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天,龍脈淨水終於找到了。


    蘊藏龍脈的淨湖其實是個高達數丈的斷崖,四壁怪石嶙峋,正中是一眼碧潭,傅千裳探身張望,但見底下水霧蒙蒙,寒氣悠蕩,不由打了個寒顫。


    「這就是龍脈?」


    聶琦不答,隻默默看著潭水,眼露惶惑。


    「小琦,小琦!」


    見聶琦神色不對,傅千裳便知他心智又開始混亂,忙伸手去按他兩邊太陽穴,希望能為他暫解頭痛。


    手被聶琦狠狠拍開,剛才幹絕山的圖形在眼前倏然閃過,他似乎隱隱記起了什麽。


    「淨湖是龍眼,乃臥龍精髓之所,破其龍眼,斷其龍脈,必可解潛龍騰淵之禍……」


    極清亮的聲音隱約在耳邊響起,聶琦喃喃道:「沒錯,就是這裏。」


    「小心!」


    四周尖銳哨聲驟然響起,弩箭分射而來,傅千裳忙將聶琦拉到一邊,誰知數道繩索遊蛇般潛來,纏住他們的腳踝,將他們吊了起來。


    傅千裳掏出匕首,在騰空之時便將繩子割斷,隨即匕首飛出,切斷了聶琦腳踝上的繩索。


    兩人同時落在地上卻見周圍不知何時已立滿了人,個個麵圖五色鬼彩,蓬發赤足,手握穹箭彎刀,將他們圍在當中,口中還發出奇異哨聲,滿是敵意,前方幾人則手持金杖,杖上金環在抖動中發出打玲脆響,擾人心弦。


    眼神落在他們手足腕間佩戴的各種環飾上,傅千裳嘖嘖嘴。


    「都是純金的,這些人好有錢。」


    「是稗越族人。」


    「什麽?」


    傅千裳奇怪地看聶琦,卻見他劍眉微蹙,似乎應話隻是無意識的呢喃。


    為首一人似是族長,雙手呈天,喃喃祈禱半晌,方盯住聶琦,道:「果然上天警示無錯,有人來此妄圖切斷我族命脈,觀君天額,紫氣祥瑞縈繞,罡亢明烈,難道便是紫宮之主?」


    聶琦麵露惶惑,「紫宮之主?」


    傅千裳一把將他拉到自己身後,掏出禦令亮出,笑道:「看清楚,誰才是紫宮之主,還不跪下迎駕!」


    禦令在陽光下分外醒目,那族長看得清楚,立時臉露怨毒,一頓手中金杖,冷笑道:「如朕親臨?真是好笑,你們派兵強占我族領士,毀我莊園,逼我們遷移,現在還妄圖斷我族命脈,我倒要看看天子究竟有何能耐?敢到我們族上來挑釁。」


    傅千裳立刻側目看聶琦。


    看不出這家夥居然這麽狠毒,難怪走到哪裏,都有人追殺,就這樣還敢微服出巡,簡直就是趕著去閻王那兒做客。


    聶琦一臉惶惑,搖頭喃喃道:「沒有……」


    傅千裳忙拉拉他衣袖,低聲道:「我想法攔住他們,你快離開!」


    現在敵強我弱,怕聶琦吃虧,傅千裳走上前去,那些稗越族人立刻揮舞茅槍弩箭向他進攻,顯然他們信了傅千裳的話,把他當成真龍天子,倒把聶琦撂在了一邊。


    聶琦探頭看那潭水,冷幽之氣撲麵,空中散發著熟悉異香,他不由自主掏出那瓷瓶。


    是符水,隻要注入潭水中,龍脈即破……


    這是誰告訴他的?為什麽突然之間記不起來?見聶琦不趁機逃離,卻在潭崖邊神遊,傅千裳氣急敗壞,他身帶內傷,被眾人圍住,騰躍間身形便有些滯澀,又顧及聶琦,一不留神,被一個族人銅杖擊中,隨即被人架住,彎刀橫在脖子上。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見捉住了當今聖上,稗越族人個個神情激動,立刻呐喊起來,許多還伏拜在地,喝喊之聲響遍山野。


    見他們麵露激憤,頸下彎刀還透著腥甜之氣,看來是淬了劇毒,傅於裳知無幸免,再看聶琦,還愣愣立在潭邊,神情惶然,像被人點了穴般,動也不動拜托,生死關頭別犯糊塗,快逃命啊,他這個見習侍衛把命都搭上了,怎麽著也要讓他死的有點兒價值好不好?非傅千裳所願,聶琦非但沒逃,反而向前近了幾步,朗聲喝道:「放開他!」


