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傳謠言者,全部拿下!”


    眾人猛然愣住了,堂下一瞬寂靜。角落裏立時站起來一人,就是府兵假扮偷聽的尋常人,他指點到周圍喝酒的草莽。


    “這桌,還有那桌,還有那個站著的人,”他手指向嵇宜安,冷笑了下,“就是他,剛才說的最大聲!”


    嵇宜安眉頭一皺。“我沒有傳過謠言。”


    “拿下!”


    府兵擁了過來,嵇宜安後退一步,心中暗自計較了下是硬打還是等阮少遊來撈他。霎那間劍光閃過,他便拔劍而出,身形衝入府兵中,卷起兵刃推拉間一路就要衝開包圍圈。


    手中劍仿若成了神兵利器,一力降十穗。之前被指認到的人看見,皆都跟著他與府兵打了起來。


    “你們是要造反!”


    “砰”,金戈撞聲間嵇宜安一路衝了出去,劍鋒以勢不可當的鋒芒破開一切。他大抵有些明白之前在成陵,方岱一行人困獸猶鬥的處境。原來華亭與成陵,原是一般無二的。


    嵇宜安匆匆往街上跑去,看見茶館酒肆中,到處都是府兵在拿人。


    “此人就是嵇宜安?”


    “是。”


    “不過有些猛夫之力罷了,這樣的人,不足為患。”


    高樓上,景寬帕子掩鼻靜靜看著,他抬起手示意,強弩上箭身立時飛射去,直指嵇宜安。嵇宜安頭也不迴地反手一劍,箭簇沒入一旁木門中。


    景寬輕輕咦了一聲。


    嵇宜安轉過頭,沿著箭射過來的方向看見樓上帶著高帽的那人,四目相對間,他明白過來。


    這就是在背後指使的人吧。


    嵇宜安又看了看木門上的箭,把它拔了出來,拿在手裏顛了顛重量。


    “他想幹什麽?”


    倏然間,嵇宜安扯著酒幡借力上樹,旋身間拈箭直直打向景寬,與此同時一旁暗衛的弩箭第二箭射出,改變箭道軌跡。


    “砰”一聲,嵇宜安複又落在地上衝衝離開,景寬的視線平靜地落在一旁柱子上,是嵇宜安打來的箭。


    “有點意思,抓活的。”


    “是。”


    嵇宜安一路抄最近的路,直奔客棧去,客棧裏的阮少遊還翹著二郎腿哼曲,聽到外邊騷亂聲起身探出窗,瞳孔一縮。


    街上都是逃竄爭打的草莽遊俠,府兵們追趕緝拿,碰到活捉不了的,直接刀劍砍去。連著百姓住戶都慌倉而逃,緊閉屋門避開熱鬧。一時之間地上都血淋淋的,鬼哭狼嚎之音不絕於耳。


    城門口,城門緩緩關閉,隨著吱呀一聲重響,生處的門就此關上。


    “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我等是來華亭論劍,為何要如此對待我等!”一眾草莽捶拍著城門,府兵圍了過來。


    阮少遊麵色一變,“瘋了吧,這樣做能有什麽好處。”


    他急急下樓去,卻看見客棧的門緊關著,解無生及一幹的弟子坐在堂中,他徑自往外走去,被花有道攔下。


    “嵇宜安還在外頭,你們不去尋他嗎?”


    “這件事,老夫自有安排,”解無生靜靜坐在主位上,“他總也該獨自擔著些,不能什麽都讓我們來幹,華亭的腥風血雨,就當作開始吧。”


    滿城風雨,無可阻擋。


    阮少遊一咬牙,躲開花有道來抓的手,旋身間,腳尖輕點直奔向窗去,一下翻窗不見了人影。


    “師父,跑了。”


    “隨他去吧,”解無生歎口氣,“他要是不急那才要急。”


    混亂的街頭,嵇宜安急急跑著,身後的幾個暗衛腳踩屋簷追了上來,弩箭連發射出,都被嵇宜安躲過。時不時還有府兵圍上來捉他,嵇宜安挽劍橫刺,招招果敢利落,隻傷手腳,不取性命。


