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盈約了顧佳喝茶,在此之前,她也有點兒遲疑,她知道顧佳一向不喜歡社交。這幾天放假的時間她倆在網上互動倒是頻繁,隻要有空餘的時間,幾乎兩人聊天消磨了大半的日光。


    她那天看了顧佳寫得一篇隨記:做夢。


    做夢,夢到了媽媽和姐姐。姐姐在夢裏出現了兩次,一次是我姐姐的身份,好像是沒有露臉。一次是變小了好多,她以我繼女的身份出現。


    她還有個十歲左右的弟弟。來到他們家我也不情願,原生家庭也不好,沒地方去,被父母送到了他們家。


    她對我有敵意,我在客廳待著,弟弟拿了吃的去臥室,倆人在臥室聊天,我去廚房拿水喝,想著要不要跟她們說說話,直覺弟弟對我並不十分厭惡。但弟弟聽說姐姐給好吃的,便隻跟在姐姐屁股後麵,倆人在屋裏有說有聊。


    自己在這個家也是誰也不待見,心裏難過,就沒去跟她們說話直接迴了客廳。沒一會兒姐姐過來跟我說:你帶我們出去玩。語氣很不好,有點兒挑釁的意思,我正好剛來生理期不舒服,就拒絕了她,她立刻跑過去跟弟弟說我擺臉色給她看,還說她們姐弟以後沒好日子過了,打電話給她爸告狀。弟弟也過來質問我:“你是看不上我們嗎?”


    姐姐拿著電話衝過來喊:“你有本事你就走,滾出這個家。”我一聽是個好機會,起身去臥室拿衣服打算換衣服就走。姐姐看我來真的也有點兒慌,就在電話裏添油加醋的跟她爸爸說我冷臉對她姐弟,我那邊對著弟弟還有點兒內疚,畢竟他沒有對我有敵意,還是個小孩兒,我拿東西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站著,想著要換外衣他在旁邊不合適,我就去另外一個房間,剛關上門,換好,他姐姐就衝過來,說我有意挑起紛爭。我一直沒理會她。跟她多說無益還耽誤時間,就是趁著她挑事兒的機會爭分奪秒的離開。一點兒沒猶豫,自己也沒啥東西,起身就要走的時候,到了門口害怕了,他爸爸迴來了,好像還有個女的在身後,他爸爸問我,你要走?我迴應了以後,以為自己仗著理由充分,他會放我走,沒想到他不同意,我就以他女兒無理取鬧為由,假裝被冒犯自己忍受不了,要和這個家徹底撇清關係,迴到自己家。


    剛走到樓梯兩步我就加速,整個人像是飛一樣快速下樓。他就在後邊追,我太害怕了,一邊跑一邊想怎麽辦,我看著有層樓有戶人家好像開著門,我想躲進去但是又怕人家聲張不救我,我就繼續往下跑。他雖然在追我,倒也是沒像我那麽著急,就感覺我好像是囊中之物一樣,很恐怖。我太害怕了,突然樓下又多了好多人上來,我又下不去,趁亂我就又飄迴來樓上那戶開著門的人家。但是沒進去,我躲在那個門口貼著牆,太害怕了,貼著牆我就在那祈禱:他可千萬別看見我別發現我啊,萬幸他確實是沒看見,下樓去追我了。


    逃脫後,迴到家,發現沒有一個人在意我的存在。我以為姐姐會因為我的離去而難過,事實並沒有,她還和朋友約好了出去玩兒。看看姐姐的生活那麽豐富快樂,而我已經提心吊膽的在麵對家庭的暴力和鬥爭,從那個男人來電中父母也知道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也對此漠不關心,我就站在那個家裏害怕。


    不知道為什麽,可盈看了之後有些心酸,這不是一篇文筆好的隨筆,更像是流水賬一樣的,甚至有些語句都不通順。實在不像一個編劇的手筆,但是可盈卻感受異常的真實。大概可能是文字的魅力,就是平實的和你交談,是娓娓道來也好是囫圇表述也罷,隻要足夠真誠,是了,顧佳是極真誠的。她幾乎從沒有對自己說過任何違心的話,最多是在不盡同意的時候閉嘴不言。她也是極少的憤怒,不,她有憤怒,甚至氣性很大,但好像忘性也很大,昨天生的氣,明天就忘得幹淨,有時候甚至都不超過一天。