    一聲長喝由內力唿出,頓時聲傳四野,將族人們的高唿鎮了下去,眾人訝然看去,卻見聶琦身立碧水崖邊,獄峙淵停。


    「朕才是當今天子,永嵊的皇,他隻是朕的隨從,放了他!"空穀瞬間一片寂靜,見稗越族人相顧,麵露驚疑,傅千裳隻覺眼前一黑。


    看聶琦神情自若,天威自顯,也不知他是在故意做戲,還是藥力已過,神智真已恢複。


    若是金鑾殿前說這番話,他會覺得聶琦英武十足,可是現在,他隻覺得這家夥十足是隻不知隨機應變的呆頭鵝。


    偏偏聶琦還將呆傻貫徹到底,抬起手,將手中瓷瓶置於空中,沉聲道:「這是破你族命脈的符水,放了他,朕將此水交與你,並立誓相約,你稗越族可迴歸故鄉,永嵊之兵絕不越界,如何?」


    一番話說的氣勢若虹,紫宮顯瑞之氣頓現,競將數百人震在了那裏。


    那族長觀聶琦氣度,再看傅千裳,立覺相較之下,此人平凡了許多,他得到示警,知有祥貴之人來本族淨湖滋事,卻萬沒想到會是當今聖上,聽聶琦之誓,想到族人再無需藏身荒野,又可免命脈被破之危,不由心動。


    見他猶豫,聶琦又道:「否則,朕便投了這符水,到時淨湖靈氣便破,你們一族必衰,是相安無事好,還是同歸於盡好,作為一族之長,好好想清楚!」


    軟硬兼施,族人果然嘈慌起來,族長忙擺手讓大家靜下,又問聶琦。


    「漢人多詭計,焉知你不是在敷衍?」


    聶琦並指向天,道:「朕在此以永嵊曆代祖先之名立誓,若違誓言,必遭天遣。」


    「族長千萬莫信此人妖言,天子貴胄,豈能來此荒蕪之地?」


    說話的是族長身旁一名白衣男子。


    那族長不言,隻上下打量聶琦,但見他容顏祥貴,天尊冷峻,令人無形心生敬畏,再想到那示警,便信了大半,和周圍幾位長老低聲細語了一會兒,對聶琦:「稗越族第二十三代組長白銑代表族人,答應你的要求,但你若反悔,必遭天神懲罰,受神靈萬噬,神形俱滅!」


    「喂,這詛咒太狠了點兒吧。」


    傅千裳剛說完,便被推了過去,聶琦忙將他拉到身旁,並將瓷瓶遞上。


    白銑接了,誰知就在接過同時,那個白衣漢子突然揮拳向聶琦胸前擊來,聞到腥甜之氣傳來,傅千裳忙揮掌迎上,撥開他拳中暗器,雙拳相交,他一個踉蹌,身形無法立穩,滑向潭崖。


    「千裳!」


    聶琦縱身跟上,毫厘間拉住他的手腕,另一隻手則扯住方才稗越族人下的索套,於是兩人一上一下蕩在崖間。


    崖底深潭寒氣湧上,傅千裳後背劇痛,真氣提不起來,雖離崖頂不過數尺,卻無法借力躍上,又見聶琦握繩索的手逐漸下滑,氣得隻在心中大叫笨蛋。


    崖上眾人都看得清楚,那白衣漢子立刻又揮刀向繩索斬去,卻被自銑攔住。


    「不可莽撞,若天子喪命於此,朝廷必不肯罷休,到時我稗越族隻怕便會大禍臨頭。」


    「族長便是事事小心,我族才會任人欺淩,既然此人自稱天子,倒不如試試他是否真能得上蒼庇佑。」


    手起刀落,誰知刀鋒在揮過繩索瞬問,一枚冷箭破空射來,將刀蕩開,另一枚利箭緊跟著射穿他的腕問,頓時鮮血迸流。


    十數名勁裝打扮的人揮劍衝上前,為首是名女子,在躍上同時,探手用力抓住那繩索,其它人則攔住躁亂的稗越族人。


    繩索在空中劇烈晃蕩,聶琦隨之蕩在崖壁兀石上,肩頭刨口被撞的劇痛,繩索無法握緊,在手間急速滑落。


    「皇上!」崖頂傳來驚唿,是酈珠的聲音。


    見侍衛們趕來,聶琦心下頓安,誰知緊握傅千裳的右腕處突然一麻,不由自主鬆開了手,卻是傅千裳見他的手已滑到繩索盡頭,知他支撐不住,於是揮指彈在他麻筋上,脫離了自己對他的牽製。


