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嵐抬手捧住眼前人的麵頰,目光明亮而又真摯,“你願意嗎?”


    他的問題一如往常無數次那般,很快便得到了迴應。


    搭在對方頰側的雙手被人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又落下無法抑製的輕吻。


    “求之不得。”謝流庭垂下眼睫,唇瓣緩緩勾出一個和暖的笑意,“與君同遊,是吾之幸。”


    “那麽,我們便就此約定。”


    “好。”


    疾風過後,漫天飄蕩的淺藍色花瓣自天際洋洋灑落,伴隨著零落的飄雪,落在相擁著的有情人的發間。


    那些隨風漫遊,最後又迴到故土的塔格裏花,是自由的使者,是不羈的旅人。


    亦是飽含愛意的思念。


    第51章 副cp番外1溫樓(攻)x祁琅(受)


    盛安街有間湘陽茶館,由於坐落於貫通東西兩側的要道,因此每日都有江湖上的各路人士雲集於此,從而成為了京城消息最為靈通之地。上至達官貴族,下至平頭百姓,皆可從這湘陽茶館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有的人與此探尋自己想知道的線索,有的人也隻把這處當作休閑娛樂的場所。


    許六是湘陽茶館的老顧客,這日趁著幹活的店鋪打烊早,順路途經時便進店同掌櫃的打了聲招唿叫了壺茶,環顧一周後尋了個空位坐下,正打算慢慢品茶消遣時間,耳朵卻不知不覺被身側幾人聊天的內容所吸引。


    細細聽了一會兒,許六端起桌上的茶壺和點心,展開個招牌式的笑厚著臉皮湊上前去,詢問能不能一起坐下聽聽,那幾個人被打斷了談話倒也不惱,豪爽地揮了揮手就讓他在剩下的一個空座上坐下。


    許六沒急著落座,先是抬手給在座的三人各斟了盞茶,這才坐下好奇地開口,“我聽諸位方才提起這美人榜,可是最近榜上名單又有變化了?”


    “那可不。”坐在他右側的青衣男子點了點頭,“這美人榜隔兩年就是一換,但是每屆上榜的美人都不盡相同。”


    “今年也同往年一樣。”青衣說完,坐在許六左側的一名白衣男子便接著續上他的話道:“好久都沒見到能連續霸榜的美人了。”


    “要我說啊,真論起那美人,還得看二十年前呐。”三人中比其他兩人稍微年長的那名中年男人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滿目懷念,“想當年,我還幹鏢師這一行時,曾有一次途經淮州,在那裏所見到的一位女子,才稱得上是真正在骨在皮的美人哪怕放在今日,都得是傾國傾城的人物。”


    “真有這麽誇張?”對於男人的說法,許六表示質疑。


    那人聽他語氣,頓時有些不悅地瞥了他兩眼,隨後道:“一看你就還是年輕,沒怎麽走出過這京城吧?”


    許六點點頭:“是沒怎麽出過,老哥若是得閑,可否將那女子的故事說與我聽聽?”


    他說完,身側一青衣一白衣兩名年輕男子也紛紛表現出側耳傾聽的姿態,顯然對此也很是好奇。


    中年人聞言,麵上的不悅霎時間一掃而光,他先是抬手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隨後清了清嗓子道:“話要說到二十五年前,那時淮州最負盛名的落英樓剛剛推出了一位名叫觀潮的花魁,此女才貌雙絕,初次麵世便奪得了江湖上第一美人的稱號,在當時芳名遠播,甚至連不少京城人都知曉,每日為了見她而湧入落英樓的人不知凡幾,更是有不少達官貴人為其一擲千金。”


    “從前竟有這般美人?為何我等卻從未聽說過?”許六被這中年男子的描述說得心中升起了幾分好奇,同時又帶有些不自覺的遺憾。


    “一是爾等年紀太輕。”男人掃了他們幾眼,慢悠悠地賣起了關子,“二是嘛……”


    “二是什麽?”一旁的青衣有些急了。


    “二是可惜…遇人不淑。”


    那中年人說到這,聲音不自覺壓低了些,語氣頗有些惆悵。


    許六聽到這,心底咯噔一聲,果不其然,緊接著立馬從這人口中了解到:那名為觀潮的花魁,在與人相好後不顧阻攔私自生了孩子,結果那相好的卷了她的錢財便跑了,隻留下他們母子二人。經由此事,落英樓是待不了了,觀潮無法,入了曾經一度仰慕她的一名富商府上做妾,僅僅幾年後便香消玉殞。


    一代絕色,從此便徹底消散在眾人的記憶裏。


    聽完這個故事,在場的幾人都有些沉默,本該開心的氛圍也一下陷入了死寂。


    良久後,那白衣才輕聲開口詢問:“這位叫觀潮的女子,你那可知道她本名叫做什麽?”