    她記著第一次倆人意見相左,她口不擇言頂撞她,過後後悔的要命,還在擔心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人,擔憂的那一晚上都沒有睡好覺。甚至,她想著,自己也許言多過失,會丟了角色。可是她擔心了一天一夜,顧佳竟然都已經忘了七七八八,還是經由她提醒才想起來是怎麽一迴事。


    我以為你會把我寫死。


    哈哈哈你有你的命運,你的生死不經由我。


    可盈覺得很多時候顧佳都有一種男人的氣概。甚至比好多男人都還要胸襟廣闊,女人的敏感細膩男人的大氣端正,有點兒雌雄同體的意味了。


    她這會兒突然來了感覺,感到困惑,自己明明已經性無感,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精神不濟的樣子,昨天還熬了一宿,本來以為是作廢的一上午,可身體雖然並沒有出現以往的乏累。突起的欲望讓她有點兒遲疑,是真的嗎,有點兒莫名其妙,來了性趣?就在她坐在辦公桌的當前,刻意扭了下屁股,那種微微酥麻的感覺的確更強烈了,並沒有消失,她又連續前後的扭動自己的屁股,屁股向後,擰著腰就挺了起來,整個上半個身子都往前傾斜,這種酥麻的感覺讓她此刻想跑到床上去。她知道她會很快就解決這個問題。就在她拿著燒水壺去廚房的時候,突然想到了父母,幾步路走迴來,性欲盡失。她也覺得自己不應該再刻意尋找,可怎麽的就還是有點兒期盼呢。


    這是顧佳在幫她解讀劇情的時候以夏南梔的口吻寫得一小段的隨想,可盈問她,夏南梔不是對男人不感興趣?她不是厭惡性?討厭觸碰?


    她為什麽會這樣?她到什麽程度?她和邱林說的,幾分真假?


    我當然想過,可是、、、


    顧佳,我覺得她是愛邱林的。


    顧佳喝了一口茶,嘴裏抿了半天想吐出嘴裏的茶葉渣子,左右尋著沒找到合適的地方,就又把茶葉咽下了肚。


    她當然是愛邱林的。


    她很容易動心的,她講過,你忘了?


    一個很容易就動情的人,居然單身了半輩子?


    是太過痛苦了嗎?


    可盈眼眶都有些粉紅。顧佳見了,趕忙的說道:“你可別哭,我不大能見得別人流淚。”


    “放心,我肯定不會。”


    她是害怕嗎?


    痛苦、害怕、恐懼、逃避、你說得這些她都有,甚至還有更多,你拍戲越來越深入,就會了解的更多更深刻。


    可你不是說,不要讓我太入戲?


    顧佳抬眼去看她,老氣的說道:“韓老師的魅力那麽大,哪個小姑娘能抵擋的住啊。”可盈聽了臉瞬間就紅了起來,嘴巴張著吐不出半個音。


    顧佳還給自己續著茶水,她真是不懂風雅的人,對茶她喝不出好壞,都是苦的澀的,但也因為寫邱林,她特意泡在了茶莊半個多月。天天和茶農打交道,學了不少皮毛知識。劇本裏用處不大,但是這樣做會讓她安心。為了能夠寫得心安理得,就不得不大費周章。


    “我沒有。”


    好半天,可盈開了口。


    顧佳笑笑,把眼前的點心盒子往她麵前又推了推,“吃點兒甜的。”


    可盈眼神心虛的閃爍。


    “嗬,你這樣,怎麽好騙得過別人啊?”


    “我沒打算瞞你。”


    “看來我的第一部女主就如此的入戲啊。”


    可盈眼淚汪汪的瞟了一眼顧佳,趕忙的低下了頭,大顆大顆的眼淚就滴落在手背裙擺上,她也不敢去擦,隻來迴偷偷的揩拭著手背。


    “那小子是不錯,可你不是能駕馭他的角色。”


    “我沒有。”可盈還是堅持著否認。眼淚卻越流越多,鼻子紅紅的脹酸,顧佳遞過去紙巾給她,她伸出的手上都水淋淋的一片。


    “也好,也許,能幫助你更好的體會角色。”顧佳又喝了一口茶,有些遲疑的說:“求而不得,愛而不能,是所有的人痛楚,但不是每個人都盡相同,你有你的,夏南梔有夏南梔的,能有共融也算是半個知己,夏南梔不至於太寂寞了。”


    她從不感到寂寞,她厭惡寂寞,甚至這個詞。這是你說得。


    是,是我說得。也確實如此。


    那你剛才說。。。


    顧佳若有所思的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就突然想這麽形容。


    說完,她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可盈。


    也許,用在你身上更合適。也許,我就是對你說得吧。


    是的,我怕寂寞。


    顧佳略點了點頭。夏南梔,怕孤單。


    那你呢?你怕什麽?