    「千裳!」看著那個熟悉身影在眼前迅速滑落,聶琦不及細想,也隨之鬆開繩索,下一刻,與傅千裳同時落入了潭中。


    刺骨冰冷湧上,陰幽碧水中散著濃厚的腥臭之氣,令人幾欲作嘔。


    「小琦,你這個大白癡!」


    見聶琦居然自動跳下來,傅千裳氣得咬牙切齒,連忙用手捂住他的口鼻,以防毒氣侵蝕。


    潭中瘴氣甚重,他自小與毒為伍,倒能支撐,卻怕聶琦抵禦不了這毒氣,本來見有援兵出現,這才自行落水,聶琦少了他的牽製,較容易支撐,他得救後,必會想法救自己,誰知他竟跟著傻乎乎的跳下來。


    不過,想起方才聶琦傲對眾人,為自己解圍的氣魄,傅千裳又開心起來,問「你是不是恢複記憶了?」


    「什麽恢複記憶?」


    聶琦不解地看看傅千裳,拉著他遊到潭邊,道:「好奇怪,剛才我們怎麽會在崖邊?」


    「什麽?」傅千裳大吼一聲,但在對上聶琦的清澄雙瞳時,頓時泄了氣一看來是百萏香的藥性過了,聶琦恢複了正常,也就是說……這兩天,他都白奉獻了。


    「笨蛋!」


    「我知道自己很笨,可是怕你會有危險,就跟著跳下來了。」


    「不……」傅千裳用力深唿吸,「我在罵我自己。」


    明明知道小皇帝心智失常,還跟他做那種事,不是笨蛋是什麽?詭異吼聲自水中響起,隨即潭水劇烈波動,一個巨物慢慢浮上水麵,昂起脖子,惡狠狠盯住他們。


    大物形同巨蟒,足有尺寬丈餘,瞳裏暗紅如燈,體上刺鱗遍布,昂首張嘴時,利牙暴現,吐出惡臭毒氣。


    傅千裳大驚失色,立刻避到了聶琦身後。


    「小琦,現在到了你英雄救美的時候了。」


    聶琦也被眼前的詭異景觀矛愣住,下意識想攀崖而上,卻發現崖壁濕滑,完全使不出力。


    傅千裳還在他身後嘀咕:「這個季節怎麽會有蛇出沒?還這麽巨大?早知如此,我還不如死在那幫土人劍下,也好過讓蛇果腹……」


    聶琦聽著想笑,見那怪物慢吞吞向他們遊近,也不免心驚,巨物形狀醜陋,又身帶毒瘴,莫說和它打鬥,隻怕一旦靠近,單是那毒氣便足以令人致命。


    崖上卻隱隱傳來高唿膜拜之聲,聶琦豁然醒悟。


    原來這怪獸是稗越族人供奉的神物,難怪他們視淨潭為命脈了,但若它隻是巨蟒之類,倒也不足為懼。


    傅千裳卻突然道:「小琦,我去引開它,你趁機攀上去。」


    唉,若早知見習侍衛的下場會如此,當初太上皇就算用天下靈藥做交換,他也不會應下,現在若拋開聶琦獨逃,即便能攀上崖,也會被眾人剁成千刀斬,左右是死,還不如死的轟轟烈烈一些。「


    「等等……」


    「再等下去,我們都逃不了!我決定舍生成仁,喂大蛇去,不過,你不許忘了我,每年清明,一定要去我墳前上香。」


    「噓,別動。」


    見傅千裳要遊開,聶琦忙將他拉住,跟著麵向那慢慢逼近的怪獸,口中吐出古怪聲音。


    聽聞聶琦口中嘶嘶怪聲,那怪獸居然閉上了嘴巴,一番搖頭擺尾後,血信吞吐,發出同樣聲響,接著,猛地探頭逼近,腥臭之氣撲麵而來,傅千裳不敢亂動,隻屏住氣息,手緊扣在聶琦臂一下。


