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忠為人重情重義,本就時常念及陳柳家的恩情,現下兩位前少東家有重開陳柳記之意,正合自己心思。


    雖然陳煜所說之法不一定能行得通,但謀事在人,萬一能成功重振陳柳記,那既報了舊恩,自己也能當上掌櫃;即便最終失敗了,憑著自己的手藝也不至於找不到新差事!


    思量片刻,李雲忠當下便答應了陳煜之邀,三人酒杯對碰,皆一飲而盡。


    即刻便商議了一番,各自分工,約定明日起便開始著手動工。


    次日一早陳煜到書坊和胡掌櫃告了一天假,隻說身體不適,順便借了些紙筆,便又匆匆歸家。


    文三在他身後直喊:


    “陳兄,詩詞大會之事你慢慢琢磨便是,千萬別急出甚麽毛病來啊......”


    迴到家中,柳貝兒已經收拾出桌椅,研好了墨,站在一旁雙手垂立,等著陳煜書寫布告,頗有紅袖添香之意。


    陳煜訕訕笑道:


    “貝兒,那個......還是你來執筆吧,為兄這個字實在是拿不出手......”


    “想偷懶便直說,誰不曉得你雖讀書不成,但一手字寫得還是極好的!”


    “冤枉呐!書坊中人皆笑我寫字和鬼畫符似的......莫非亦是失憶之故?”


    陳煜暗自後悔上輩子怎麽沒好好練練書法......


    柳貝兒鼻中輕哼了一聲,便徑自入座,按照陳煜口述寫起了眾籌布告,當真是一手好字!


    不一時李雲忠帶著五六個夥計也趕來了。


    這幾個夥計都是原陳柳記的老人,和李雲忠存著一般心思,今日李大哥登門說了少東家要重開爆竹坊一事,便一拍即合,告假的告假、辭工的辭工,一道前來了。


    眾人久別重聚,不免笑鬧一番。


    這位男少東家從前潑皮紈絝,從不過問爆竹作坊之事,眾夥計也與他少有往來瓜葛,但如今都已在市井間聽聞了其複醒之後的奇聞軼事,有幾個膽子大點的便攛掇著陳煜細述一下賣身之事,或是詢問那傳聞中的金剛石到底長甚麽樣子......


    在同個屋簷下,氣氛十分融洽......


    敘舊完畢,言歸正傳。


    柳貝兒繼續書寫布告,每寫好一摞,眾夥計便拿著出發,按照劃分好的區域前去張貼。


    陳煜也沒閑著,拿著根毛筆在一張紙上密密麻麻的書寫著甚麽,柳貝兒偷眼望去,嗯,確實像鬼畫符......


    下午眾人貼完布告歸來,互相詢問起各自情形,皆頗為興奮。


    布告張貼之處本就選的是人流聚集的地方,每到一處,圍觀者甚眾,再看到布告的內容,行人更是好奇,驚訝的,疑惑的,稱讚的,質疑的,種種聲音不絕於耳。


    “這‘柳記爆竹坊’是不是原來北街上的‘陳柳記爆竹坊’後人新開的啊?”


    “應該不是吧,陳柳記早已兌給了馬掌櫃,連宅子都賣了還債,如今隻剩得一個紈絝公子和一個姑娘家家,哪裏有本錢再重新開得起鋪麵!”


    “你是不是傻?這布告上寫的是這個叫做......眾籌之法,原本就不用他們家出一文錢的!”


    “那這豈不是空手套白狼?世間哪有這等好事,眾人栽樹他們摘果,想得也太美了。”


    “話不可如此講,我觀其文所述,誰投入一貫錢,便有十倍之利,也算得雙贏之局。”


    “就是,一貫錢也算不得甚麽,王家三哥你就權當在賭檔裏搏一搏,一賠十呐!哈哈!”


    “萬一卷了錢跑路了呢?找誰說理去?就算是真開了作坊,萬一經營不善,黃了買賣,拿啥給你分利,怕是連本金都收不迴了!”


    “怕啥,不就是一貫錢麽,隻當你黃老四少去萬花樓耍一次咯!哈哈哈哈!”


    “放屁!當老子的錢是大風刮來的麽,老子辛辛苦苦半個月才能掙一貫錢,不像你葉二郎朝著兔兒爺屁股一撅就是一貫......”


    ......


    幾處情形大致相當,大家盤算著其中必有蠢蠢欲動者,頓時信心大增。


    商定好明日李雲忠和柳貝兒留在家中,準備與有意投資之人簽訂契約,其餘眾人則繼續去各處張貼布告,這次在人群匯聚的地方要加以現場講解,陳述入股之利,引導有意之人,提高成功率。


    至於陳煜,此時暫且用不著,正常迴蕭家書坊當差去了,畢竟剛簽完聘約便三天兩頭的告假,影響屬實不好。


    陳煜早早來到書鋪,文三卻不在店中,一打聽原來是今日泉州書局作為主辦方,邀請了全城書坊的掌櫃們去商議詩詞大會籌備之事,文三一早便去參會了。


    陳煜在鋪中接待了幾波求購詩詞文集的客人,別無它事,便又掏出那張已經密密麻麻的“鬼畫符”,繼續在下麵續寫著。


    不知家中此時卻出了變故。


    本來上午還有不少人前來詢問眾籌之事,其中不乏一些頭腦靈光的人現場便交錢簽了契約文書,截止晌午飯前已經收集了十幾貫,情勢一片大好。


    但到得午後,來人便寥寥無幾,柳貝兒和李雲忠皆麵麵相覷,不知何故。


    不一時原應在外張貼布告的一眾夥計也都提前迴來了,神色間都顯得憤憤然。


    一問才知,早上還一切順利,和昨日情形相近,加上現場有了專人解疑答惑,圍觀之人越來越多,萬分火熱。


    不想一隊官府差役硬擠入人群,推開了正講說的夥計,把眾籌布告盡數撕去,換上了官府告示,內容是今年泉州詩詞大會事宜,與往年並無不同,隻是在最後一行寫著詩詞大會開幕日晚上,將由陳柳記爆竹坊在大會舉辦處的泉州東湖燃放煙花,以章盛事。