    “婦人之仁。”


    劍刃如遊龍般遊走揮舞,颯遝間衝散府兵又打偏暗中中傷的弩箭,然而噗嗤一下,刀尖還是在他臂膀上留下一刀,血頓時淋淋灑了下來。


    嵇宜安悶哼一聲,橫衝直撞間連著喘息粗重起來。


    他望向客棧方向,隻要再堅持片刻……


    “咻”一聲,箭聲襲來,阮少遊應聲抓住箭身,迴過頭看他,“你沒事吧。”


    “沒事,多謝阮少掌櫃出手相助了。”身後,方岱行禮抱拳,“少掌櫃是去尋宜安嗎?”


    “是。”


    箭被扔在地上,阮少遊急匆匆騰起輕功去尋人,與此同時,弩箭卻已經從嵇宜安胸前貫穿而過,他撐起肩胛痛吟一聲,一下跌在地上。


    “捉住他,快!”


    弩箭被折斷,嵇宜安搖晃著身子就要再站起,已經被人狠狠踢了一記膝窩,再度摔了下來。他握緊拳頭掙紮著,唇角溢出血沫,眼睛還望向客棧的方向。


    想必少遊此刻定然是擔心的緊。


    他嘴唇翕動著,已經被府兵一把拖起,往府牢方向而去。


    阮少遊急急路過此處的時候,隻看見地上的一灘蜿蜒被拖拽的血跡,他掠過血跡沒有想太多,隻是繼續往前奔走著,四處尋覓嵇宜安的身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廠公,您這是何意!”縣府裏,縣尉一臉怒氣,“這些草莽再不知事,也是大武的子民,殺一儆百便足夠了,您這樣做豈不是失了民心,人心又怎麽能被殺盡!”


    景寬站起身來,淡淡地掃了眼縣尉。“本座說過,這件事你別管。”


    “下官如何能不管,今日之事倘若傳出華亭,太子殿下又會如何被這幫人非議,我們穿得是官袍,代表的是朝廷,如今不問是非擅自屠殺,景廠公”縣尉拳敲掌心恨鐵不成鋼,“事情爆出來,我們是要擔責任的啊!”


    “那可真是巧了,”景寬拿起帕子捂了捂口鼻,冷冷一笑,“本座來華亭這事,當真沒多少人知道。”


    “你”縣尉猛然臉色一變,明白過來。


    “來人,帶程縣尉下去好好歇息。沒什麽事,便不要出來了。”


    他身上披著大氅,低咳一聲,往地牢方向走去,十五不知何時從幽暗角落裏出來,跟在他的身後。


    幽暗的地牢裏,牆角都滲著斑斑水跡,到處是腐朽的氣息,連著哀吟聲間歇響起,唿吸間還有白氣嗬出。


    並不是所有抓來的草莽都關在此處,隻有部分重要之人,比如說嵇宜安。他身上的傷口已經被簡單處理過,鐵鏈鎖住他的手腳,胸膛的起伏能證明他還活著。


    嵇宜安聽到腳步聲與鑰匙哐當的聲音,他睜開眼,看向走近的那雙長筒高靴,他抬起頭來,看見麵前站著個麵相陰柔的男人,身穿大氅,幾分貴氣。


    他又視線一移,看見了身後的十五。


    “……你還活著。”


    十五垂眸,沒有看他。


    “原來這就是我們小十五心心念念的人啊,”景寬感慨一聲,腳踩上嵇宜安的手,微微用了些力,“好像也不過如此。”


    嵇宜安瞧了眼踩在手上的長筒高靴,很幹淨,沒有一點塵土,確實沒用上太多力氣,也可能是他皮肉糙實,並不覺得痛。


    “命人用弩箭追趕我的人,是你。”嵇宜安抬起頭平靜看他,“你是朝中西平黨一派的人,想要借這件事殺了我,扶持新的少盟主,還想要敗壞宗室的名聲?”