    那怪獸並沒有攻擊他們,隻是頭部緩點,紅信在聶琦頸邊吞吐,良久,緩緩退開,一陣昂首嘶吼後,潛入了水底,水麵上冒出連串泡沫,已沒了那物的蹤影。


    聶琦長舒了口氣,隻覺臂上那手抓得甚緊,轉過頭,見傅千裳漂亮眼瞳裏滿是驚恐,於是微笑道:「沒事了。」


    傅千裳驚魂未定,喃喃道:「小琦,你果然是真龍天子,連怪獸都向你膜拜……」


    聶琦唯有苦笑。


    他幼時,身邊一名近侍是異人,會各種獸語,有一次在訓蛇時被他發現,那內侍怕傳出去其命不保,於是答應相授,隻求他為之隱瞞,聶琦答應了。


    當年學獸語隻是好奇心作祟,誰想有一天竟會救自己一命。


    跟怪獸對語全出於僥幸,此刻想來也覺害怕,但是看到傅千裳眼裏滿是崇敬,突然滿足感大增,想安慰他幾句,卻覺一陣煩惡湧上,眼前模糊起來。


    方才他與那毒物相視,吸入不少它噴吐的毒氣,此時心神放鬆,毒氣湧上,自然便支撐不住。


    傅千裳見聶琦臉色暗黃,便知是中毒,忙衝上麵大叫:「快救人!」


    剛才的一幕崖頂眾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白銑等長老親眼見到聶琦揮喝神物,早已把他奉為神明,不必酈珠發話,便命人相救,稗越族人善攀越,幾人腰攬繩索,飛快下到淨潭低處,將他們救了上來。


    聶琦一上崖,遙楓便衝上前,伸手搭住其脈搏,他容顏看上去頗為憔悴,全無平素淡雅之風。


    沒想到遙楓居然也來了,傅千裳有些吃驚,讓聶琦靠在自己懷裏,道:「潭下瘴氣太重,皇上隻是一時不適,快尋個安靜之所,我為他下針解毒。」


    自銑等族人仆伏在地,恭敬道:「請皇上移駕到我族地。」


    稗越族自被趕出原有族地後,便隱居在於絕山深處一所僻幽境中,離淨潭羊不遠,深穀空靜,竹屋相連,如世外桃源。


    來到穀中,白銑請他們在一間室內休息,又命人準備熱水為他們沫浴,傅千裳記掛聶琦毒傷,道:「先下針吧,沐浴不急一時。」


    他將頭上銀簪拔下,管頭旋開,簪身中空,裏麵藏有數枚藥針,是以備不時之需所放。


    見傅千裳手中長針對準聶琦胸前要穴,遙楓立刻伸手攔住他,喝道:「你一個見習藥官,怎敢對聖上胡亂下針?」


    酈珠剛才一路行來,見聶琦舉動,似乎與傅千裳相當熟稔,但她不知對方糶曆,猶豫了一下,建議道:「皇上,遙楓公子也懂金石之術,不如讓他為您診冶?」


    聶琦受毒瘴侵蝕,此刻心胸煩悶,神智恍惚,但眾人麵前仍維持他的儒帝之風,隻握住傅千裳的手,淡淡道:「無妨,朕信他!」


    看到聶琦握住傅千裳的手的那份堅持,酈珠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再多話,用眼神示意傅千裳下針。


    藥針依次輕輕落在了聶琦的胸前,頸處及頭部,然後在順長柔細的指問輕撚,傅千裳湊在聶琦耳邊,輕聲道:「放輕鬆,好好睡一覺。」


    聶琦依言合上眼簾,沉進夢鄉,立在周圍的侍衛們無人敢發出半絲響動,遙楓則坐在床榻旁,神情較之方才平和了許多,隻是不時伸屈的手指泄漏了他的焦慮。


    當傅千裳將藥針一一旋出時,聶琦已安然入夢,酈珠讓傅千裳自行沐浴休息,她和遙楓則侍候在床頭,等待聶琦的醒轉。


    沒人詢問傅千裳這兩天發生了何事,隻把他當成無足輕重的小卒來看,他自己也樂得逍遙,直到傍晚聶琦醒來,傳他覲見,他才跑過去,進門便叫:「小琦!」


    臥室裏立了不少侍衛,遙楓也在,聽到他的叫聲,微皺了下眉頭,傅千裳眼珠轉了轉,忙裝模做樣行了一禮。


    「參見皇上。」


    聶琦隻是吸了些毒氣,在傅千裳藥針針灸下,已恢複如常,方才與酈珠和遙楓談話後得知,遙楓在卜筮中算出他有難,便猜想到他可能是借祈福之名,偷偷去了千絕山,於是一路快馬追來,又用印信通知酈珠,率眾人順蹤跡追查至此。


