水沸如湯,汗濕如潑。


    陳煜此時也學著隊友模樣脫掉了上衣,隻是他人皆通體黝黑,陳煜卻膚白勝雪,像極了圍棋棋子一般。


    招唿著光膀子隊在場上圍作一圈,陳煜問道:


    “你們之中誰奔跑速度最快?”


    大家目光皆不約而同地瞧向了那個最是精瘦之人,姑且稱之為小黑瘦吧。


    那人話也不多,隻沉聲答了一句:


    “某。”


    眼神中依稀可見孤傲之色。


    “那你跑得過這蹴鞠麽?”


    “可。”


    高冷男神,惜字如金。


    陳煜把腳下皮球稍稍用力一踢,說道:


    “追上它!”


    小黑瘦一臉懵懂神色,並未動彈,似乎不解陳煜之意。


    陳煜指了指皮球,繼續說道:


    “你既然奔跑甚快,便看看你在蹴鞠停止滾動之前是否能追得上它。”


    雖不解其深意,但小黑瘦還是點了點頭:


    “來。”


    陳煜再次輕踢一腳,皮球緩緩滾動,小黑瘦疾走兩步便將球踩住,目光疑惑地迴頭盯著陳煜,其他人亦是不明就裏,一頭霧水。


    “再來!”


    陳煜此次稍微加大了力度,皮球快速彈出。


    隻見小黑瘦反應極快,身形一動追了上去,不過丈許處便截住了皮球,眾人大聲叫好,連坐在一旁觀望的貴公子們都拍手稱讚。


    “當真好快速度!再來!”


    陳煜用盡全力,一腳將皮球踢得飛起,越過幾個路人頭頂,在池塘邊上才墜地,又緩緩滾了幾下才停了下來,險些落入水中。


    “陳兄好腳力!”


    金世豪站起身大聲歡唿,見周遭之人皆無反應,又尷尬地坐了下來。


    “何意?!”


    終於不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單蹦了......


    小黑瘦麵色不善地盯著陳煜,頗有被戲弄之後的惱火之感。其他一眾人也等著陳煜解說答疑。


    陳煜麵不改色,朗聲而言:


    “眾位方才都瞧見了,即便如這位小黑......小兄弟這般身法之靈敏,速度之快捷,也沒有球跑得快——”


    陳煜故作停頓,給眾人留以片刻思索時間,見都似懂非懂模樣,才接著說下去:


    “一言以蔽之,蹴鞠乃團隊協作之事,非一人之力可以取勝,必須要隊內的每一個人明確分工,各司其職,全員配合作戰,方為取勝之道。”


    “具體而言,個人盡量少做無用之花活,多與隊友互相傳球,讓對方追之不及,空耗體力,而我方則最終把蹴鞠傳於最靠近對方龍門的人,從容射門,球必進無疑。”


    有人點頭稱是,有人不置可否,亦有人搖頭不止。


    唯有場上見真章。


    貴公子們此時也歇息得夠了,想要狠狠打一打陳煜的臉,叫你誇誇其談!


    雙方場上站定,陳煜根據方才所觀察,把己方隊友按照個人優勢劃分職責位置,小黑瘦和另一個也很靈活的同伴在前進攻,身後兩個較為強壯的專職防守,陳煜二人居中組織策應。


    隨著一聲哨響,陳煜不斷大喊:


    “跑起來——傳球——少耍花活快傳左麵——小黑瘦那空了——好球!——上前逼搶他——倆人一起圍——”


    光膀子們忽然換了種從未嚐試過的方法玩蹴鞠,剛開始雖不熟練,但慢慢地便開始適應起來,確實要比之前踢得從容多了,既輕鬆又解氣——本方進了那麽多球,而剛才還洋洋得意的貴公子們此刻竟連球都摸不著......


    戰術呐——同誌們,如若古人的蹴鞠之術不轉向那更重表演的花活——“白打”之技,而是堅持對抗性的競技體育,憑著蹴鞠的久遠曆史,估計早沒巴西什麽事兒了......


    隻言片語之間,情況立時翻轉。


    贏的一方固然欣喜若狂,但敗的一隊亦是心服口服。


    這半場比試下來,雙方再次迴到場外歇息,在貴公子們的真誠相邀之下,已不似方才那般涇渭分明,大家夥兒已然混作一團。


    也沒再鋪甚麽勞什子地毯,眾人皆席地而坐,隨手抓著瓜果之類分與光著膀子的一幹新友,那叫個殷勤。


    陳煜納悶,這幫子人貌似也有些太過熱情了。


    果不其然,沒過片刻一個貴公子便開口道:


    “諸位應當都聽聞了泉州蹴鞠賽吧,若是能摘得桂冠,到時便能去京師參加朝廷舉辦的比賽,到時連官家都要攜著眾嬪妃觀戰呐!”


    “能一睹聖顏自然是好,最要緊的是得出了這口惡氣,那賈......賈少爺仗著知府老爹之勢,專門與商兄作對,除了奈何不得我們這些平日就相近的幾個,竟使盡那威逼利誘的齷齪手段,讓我們連比賽要求上場的十人之數都湊不齊!”


    “莫說那些不相幹的。”


    商保龍打斷那人抱怨,誠懇說道:


    “眾位弟兄,不打不相識。今日相遇即是緣分,不如我們便合二為一,去參加那泉州蹴鞠賽!”


    “好是好,隻是......隻是......”


    一個光膀漢子張口難言。


    “都是些磊落漢子,有甚麽難處盡管道來,切莫做那女兒態!”


    那人被一激之下,脫口而出:


    “隻是我等皆是貧寒落魄之人,還要做工養家,未必有那閑時間......況且方才言及,似乎還事涉知府公子,你們無所懼,我等草民怕是招惹不起呐!”


    商保龍聽聞後撐著肥胖身軀站起,對眾人一拱手:


    “眾位兄弟不必擔心,一則我等皆家境還算殷實,現下既是一隊同袍,定會奉上補償之資,以便各位貼補家用;二來泉州城是大宋天下,晾他誰人也無法一手遮天!商某在此撂下話,定能護得住眾位周全,放心便是。”


    到底是一府通判之子,三言兩語便打消了後顧之憂,組隊之事水到渠成......


    皆是年輕氣盛之人,且興趣相投,其中又不乏紈絝公子,一番哄鬧著便要去飲酒相慶,一行人便相互簇擁著朝四海酒樓迤邐而去。


    路過一家鞋履店鋪,商保龍特意駐足,給一眾人等皆買了兩雙新鞋。


    陳煜暗歎這位商公子真是心細如發,不可小覷。


    終於快到四海酒樓門前,陳煜之前與蕭家書坊等人來過,不過那時隻在一樓大堂內飲酒用餐罷了。


    此刻門前立著的店小二老遠瞅見通判少爺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走過來,早早的便迎上前去,一陣溜須拍馬間順便悄悄清點了人數,待眾人進店之時,那店小二便高聲唱到:


    “貴客十四位,三樓天字二號間,請嘞!”


    商保龍頭一個踏上樓梯,暗想今日這天字一號不知是哪位高官宴客,心中雖然好奇,但也並未探問打聽。


    這四海樓天字一號間尋常人是入不得的,隻有官府之人宴客時方才啟用,早已是泉州人盡皆知的不成文規矩。即便泉州城從不缺巨商富賈,但也不曾有人敢越雷池半步。


    一眾人隨著商保龍扶梯而上,陳煜突感內急,便先在一樓如廁,待其完事出得大堂,耳中聽得樓上一片杯盞破碎之聲,間或有辱罵之語,劈裏啪啦,踢裏哐啷。


    竟是有人打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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