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鴻絲毫不以為忤:“如此,便換臣來為皇上布膳。”


    他說著,走到桌前,挑了一些皇帝愛吃的菜,細致地擺盤,端到皇帝麵前。


    燕雲瀟看也不看一眼,惡意地勾起唇角:“哦,朕忘了說了,銀燭和流螢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柔荑似玉,為朕布菜,何等美妙。丞相這樣一個年老色衰的老男人,看一眼就令朕失了食欲。”


    林鴻麵不改色,夾了一筷子菜遞到皇帝嘴邊,勸道:“皇上吃些吧,菜該涼了。”


    那一筷子菜執著地停在燕雲瀟嘴邊,似乎隻要他不張嘴吃下去,就會永遠停在那裏。


    燕雲瀟惱怒地揮手打落盤子:“滾!給朕滾!”


    林鴻猝不及防,被打翻的菜潑了一身,他默不作聲地掏出手帕,擦去濺在皇帝鞋履上的菜湯,又命人來掃去滿地狼藉,行禮告退了。


    到了傍晚,有太監來政事堂,湊在林鴻耳邊說了句什麽。


    林鴻皺眉合上奏本:“皇上還是不肯用膳?”


    太監:“是。”


    林鴻顧不上管沒處理完的奏本,匆匆到皇帝寢宮去。


    一桌子菜肴失了顏色,沒有動過的痕跡。皇帝正躺在床上,麵色蒼白。


    林鴻沉聲道:“皇上為何不用膳?”


    燕雲瀟冷汗涔涔,聲音虛弱:“朕已說了,用膳需要儀式。”


    “皇上就這麽想讓那兩個宮女迴來?”林鴻有些煩躁地來迴踱步,“在皇上心中,她們有那麽重要?”


    燕雲瀟悶哼一聲,翻過身壓住胃部,閉上眼睛。


    林鴻著急地蹲在他身邊:“胃疼?是不是餓的?皇上別這樣,吃點東西好不好?”


    燕雲瀟眼睛緊閉,唇邊勾起一個嘲諷的笑意,手掌更用力地抵著胃部,他斷斷續續地說:“看見……朕……疼,相爺……不是應該……開心嗎?”


    “吃東西——算臣求皇上了——好不好?”林鴻緊皺著眉,“皇上用了膳,臣就讓她們迴來。”


    燕雲瀟緩緩地睜開濡濕的眼,滿眼戒備和不信任:“先迴來。”


    林鴻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捶在床沿,他轉身對太監低吼道:“還不快去!”又對另一個太監道:“傳太醫。讓禦膳房送碗粥來。”


    床沿慢慢裂開一道縫。


    燕雲瀟瞥了一眼那道縫,痛極似的蜷縮成一團。


    林鴻攬住他,抓住他的手不讓他自虐,稍微用了些力幫他壓著痛處,哄道:“沒事了,太醫馬上來了。”


    燕雲瀟抗拒著他的接觸,咬牙道:“放開。”


    很快,銀燭和流螢過來了,燕雲瀟看到她倆除了消瘦些,並無其他不妥,心裏一鬆,眼前幾乎一黑。


    林鴻道:“皇上現在能喝粥了嗎?”


    燕雲瀟虛弱地抬起頭,目光倔強如不服輸的小豹子:“你在,朕喝不下。”


    林鴻袖中的手握成拳,又頹然地鬆開,無聲地行禮告退。


    太醫診完脈,說皇上隻是餓著了,並無大礙,林鴻這才放下心來,迴到政事堂處理奏本。


    他望著奏本,腦中又浮現出那一幕。


    他被皇帝推下懸崖,皇帝緊跟著跳下來。他以為他們會葬身荒穀,屍骨交纏,千年萬年都在一起。


    可是下麵有水潭。


    那一瞬間,美夢破裂了。


    他忍了這麽些年的感情,突然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要他。


    無論以何種代價。


    想到皇帝厭惡的目光,林鴻頹然了一瞬,眼裏浮現出軟弱和動搖,可是很快,目光又堅定起來。


    木已成舟,他已沒有退路。


    唯有前進。


    即使千難萬難。


    自古華山隻有一條路,想要上去,就必須排除萬難。


    寢宮裏,燕雲瀟喝了碗熱粥,身體終於舒服了些。他靠在床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按揉著胃部,出神地思考著銀燭方才的話。


    “前幾日,一個自稱是藍一的人暗中找到奴婢。”銀燭附在他耳邊,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他讓皇上想辦法降低林相的戒心,等時機成熟,他會在暗道那頭接應皇上。”


    燕雲瀟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一塊青石地磚上,那塊地磚下麵有一條暗道,一條隻有藍一才知道的暗道。