    差役對眾人言明此乃官府告示,不允許在此處再張貼其他任何民間布告,一經發現,便即鎖拿問罪。


    此前從未聽聞有過如此規矩,其中一個夥計不滿差役蠻橫,便要據理力爭,反倒被那領頭的差官一腳踹翻在地,口中惡狠狠地說道:


    “你們柳家還想與官府作對不成?!本押司還治不了你個小娘皮了!”


    又補了兩腳才作罷,帶著一眾差役晃晃悠悠的走了。


    “那領頭的差官可是個黑矮肥胖之人?!”


    “正是!”


    那身上兀自印著幾個腳印的夥計答道。


    柳貝兒心下已然清明,必是那宋押司此前威逼自己不成,如今見有隙可乘,便想了如此齷齪法子來報複。


    柳貝兒隻猜到了一半。


    此時在萬花樓的二樓包間,馬掌櫃正宴請著宋押司及一幹差役,每個人身邊都摟抱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其中當屬宋押司懷中的姿色最佳。


    原來馬掌櫃也看到了柳記重開的布告,知曉柳貝兒手中有祖傳配方,如若被她重新開起爆竹坊,於自己的“陳柳記”定是極其不利,正著急間,宋押司登門拜訪,一番密談之下,一拍即合,一丘之貉沆瀣一氣,便有了現下之情形。


    眾人像霜打了一般,盡皆泄氣。


    自古民不與官鬥,哪怕隻是個小小的押司,自己這平頭百姓確實也是惹不起的。


    看來此事隻好作罷,趁早斷了這念想吧。


    最為失望的當屬柳貝兒,但此時她還得強撐著向李雲忠人等賠禮道歉,畢竟耽擱了他們的差事,都還得另謀出路。雖然眾人都表示皆是自願而來,並無甚緊要,但當下氛圍確是戚戚然。


    各人正要辭別之時,一個華服公子大踏步趕來,高聲問道:


    “這可是陳煜陳公子家宅?”


    柳貝兒上前一步答話:


    “正是,敢問這位公子找家兄何事?”


    這華服公子掃視眾人,不見陳煜,看著一襲白衣、楚楚動人的柳貝兒道:


    “想必姑娘就是陳兄的妹子吧?今日一睹芳容,真是驚為天人!那日陳兄所得百年山參和天山雪蓮還是我親手奉上的呐!哈哈......聽聞陳兄廣貼布告,籌集錢款,想要重開爆竹坊,在下便是前來捧場的!”


    柳貝兒聽其言語略嫌輕浮,再者所貼布告上皆寫明是重開“柳記”爆竹坊,內中連個“陳”字都未曾提及,這來人怎就知曉是陳煜謀劃的此事呢,莫非又是宋押司一夥的設計布局?


    念及於此,立時警覺起來,答道:


    “此事與吾兄並無幹係,皆是我一力主持,現下也知困難重重,已然作罷。不勞公子掛懷,這便請迴吧。”


    “且慢!”


    陳煜此時剛下工歸家,恰好聽到柳貝兒推辭金世豪之語,急忙高聲應道。


    陳煜先和金世豪打過招唿,便邀請眾人一起先進家中落座。趁著奉茶倒水之機,柳貝兒把陳煜拉到一旁,悄聲把今日之事撿緊要的告之,提醒其提防金世豪之來意,陳煜點頭稱是,便端起茶杯進了屋子。


    奉茶落座,陳煜裝作不知金世豪登門之意,單刀直入問道:


    “近日未曾得見金兄,不知今日找在下有何貴幹?”


    金世豪被這一時又是送客又是迎客搞得直犯迷糊,索性不再拐彎抹角,也如實答道:


    “聽聞陳兄欲重建爆竹坊,行得甚麽眾籌之法,在下甚感興趣,亦想參上一股,不知可否?”


    陳煜未及答話,柳貝兒心下著急便先插話問道:


    “金公子從何處得知是吾兄主持此事的?”


    “這個......這個自是從那個......那個布告上所知嘛......”


    柳貝兒扯過一張布告,遞與金世豪,隨即道:


    “公子現下再仔細看看,這布告上可否有我兄長之名姓?!”


    “那個......那個實不相瞞,是我表......是我胡亂猜測的,想著陳兄素來愛護妹子,甚至有為其賣身求藥之舉,那現下如此大事陳兄豈有坐視不管之理?”


    金世豪甚是得意道:


    “再說此等細枝末節與我要入股貴坊有何幹係?!”


    陳煜此前與金世豪因著送鑽石求藥之事有過交情,觀其人雖行事不羈,但心思單純,不似藏奸之人,與宋押司一夥應當並無瓜葛,便和顏悅色道:


    “金兄所言極是,我們言歸正傳,敢問金兄欲入股幾何?”


    金世豪嘴角微微一笑,並未答話,隻伸出右手,緩緩張開了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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