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毓不再說話,隻是主動地迴報住他,抬起頭來輕吻師尊緊皺的眉峰。


    半晌,他在楚潯略微失神的目光中輕笑一聲:「師尊又在說笑了。」


    第97章 大祭(一)


    蕭清毓指了指楚潯身側的玉佩道:「這陣法我是走得,但師尊不知能不能走得,還要委屈師尊,先去那裏麵呆上一陣,待我出去之後再叫師尊出來。」


    楚潯揉了揉他的發頂,沉沉嘆了口氣道:「為師有什麽委屈的,隻是恐委屈了你。」


    言罷,他已是化作一道白色遁光,進到了玉中空間之內暫避一二。


    踏入那方空間之時,蕭清毓隻覺眼前一陣昏黑,幾乎要暈厥過去,識海中似有無邊黑影不斷盤旋環繞,又有萬千蟲鳴,不斷在耳畔尖嘯。


    這陣法予他的,非是□□上的摧殘,而是精神上的,永無休止的折磨。


    蕭清毓已經想不起來當時年幼的他,究竟是如何在這樣痛苦的環境下艱難地存活下去的了。


    以他如今的修為境界,都須得經受這樣的苦楚,而當年的他一個人孤立無援,毫無指望……


    識海中依舊是蝕骨的痛楚,但他的腳步不停,始終堅定地向那光明之處走去。


    恍惚之間蕭清毓眯了眯眼,心口一陣酸澀。


    也不知是這些年和師尊在一起,承受痛苦的能力大減,還是當年幾乎日日都過著這樣的日子而使他整個人都已麻木得了無生機。


    「毓兒莫怕,為師在呢。」耳邊忽而傳來師尊溫和平靜的嗓音,暫時將那無休無止的刺耳尖嘯驅散一空。


    也不知師尊用了什麽法子,這傳音之術並非簡單的直徑傳入他的識海,而是如在耳畔,仿佛師尊就在他的身邊,正含笑抓著他的腕子。


    「師尊……」蕭清毓一邊走著一邊喃喃自語道,「有你真好。」


    「你看,你也在說傻話呢。」師尊似是在他耳邊輕笑一聲,溫熱的唿吸噴灑在他的耳畔,激起一陣酥酥麻麻的癢。


    這段路本來是極其痛苦的記憶,但因著師尊的「相陪」,好像也沒那麽難熬了,不過半個時辰便已走完。


    蕭清毓不記得從前的自己走了多久,但想來是沒有這麽快的。


    人一旦陷入未知的恐懼,便容易與無頭蒼蠅一般,找不到出口的方向。


    「師尊——」他本欲叫師尊出來,然而話未說完,雙手已是被人溫柔地握住。


    楚潯將他的手握在掌心,心疼道:「為難你了,手這樣涼,此處想必不好過的。辛苦你了。」


    無需蕭清毓言明,他也能感知到身後無比濃重的肅殺之氣。


    「不辛苦的,」蕭清毓脫口而出道,「有師尊在便不辛苦的。」


    楚潯含笑搖了搖頭,神色隨即便恢復了肅穆,轉向蕭清毓正色道:「此乃蕭家禁地,想必殺機重重,你可準備好了?」


    迴答他的,是蕭清毓並未迴頭的上前幾步。


    「先前進入這洞穴之時師尊走在前麵,如今要到大世界中,便讓弟子,護一迴師尊吧。」


    踏入大世界中,濃鬱之至的靈氣幾乎撲麵而來,即便這後山乃是靈力最為稀薄之處,蕭清毓也並未立即適應,靈力湧入丹田時,甚至還一下激痛,險些要踉蹌幾步。


    「不對勁。」稍一緩過來後,蕭清毓立即便分心感知起周遭環境。


    太安靜了。


    「不要急,你先在此調息一二。」楚潯謹慎地握住他的肩膀,不動聲色地令明風考量周遭的環境參數。


    蕭清毓聽話地在原地打坐調息起來,此處靈力濃鬱,而他方才消耗實際上也不太多,很快便已恢復如初。


    「蕭家可是出了什麽事?」楚潯一時拿捏不準,語氣有些遲疑,「這附近十餘裏之內,仿佛不見一人蹤跡。」


    聞言,蕭清毓的臉色卻是驟然凝重起來,掐指計算了片刻,低聲道:「不、不是蕭家出事了。」


    蕭清毓抬起頭來,眼中的恐懼而複雜一閃而過。


    楚潯並不急著追問,替他將一縷散亂的髮絲攏至耳後,目光溫柔和悅地望著他。


    「今日是五月廿四,是……」蕭清毓喉頭微動,艱澀地擠出了一句話來,「也是蕭家,十五年一度的,大祭之日。」


    ……大祭?


    所謂大祭,便是以氣運深厚之人的血肉為祭,哺育一方水土,更庇佑蕭氏子嗣。


    而這一切,楚潯都曾在蕭清毓的記憶中見過。


    因為,在十五年前的上一次大祭中,那用以祭天的祭品,就是蕭清毓自己。


    「他們今日所選的祭品是誰,你可知曉?」說話間,楚潯不動聲色地握住了他略微顫抖的手。


    而蕭清毓的臉色則更沉一分。


    他望向楚潯的目光裏多了幾分無助,低聲道:「這次的祭品,還是我。」


    「……怎會?」


    然而在說出方才那句話之後,蕭清毓的心情反倒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你我今日到此,他們必然知道。」


    「天道,從不吝嗇告訴蕭家任何事。」


    一切在十五年前的那場並不完整的大祭上,便已定下了分曉。


    他的迴歸和復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而蕭家這一場大祭,更是天道授意下,對十五年前那一次「失敗」的祭祀的復現。


    這是一次以要他的命為根本目的的大祭。


    「我的金丹劫那般輕易,本以為是天道垂憐,」蕭清毓神色平靜,隻是語氣稍顯疲憊,「果真是我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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