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左手杵著手杖,右手搭在袁克文的手臂上,一路上走的很緩慢,有說有笑,看似很是親熱。


    從下車開始,秦海就保持著盲人才有的習慣,幾乎沒有任何破綻。


    剛見麵時的初次交鋒,袁克文輸了一頭,初戰失利,多少有些壞了心情。


    在進入梨園春的時候,袁克文就給手下丟了個眼神。


    想要搞清楚秦海是不是殺袁克定的那個人,就得試一試秦海是不是真瞎。


    袁克文不相信秦海隻是醫術高明,總覺得秦海使用了某種障眼法,讓接觸過他的人都信以為真,實際上秦海很有可能不是真的瞎。


    進入梨園春,穿廊過院,帶著墨鏡的秦海一寸不差的將整座園子看的清清楚楚。


    標準的明清建築風格,占地頗大,裏三層外三層,層層遞進,很有深宮庭院的感覺。


    目之所及,所有裝修裝飾頗為講究,無論是雕工還是漆藝,布局或是搭配,都講究一個“雅”字。


    京師的梨園行總會在南海邊兒的梨園會館,秦海雖然沒進去過,卻也路過過幾迴。


    一個地方梨園行都有一個總會,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輩紮堆的地方。


    秦海不太愛和這些人有太多的交集,自己辦德意社修大劇場開茶樓小園子,實際上是在搶他們的飯碗。


    京師的梨園行瞧不起秦海,秦海也不願意冷臉貼熱屁股,自然的涇渭分明,各玩各的還挺好。


    袁克文介紹津門的梨園總會就設在這座梨園春內,當初為了修這座大宅院花了不少錢。


    現在津門地界裏除了名角兒,基本上登不了梨園春的戲台。


    就算是遇見捧角兒的各界大佬,親自找到他這裏來都不頂用。


    漸漸的梨園春就成了津門梨園行裏最權威的地方,隻要能在這園子裏登台亮相一次,身價能翻上幾十倍。


    這一點上秦海還是佩服袁克文的,別的票友是聽成了專家,他則把自己玩兒成了角兒。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麽有趣,津門青幫的老頭子,居然是個會唱戲的文弱書生。


    一路上袁克文都在介紹梨園春的布局和津門梨園行裏的一些趣聞軼事。


    袁克文說的有趣,秦海聽的也認真,沒一會一行人就來到了位於中心區域的大戲台。


    秦海稍微看了一眼,約莫能容下千人的青石板廣場,一座大戲樓外修建了一座豪華大戲台。


    戲台的背後是一座規模宏大的古典戲樓,雕龍畫鳳,青磚朱漆,整體看上去很是氣派。


    “少會首裏邊請,袁某特意請來粉蝶仙白玉琨登台獻藝,在津門梨園行,百家班可是頂一流的戲班子,一般人可請不動他來唱專場,一聽是少會首賞光,白先生這才同意,要不然,光是袁某的麵子可請不動這位角兒。”


    袁克文說的誇張,秦海也就隨便聽聽,要是當真了,那就是沒腦子。


    “豹岑兄說笑了,我區區一個郎中,哪裏有這麽大的麵兒。”


    “少會首還真別不信,要不是聽聞少會首來,已經是半退隱的白先生可不會輕易登台。”


    “哦?那我可就有些好奇了,秦某剛來津門就這麽好使?”


    領著秦海跨過門檻,袁克文笑道:“可不是嘛,小心門檻,馬上到了…”


    袁克文剛跨過門檻,話還沒說完,仿佛踩到了什麽東西,腳下突然一滑,啊的一聲反手想要拽住秦海搭在他手臂上的手。


    電光火石間,袁克文的身子已經傾斜了大半,很自然的擺出一個快要摔倒的姿勢,伸出的手想要抓秦海。


    早已看出把戲的秦海哪裏會讓袁克文抓住,趁著袁克文的手臂離開,有些慌張的在半空中晃來晃去,看似十分自然,袁克文伸過去的手卻偏偏抓不著。


    秦海的動作十分逼真,旁人根本看不出來哪裏不正常,加上秦海有點慌亂的詢問,簡直完美還原了瞎子該有的表現。


    至於袁克文這邊,以身犯險就是想拉秦海一起,想看看在遇見這種意想不到的狀況時秦海能不能從容應對。


    袁克文特意請來了幾名在津門隱居的國術高手,隻要秦海一出手,行家就知道其中的深淺。


    簡單的一次試探,秦海表現的毫無破綻,袁克文自然不會真的摔倒,被手下演戲一般拖住身體後,開口就是一頓大罵。


    “這是誰幹的?門口怎麽會有這麽多水漬,不知道今天有貴客來嗎?快來人擦幹淨,真的是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


    身邊一群下人迅速過來跪地擦水,袁克文萬分抱歉的扶著秦海,一口一個禦下不嚴,請少會首多擔待,晚上自罰三杯雲雲。


    這一套戲碼秦海看在眼裏笑在心裏,這種拙劣的試探方法還真的掉價。


    不就是想看秦海身手怎麽樣嘛,直接讓旁邊那幾個練家子來試試手不就得了。


    玩這種小孩子都會的把戲,多少在秦海的心裏扣了好幾分。


    堂堂袁二公子,青幫大佬,盡搞這麽些上不了台麵的小把戲,讓誰看了去,都會覺著有些跌份兒。


    很快,在袁克文的引領下一行人坐到了大廳最中間的位置。


    一張龍雕八仙桌,左右各一把鳳雕黃花靠椅,瓜果小吃一應俱全,還有夥計剛沏好的香茗。


    慎言三人站著秦海的身後,各自身穿灰色短打,帶著墨鏡和黑帽子,單從身型外表有些猜不中年紀。


    站著袁克文身後的幾個高手,多少能感覺的到慎言三人身上不安分的氣息,眼角餘光死死盯著三人,時刻準備出手。


    慎言三人也同樣感受到對方的敵意,從上到下每個細胞都處於高度戒備狀態。


    但凡有一絲異動,他們三人就會同時暴起發難。


    秦海感覺的三人有些緊張,第一次見這種場麵,他能理解三人的心理,略微側頭淡淡道:“你們三個別傻站著了,旁邊那麽多椅子隨便坐,咱們過來聽戲又不是打架,放鬆點,別讓外人笑話了。”


    年紀較小的慎文慎武同時看向大師兄慎言,秦海都發話了,慎言也不好太過執拗,隻好帶著兩個師弟坐在旁邊不到一丈距離的另一張八仙桌邊。


    見秦海如此大氣,袁克文也揮了揮手,示意手下離遠點。


    左右屏退,袁克文端起桌子上的茶碗很客氣的朝秦海說道:“少會首試試這母樹猴魁,看順不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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