    “咦,居然還沒那麽蠢,本座還道他隻是一介武夫。”景寬笑了笑,轉過頭看十五,十五仍然一言不發。“那你猜猜,本座幾時殺你?”


    “……你想殺我,我活不到現在。”嵇宜安唇色蒼白,動了動手指,猜著大抵是此人想要利用他掣肘師父。


    景寬嗤笑聲,腳尖挪到了他的手腕上。“說來本座倒是好奇,對於你們這類人,命和武功,哪個更重要。”


    嵇宜安撐起身子來,艱難地挪動了下手肘。


    “命。”


    “無趣。”景寬揚起唇角,“那麽你投誠於本座……命和武功都在,還能從此飛黃騰達。”


    嵇宜安沉默半餉,看著麵前似笑非笑的男人,好像篤定他會接受這個條件,接下來大抵是會喂他些毒藥,牢牢掌控他的性命。


    “……算了,”嵇宜安最終別過頭,吐出聲來,“太過違心,嵇某做不來。”


    地牢裏,氣氛有一瞬的凝固,隨即頭頂傳來景寬清朗的笑聲,奇怪,這樣的惡人閹黨,笑起來卻並不讓人覺得嫌惡,嵇宜安還沒反應過來,隨即狠狠地被他捏起下巴。


    “那本座問你,本座要怎麽對你,才能讓你覺得違心是值得的呢?”景寬緊緊桎梏住他的下頷,抬手觸碰到他胸前的貫穿傷,他的十指極為漂亮,白淨纖長,這樣的手指卻猛然間戳進紗布中去擠壓,“是像這樣嗎?”


    牢房裏,頓時響起人壓抑的呻吟聲,十五攥緊拳頭,一語不發。


    嵇宜安緊緊繃住身子,鎖鏈叮當地敲擊在地上,他的麵色更加慘白了,汗液汗涔涔的從額間和身上冒出,他咬著牙,粗喘著氣。


    景寬鬆開他,慢條斯理地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帶血的手。“讓本座看看你的價值吧,如果解無生真的在意你這個徒弟,應該很快就會有動作了。”


    第48章 江湖令


    客棧裏,阮少遊四處找不到嵇宜安,隻好又折返迴來了。


    萬仞一幹人仍然是在大堂上坐著,好些個師兄要出去找嵇宜安,都被解無生攔了下來。


    “師父,小師弟還沒迴來,八成是出事了。”


    “師父為什麽不讓我們出去找小師弟,他雖然功夫好,終究雙拳難敵四手,萬一真被那群府兵抓去或是受了傷,您又得心疼。”


    “師父……”


    砰一聲,門被踹開了,阮少遊大步走了進來,鬢邊發絲濕黏地貼著,他喘著氣握拳走到解無生麵前,“我找不到他。”


    解無生喝茶的手一停,緩緩握住了杯盞。


    “嵇宜安一定被帶去府衙地牢,我已經約好了劍門的人,城門已經關了他們也在拉幫手,師兄們你們隨我去,我們得把嵇宜安救出來!”


    “不能去。”


    “為什麽,”阮少遊看向主位上的解無生,握緊拳頭“他們抓人全憑心情,就是要把這事情鬧大,嵇宜安的身份一旦暴露太過危險,莊主您難道也放心嗎?”


    “我有我的考量”


    “敢問莊主有何考量,能比嵇宜安的命還要重要!”


    阮少遊一腳踩上前來,眾師兄連忙圍上來,拉住要衝上前的他安慰。


    “幾日之前,丐幫長老傳信,說是廠公景寬喬裝改扮出了寧京,”葉歸德聽到聲響,從樓上走下來,“少掌櫃先別太過擔心,今天這場變故和此人脫不了關係,但宜安……還不足以讓堂堂廠公親自來華亭一趟。”


    阮少遊唿出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不能自亂陣腳。


    “那此人是為何而來?”


    “……是為這個。”解無生放下茶杯,從袖中拿出一塊令牌來。阮少遊立刻就認出這是之前在成陵用過的江湖令。


    憑江湖令,征召天下遊俠。當初嵇宜安就是靠這個護住了成陵少年郎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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