    之後聶琦又從白銑那裏得知,三年前稗越族人被永勤王強封族地,遷徙至此,兩族紛爭不斷,多緣於此,至於符水之事,聶琦隻推說是救人措辭,絕無破稗越族命脈之心。


    白銑等人早將聶琦看作神明下凡,對他的話自是深信不疑,原想將那名害聶琦落崖的族人治罪,可是自出事後,便不見了他的蹤影,估計他是心生畏懼,逃去哪裏避難了。


    要事談完,聶琦這才吩咐人傳傅千裳覲見,誰知他一頭衝進來,沒大沒小的嚷嚷,接著又不情願地有利問安,看到酈珠整張俏臉氣成了黑炭,聶琦心裏暗自好笑。


    這個不拘俗禮輕靈如風的人兒啊,隻怕永遠都不可能融進那個沉悶虛偽的宮廷中吧。


    聶琦揮手讓傅千裳平身,又遣眾人退下,遙楓在離開時,向傅千裳深施一禮,為自己之前的失禮道歉,傅千裳連忙還禮,他對遙楓一直很有好感,畢竟兩人在容貌上有著相同的抱憾——美麗的人都是寂寞的。


    感歎歸感歎,等大家一退下,傅千裳立刻又興奮起來,湊到聶琦的床邊,一邊伸手替他搭脈,一邊道:「把那招馭蛇術教給我吧。」


    聶琦但笑不語,隻看著這雙漂亮眼隨裏靈光閃爍,充滿了崇敬,豔羨和好奇,讓那原本平凡的容貌生動了許多,說實話,能在傅千裳眼裏看到這種色彩是難能可貴的,從兩人相識以來,基本上他從來沒把自已當成皇帝來看,更別說是這種崇拜的目光了。


    下巴被輕輕捏住,傅千裳皺眉看他。


    「笑得好假,這裏就我們兩人,你就別再戴著這副麵具了。」笑僵在了臉上,聶琦無言以對。


    傅千裳診完脈,聶琦的脈象平和沉穩,已無大礙,看他神智,百萏香的毒似也已消除,想起這兩日裏他毒發時,神智糊塗下截然不同的個性,傅千裳突然有些緊張。


    兩人的耳鬢廝磨,旖旎承歡,那個原本要殺他,卻在生死時刻救他的冷漠少年,很鄭重地對他說「我會負責」……


    喉嚨幹燥,臉頰不自禁地發紅,心也突然跳得厲害,傅千裳用手肘拐了拐聶琦,小聲問:「你曾被人下毒蠱惑,迷了心智,可還記得這兩天的經曆?」


    「不太記得了,隻記得清醒過來時,就看到白族長要殺你……」


    聶琦醒來後也一直在想這件事,他隻記得在客棧時,讓博千裳幫忙去尋錢袋,後來來到千絕山的川邊,再之後就是些斷斷續續的片斷,很模糊,模糊到不敢去多想。


    「全都不記得了!」


    傅千裳一聲大吼,上前扯住聶琦的衣領。


    雖然之前在寒潭看到聶琦的反應,他已料到是這樣的結果,但還是忍不住氣憤。


    奶奶的,不記得了,那他們這兩天的相互扶持,耳鬢廝磨不就全都玩完了?人家嫖妓還要掏錢呢,可他倒好,從見習禦醫到見習侍衛,又一路見習到床上,什麽便宜都沒撈到,還被吃幹抹淨,現在一句不記得,就全部撇了個於淨,皇帝就了不起啊,惹惱了他,照揍!拳頭揮起來,準備以暴力刺激聶琦記憶恢複,眼神卻不經意瞟過一旁的書案,上麵擱放的畫卷讓他的拳頭定在了空中。


    一幅水墨仕女圖,隻寥寥幾筆,便勾出了女子的出塵靈動,那神態極其熟悉,熟悉到就像看到了自己……


    幸免被毆打的永嵊新皇沒注意到傅千裳的失態,見他看到了那畫,立刻興致勃勃道:「很美是嗎?可惜這裏隻有普通筆墨,無法畫出佳人的萬千之一,下山後我會另外作圖,懸賞尋她。」


    心有瞬間的淨空,傅千裳吐出的話音透著幹澀。


    「我以為你會忘了她,那畢竟隻是個夢,不是嗎?」


    「那絕不是夢,千裳,你相信一見鍾情嗎?這世上定有一個人是在為你等候的。」


    傅千裳的手放了下來,搖搖頭。


    「不,不會有……」


    因為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人,再也容不下第二個。


    「千裳……」


    發現傅千裳輝瞳暗了下來,直覺感到他在不高興,雖然不知緣由,可是不喜歡看到他這副模樣。聶琦忙轉了話題。


    「那你把這兩天的經曆說來聽聽吧,說不定我會記起來。」


    傅千裳垂下眼簾,待再抬起時,已是滿眼笑意,聳聳肩。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啦,至少對你來說,一點兒都不重要。」


    也罷,就把這段經曆當是一場春夢好了,反正記住這個夢的隻有自己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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