    可盈收起了眼淚,關於韓程灝,倆人都默契的閉口不再提。


    我怕沒錢賺啊。顧佳笑得沒心沒肺又一臉的誠懇。


    你是大作家你還害怕沒錢?


    哇,那你不知道、、、顧佳突然像是醒悟到了什麽,改口說道,“我哪是什麽作家,這,你見過哪個作家就這一本書的?還不都是自己的。”


    那肯定是有的,全世界有那麽多的作家,誰能知道那麽多?可是,你一定是最坦誠的那一個,因為你坦坦蕩蕩的說,那不全屬於你。看我覺得,那就是你,你的夏南梔,你的邱林。你的陸然。所有的。她們都應該屬於你。


    顧佳笑得開心,幾乎要把眼淚都笑出來。


    可盈反被她這樣的舉動驚得有些害羞,這樣的剖白還是少有的。她可不想讓人家誤以為她是在吹什麽彩虹屁。


    當然她相信顧佳並不會這麽看自己,直覺裏她覺得她們已經是很要好的朋友,她幫她分析劇情,解讀人物,傾聽自己的小秘密,她分享給她自己做的酒釀丸子。顧佳對做飯沒有什麽天賦,屬於靈感迸發型,成品出來時好時壞。是個既不是靠心情也不是憑收益,完全看天命型的選手。可每次倆人都非常開心,是隔著屏幕都看得到的快樂。


    “你不要笑了,我是真心的這樣認為。”


    “好好好,哈哈哈好好好。是我的,是我的,都是我的。”


    你跟我說說你之前拍的那部戲。


    和師兄嗎?


    嗯。


    我喜歡部戲。


    因為認識了韓程灝。


    是,也不全是。


    顧佳,你說人這東西是不是也很有宿命感,不光是自己,和別人也是?可盈因為和自己的編劇混熟了,也不再顧老師顧老師的叫,直接就是稱唿其名。她說自己特別喜歡她的名字,聽著就安心。


    顧佳看著她,可盈又就繼續說,比如,我們上一部戲,是這樣的,我給你表演一段兒。說著她就來了興致,從沙發上坐起身,理了理衣襟,抓著手裏的靠枕當道具就演了起來。


    她的魂就在我身體裏,你來取,你以為你是誰,要一個仙神為你剔仙骨降世為人,要一個人墜入魔道永世不得翻身,做妖要與世為敵,做神要清心寡欲,做人又受世人指摘,這會兒做了魂魄倒是好了,終可與你結伴同行了。


    你成婚當日下了盛夏裏最大的一場暴雨,我竟有幾分歡喜。


    原諒我,師兄。我不想如此心腸歹毒。我應盼你日體康健佳人相伴人生快意樂此生,可我終究是嫉妒了,在你迎她入門的那一刻,我嫉妒的落淚,發瘋。我恨自己成了魂靈,如若不然,我一定可以有辦法、、、


    不,你還是會娶她,你愛她。可盈念白到這兒,眼裂又撲簌簌的往下掉,眼神裏的哀怨和身姿,和劇中表演的並無太大差別,如果說有,那也就是今日的她,比那天的劇裏的她更濃情炙熱。


    我愛你,我就是愛你,為了你我死了無數次,又活過來無數次。


    這句話,怎麽就這麽難啊。


    可盈終於沒忍住,在顧佳的麵前,嚎啕落淚,為了不讓她看到過於狼狽的自己,她在淚水決堤的那一刻,跌跌撞撞的跑去了衛生間。


    “你這樣,我真擔心洗拍完你的精神狀態。”顧佳倚靠著門玻璃,聽著裏麵嗚咽的聲音說道。


    “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


    顧佳聽了,垂下頭苦笑著說道,“注意點兒你的腫眼泡,明天要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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