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如獄,眾生皆苦,輪迴不止,憂患不休,憐我世人,有神天降,無生老母,真空家鄉!紅塵如獄...”


    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聚集在武城的三花道教眾便舉著五顏六色的布條當做旗幟,敲鑼打鼓的朝著直隸方向的清河縣進發。


    從武城城牆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如同蝗蟲一般,衣著破爛的難民隊伍已經緩慢開拔,一時間武城外聲勢浩蕩,震撼人心。


    牆垛後身穿錦緞馬褂的縣長很是滿意的點點頭,作為分壇的壇主,這段時間斂財頗多,又可以揮霍好一陣子了。


    最重要的是這些身無分文成天找麻煩的泥腿子一起滾蛋,對武城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終於可以悠閑的和姨太太們玩捉迷藏了。


    雖以九月初,華北大地仍然沒見涼爽,尚未到正午,掛在天上的炎炎烈日死命的烘烤大地,三花道人群裏不少體弱多病的平民抵擋不住長途跋涉和高溫炙烤,剛進入直隸地界,沿路上就留下不少走不動癱瘓在地的教眾。


    對於這些人,那些所謂的傳教使騎著馬視而不見,還以“命有輪迴,大限已至,解脫苦難,飛升極樂”之類的話蠱惑眾人。


    那些渾渾噩噩自身難保的人哪裏還管得了這些累贅,頂著烈日,他們隻有一個想法,趕快進入到清河縣,隻要開壇做法就會有吃的。


    若是能從天空俯瞰,大地上數萬教眾帶起的滾滾塵埃之後,密密麻麻散落著上千黑點,有的趴在地上任由烈日暴曬,一動不動,像是一塊塊散落在荒野上的石頭。


    還有一些扭動著軀體,想要爬到陰涼處躲避要命的陽光,更有一些饑餓難耐,嘴裏咀嚼著泥土和草根樹皮一樣的混合物。


    他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知道這些東西吃不得,可在死之前,沒人願意餓著離開這個世界。


    清河縣城,城牆上忽然響起一陣密集的銅鑼聲,正在豪宅大院廂房裏摟著姨太太睡午覺的石縣長聽見門外夫人的敲門聲,眉頭不耐煩的皺成了一團。


    旁邊隻穿著一件粉紅肚兜的姨太太衝著門口像是在炫耀一般:“大姐您輕點,老爺還沒醒,讓妹妹穿好衣服再給大姐開門,千萬別惹著老爺,要不然妹妹可攔不住。”


    門外的大房夫人用絲質手帕擋在眉邊,聽見房內傳出來的聲音,惡心的啐了一口,繼續跟報喪似的猛拍房門:“老爺您快醒醒,城外來了幾萬難民,還打著口號說是什麽三花道,李麻子已經關上城門,等著您決斷呢。”


    已經半百歲數的縣長老爺緩緩睜開眼,還沒坐起來就是一陣猛咳,直到一口濃痰吐出來才舒緩很多。


    “別敲了,搞的跟你爹死了一樣,讓李麻子守好城門,沒我的允許,誰也不許進,菊花兒,我的乖寶貝兒,來,服侍老爺穿衣。”


    門外的大房夫人聽見老爺的聲音,氣的臉冒綠光,朝著後院門口候著的武勳揮了揮手,臉色瞬間嫵媚了許多:“小武,再跑一趟城門,說老爺一會兒就來,讓李麻子看好城門,要是敢放一個難民進來,打斷他的命根子!”


    武勳很是恭敬的躬身應道:“我這就去,外麵太陽大,夫人快躲著點。”


    說完武勳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大夫人風韻猶存的臉上笑意濃濃,這小子,不僅身體棒,還是個體貼人兒。


    石縣長磨磨蹭蹭了快半個小時才從姨太太的廂房出來,身穿綢緞短褂,杵著價值不菲的手杖,雙腿有些打顫的跨過門檻,摸了摸頭上的瓜皮帽,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有些顫顫巍巍的離開了大宅院。


    不多時,石縣長喘息著粗氣站在城頭,看著城外荒地上烏泱泱的人群,又看了看人群前騎在馬上的一眾人,有些不耐煩的喊道:“清河縣貧弱不堪,招待不了諸位江湖好漢,還請另尋他處落腳吧。”


    三花道零頭的傳教總使單手遮住陽光,很是客氣道:“我乃三花道無生老母使者,奉三花娘娘之命進入貴寶地開壇傳教,縣長大人體恤民眾,剛正不阿,一看就是清河縣的青天大老爺,三花娘娘有言,若是遇見如縣長老爺這般英雄豪傑在世聖人,一定要以禮相待,而且還要送上一份厚禮,以獎勵縣長老爺治理一地之苦勞,而且若是查明縣長老爺另有功績,還會有額外獎賞,不知縣長老爺能否打開城門,放我等幾人進程親自將禮物送交到老爺手裏啊。”


    石縣長聞言本來還有些不耐煩的老年瞬間露出了笑臉,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好幾圈,剛剛的疲憊一掃而空。


    衝著城外說話之人抱了抱拳:“原來是上教神使,多有怠慢,來人呐,請神使進城。”


    客氣完,石縣長側頭在保安隊長李麻子耳邊輕聲嘀咕道:“瞅見沒,除了剛剛說話的那人,和旁邊抬著箱子的隨從,其他人一概不讓進。”


    李麻子躬身領命,飛快跑下城樓,讓手下將城門打開一條僅能通過一個人的縫隙,親自帶著幾個人手持步槍出門迎接。


    不遠處的三花道傳教總使見慣了這種情況,一點也不惱怒,客氣的朝城牆上拱拱手,隻帶著抬著箱子的隨從進了城門。


    進入門洞,石縣長在一眾手下的簇擁下來到城門口,傳教總使客氣的迎上來抱拳道:“縣長老爺一看就不是凡人,瞧您額頭晴空萬裏,似有一朵紅雲緩緩而來,這可是鴻運當頭的大吉之兆啊。”


    一身道士打扮的傳教總使舌燦如花,隻是一句話就說的石縣長喜笑顏開,舉起手點了點道人:“呈道長吉言,不知這當頭鴻運有個什麽說法?”


    傳教總使衝著身後的大木箱看了看,衝石縣長挑了挑眉:“這裏人多眼雜,不便傳達無生老母法令,老爺可否借一步說話?有些諭旨可不能讓無關人等聽到,要不然就不靈驗了。”


    石縣長瞅了瞅那個需要兩人抬的大木箱,心想重量肯定不輕,很是好奇其中到底裝著什麽,加上對方如此客氣,其中玄機他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石縣長滿臉笑意,爽朗大笑著做了個請的動作:“李麻子,叫兩個人幫幫這兩位兄弟,道長請,前麵不遠就是老縣衙,喝口涼茶再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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