    畢竟聽完了與人相關的故事,怎麽也該知道一下對方的名姓,證明還有人記得她也不曾被人所遺忘。


    “這個嘛…我倒確實不太清楚。”男人再次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旋即卻又像是想起什麽一般捶了下桌麵,“不過聽人說過她的姓,據說是”


    “姓溫。”


    溫樓跟隨母親進入祁家的時候,尚在繈褓之中,直到年長至能夠記事,才逐漸從周圍人口中了解到與母親相關、乃至於自己身世的一些事。


    不過大都是些零碎的片段,又通常伴隨著各種惡言惡語。


    溫樓從那些人鋒利得像是能劃破人血肉的言語中,勉勉強強才拚湊出了母親曾經的模樣。


    那個在外人口中被稱作是“狐媚子”的女人,在他的記憶裏,分明是個再溫柔不過的女人,對方的懷抱既溫暖又盈滿馨香,她抱著他時,耳畔常傳來嫋嫋動聽的樂曲,陽光時常拂過女人的眼睫,又落入小小的溫樓的眼中,不經意間便惹起咿咿呀呀的歡笑。


    溫樓迴憶不起母親的樣貌,卻總能記得對方懷抱著自己時風的溫度、花草的芳香以及泛著琉璃色澤的細碎光影。


    那個名叫“觀潮”的女人,明明美得像是盛滿了一整個春天的色彩。


    同時又如春花般孱弱易折。


    哪怕表現得再雲淡風輕,從前的遭遇也終究叫她鬱結於心,再加上府裏的人總明裏暗裏地給她使絆子,叫她早早便支撐不住、撒手人寰。


    女人去世前曾握著小小溫樓的手,氣若懸絲地對他說抱歉,記憶裏,那隻手柔軟、細瘦,像是頹敗的花枝,透著屬於久病之人的蒼白。


    “抱歉,不能再陪你更久一點。”


    “阿樓,來世一定要再做我的孩子。”


    臨別時,女人聲音很輕,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


    溫樓又想何談抱歉呢?死亡對她而言何嚐不是解脫。


    他那時尚不足五歲,卻因早慧和平日的經曆懂得許多,是以懵懵懂懂便有所意識不是母親該道歉,而是他該說抱歉才對。


    因為有他存在,才拖累了母親太久。


    於是觀潮真正闔上眼時,溫樓並未流淚。後來趕來的人見了他模樣,隻說他冷血,這副模樣像極了他那不負責任的父親,而當溫樓再長大一些時,重新去迴想那時的感情,卻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母親風華一生,唯有那情路上的坎坷絆住了她,但那實在算不得什麽,因為春天仍舊是春天.


    無論是迎接還是送別美好的事物,總不該用眼淚。唯一值得遺憾的,僅是彼此之間相互陪伴的時間實在太短。


    可溫樓當時嘴上迴應的“好”,實際上心裏想的卻又是不要了。


    來世母親要嫁入更好的、愛她敬她的人家,而不是再遇上如今的父親,再誕下與父親有同一血脈的他。


    那個如同春天般美好的女人合該燦爛而幸福。


    所以他寧願不要再做她的孩子。


    觀潮走後,母子倆居住的小院也徹底寂寞下來。但這並不代表著他的生活也能如同這院中的死水那般沉寂。


    祁府在淮州富甲一方,按理並不多他這一口人的糧食,但主人常年不在家,府裏的姨娘們善妒,下人又慣會看人眼色,從前尚且有母親護著,僅剩他一人之後,他便活得連這府裏的下人都不如。


    起先每日還勉強會有兩口飯吃,到後來,若不能按時完成派給他的活計,就連正常的三餐也沒法吃上。


    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府邸裏想要安生過活,僅憑年幼的孩子的一己之力,實在難以達成。光是長久以來無法滿足溫飽,就已經使溫樓比同齡的孩子看上去瘦小許多。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溫樓再次迴想起那段算得上昏暗的日子,隻覺自己能夠長成如今這般勉強算得上良善的模樣,有三分之一要歸功於他的母親母親,剩下的三分之二,則是因為祁琅。


    他的兄長。


    數不清是第幾次被人推搡著按進坭坑裏,溫樓竭力忽略著四肢關節處傳來的疼痛,滿臉麻木地等待這一場謾罵和拉扯過去,心底隻想著今晚究竟需要打幾桶水迴去才能將身上的泥清洗幹淨。