    他眼睛裏閃過一道光亮,隨即又不動聲色地掩藏住。


    第68章


    接下來的幾天,燕雲瀟都在靜觀其變。


    在知道憤怒和打罵沒有作用後,他第一時間就收斂起了怒火。帝王的情緒是手段、是計策,絕不是單純的發泄。


    這是母妃從小教他的道理。


    他不是一個會被情緒打倒的人,更不會因情緒而喪失判斷力。他從小就學會了隱忍、偽裝和等待。他比狩獵的狼更為耐心。


    燕雲瀟觀察發現,隻要他不提離開寢宮,林鴻對他有求必應,完全秉持君臣之禮。


    他每日詢問朝廷中事,林鴻都一一解答,還會以文書為佐證。這些天他不上朝,卻比往常更了解朝堂的情況。


    林鴻甚至毫不猶豫地答應教他練武,對招時絲毫不藏私,悉心指導,短短幾次,燕雲瀟就飛速進步。


    燕雲瀟百思不得其解,第一次發現他看不透一個人。


    一麵囚禁他,一麵又毫無保留地告訴他朝廷諸事、教導他練武。


    一麵冷酷地對待他周圍的人,一麵又對他恭謹誠懇,態度稱得上卑微。


    燕雲瀟還發現,林鴻不敢看他。兩人說話時,林鴻的目光總是微微下移,似是不敢與他對視。


    “你怕朕。”昨夜,燕雲瀟篤定地說。


    林鴻微笑說道:“皇上身為人君,威儀堂堂,臣自然心存敬畏。”


    “不,不。”燕雲瀟緩緩搖頭,審視著他,眼睛發亮,這是抓住了對手弱點的獵豹才有的眼神,“你怕朕,你怕朕恨你,怕朕厭惡你,所以你不敢強迫於朕……你把朕關起來,不就是為了做那檔子男歡女愛的事情麽?你為什麽不動手?因為你在害怕。”


    林鴻幾不可見地一僵,平靜地和燕雲瀟對視:“皇上說得不錯,愛生憂患,愛生畏懼,臣不過俗人爾。”


    這些天來,林鴻說愛他,說餘生隻想得到他,燕雲瀟都當他在放屁。這迴,他卻覺得,林鴻說的怕是真的。


    因為畏懼是無法掩飾的。


    今夜,林鴻照例在寢宮批閱奏本——燕雲瀟想知道朝廷中事,林鴻便如他的願,將奏本帶來批閱,耐心地為他解答。


    燭光下,燕雲瀟微眯著眼睛,審視地打量著林鴻。


    這些天,林鴻對他有求必應,唯有一件事卻絕不鬆口——林鴻不肯撤走巡邏的禁衛。


    禁衛每隔一炷香時間,便會來寢宮巡視一圈,看到皇帝本人,才會離開。


    藍一已經帶來了消息,五日後在暗道那頭接應他。若是不解決掉禁衛,就算他通過暗道逃走,林鴻也能最快速度接到消息。


    他必須爭取足夠多的時間。


    該用的手段都已用了,林鴻不肯鬆口。


    燕雲瀟向來是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為奪迴權力,他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


    那麽……


    “皇上可還有疑問?”林鴻正給他講著奏本上的事項,像在暖閣裏那樣盡心。


    燕雲瀟掩唇打了個嗬欠,懶懶地伸出手,覆在林鴻的手上。


    兩人同時僵住。


    燕雲瀟強忍住肌膚相貼的不適,輕笑道:“夜色深了,相爺還在講甚麽枯燥的奏本,真是無趣。”


    林鴻定定地望著他。


    “你把朕關在這裏,不就是為了……嗯……做那事嗎?”燕雲瀟手掌微抬,似有若無地摩挲著林鴻的手背,在幹燥的寢宮裏激起一陣顫栗。


    林鴻眸色深沉,喉結動了動。


    燕雲瀟站起身來,跪坐在林鴻的大腿上,低垂眼眸,指尖緩緩摩挲著那滾動的火熱喉結。


    “朕想通了,男人麽,都是下半身思考的濁物……”他輕聲道,指尖向下,挑開了林鴻的衣服,“反正被關在這裏,也是無趣,不如,一起找點樂子……”


    燕雲瀟近乎耳鬢廝磨地說著,雙膝一點點向前挪動,膝下是林鴻硬實滾燙的腿部肌肉。


    他的手指還在往下,被猛地攥住,他抬起頭,對上了一雙黑沉得看不見底的眼睛。


    “皇上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林鴻聲音沙啞。


    燕雲瀟漫不經心地挑開他的衣帶,調笑道:“相爺不知道朕在做什麽嗎?”


    林鴻在咫尺之間緊緊地盯著他,艱難地說道:“臣……絕對不會強迫於皇上,皇上想要什麽,可以直接向臣提,皇上不需要這樣。”


    燕雲瀟心裏冷笑,嘴裏卻仍引誘似的道:“你把朕關在這裏,卻什麽也不做,未免陷入僵局。朕在幫你破局……怎麽,還是說,相爺其實不行?”


    林鴻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乍現,他在隱忍。


    “都是男人,相爺不必在朕麵前掩飾什麽……”燕雲瀟用指尖在林鴻的胸口寫著字,指尖過處,激起一陣又一陣的顫抖,“你若是伺候得好,朕也不是不能考慮讓你做個床伴。”


    林鴻深吸了一口氣,攬住燕雲瀟的後腰,把人當空抱起,大步往龍床走去。


    “臣會伺候得很好的。”


    林鴻把人放下,低沉地說道。


    燕雲瀟雙腿被握住,隨即他看見林鴻埋下頭去。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攥緊了床褥。


    那晚在禦花園的密林中,他見過林鴻吹洞簫,技藝純熟。他沒有被人這樣對待過,因此無從比較,可此時的感覺是無與倫比的。


    燕雲瀟緊咬下唇,不肯發出聲音,透過濡濕的眼睫,他看見林鴻直起身來,手指抹去唇邊的液體。


    “臣伺候得可還好?”


    “將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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