    哦,身上這套衣服好似已經薄得不能再洗了,再用力些洗怕是要破了……


    但這一次,卻不光是打罵。


    伴隨著一聲聲“野種”和更難聽的稱唿,溫樓抬起眼,便見到平日裏將他欺負得最狠的、府裏得寵姨娘的孩子揚著一個惡劣的笑,手裏拿著他母親留給他的唯一一支發簪。


    那支簪子算不上華貴,卻是觀潮親手所製。在看到它被拿在他人手中的那一刻,溫樓止不住渾身發冷,他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推開周圍按著他的人,想要抬手去奪那支簪子。


    然而寡不勝眾,終日吃不飽飯的孩子怎麽可能抵得過那群養尊處優的公子少爺。


    溫樓眼睜睜看著那隻發簪被丟進眼前的坭坑裏,又被一直穿了錦靴的腳惡意用力碾了碾。


    “喀”,細小的斷裂聲清晰地穿入耳中,在那一刻,溫樓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想要殺了眼前這群人。


    可事實卻是他隻能被人摁進泥地裏一動不能動,甚至連伸出去抓簪子的手都即將被人踩在腳底。


    在被泥濘混濕的發絲掩蓋下,溫樓睜大了藏著恨意的眼,死死盯著那隻即將踩下的靴子,等待疼痛的到來。


    “住手!”


    一道有些青澀的少年音突兀地響起,刹那間,方才還不斷發出惡劣嬉笑聲的角落安靜下來。


    “長、長兄?”


    為首的少年不可置信地出聲,像是有些懼怕地後退半步,剛才仗勢欺人的氣勢蕩然一空。


    領頭的氣勢弱了,周圍的人自然也不敢發聲,等到溫樓有些費勁地昂首去看,才發現


    什麽嘛。


    分明也隻是個半大的少年而已。


    對方生得比周遭總是欺淩他的幾人要高,麵容仍舊青澀,但能看出生得是偏向正統的冷峻,雖然看起來年紀不大,倒是頗有些氣勢。


    “整日裏不學無術便罷了,以多欺少的事竟也做得出來了,對府裏人尚且如此,在外又不知會橫到哪去。”那少年微微壓了壓眉眼,音量不高,卻極為冷冽,“當真是好得很,看來平日裏的書真是白讀了。”


    “統一迴房,抄書十遍。”


    “大哥,是這臭小子冒犯我們在先,我們隻是……”他領頭的聞言,有些忿忿不平地開口。


    “我說迴房,抄書。”那少年掀了掀眼簾,語調依舊冷淡,周身氣勢卻比出來時更加迫人,“還有,我何時允許你們喚我作大哥?”


    領頭那人在他開口時麵色便驟然慘白下來,此時聽了他的話,也隻是咬了咬牙,夾帶著不甘與憤懣低聲:“是……長公子。”


    周遭幾人還想再爭辯什麽,但似乎是顧念著對方的身份,最終還是沒說什麽,幾人低低“嘁”了一聲後便扭頭快步離開了。


    那些人走後,身前的遮擋也隨之消失,溫樓不願在他人麵前顯得自己過分狼狽,掙紮著想要起身,卻因為身上疼痛未能成功。


    最後是一雙幹淨的手扶住了他的雙肘,將他穩穩托起,又將那兩截被踩斷的簪子遞到他的身前。


    “看好些,別再弄丟了。”


    溫樓沒說話,目光落在那沾滿泥灰的掌心,沉默片刻後,一把奪過祁琅手中的發髻,就要起身,然而腳腕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叫他強忍不住,直直向下倒去,“嘶”


    剛從溫樓的舉動中反應過來,便見眼前這小孩兒摔倒後的腕骨處重起一個大包,祁琅歎了口氣,在他身前半蹲下身子,道:“你這樣走不了的,上來,我背你走。”


    “……不用你管。”


    眼前這少年明顯是將他當作了府裏下人的孩子,即使如此也願意為他出頭,身上又無那許多跋扈的氣勢,多半是個好人但若是對方知道了自己身份,這態度是否仍舊如此猶未可知。


    有人願為他施以援手已是不易,然溫樓並不希望得到一份來日會化為尖刀的溫暖。


    身後傳來少年略有些執拗的聲音,祁琅又歎了口氣,眉眼鬆動些許,換了個法子勸到:“等你自行迴去都什麽時辰了,說不定連晚飯也會趕不上的。”


    溫樓聞言不由得麵露糾結他餓了一天,本就沒吃什麽東西,如果不快些迴去,那麽僅剩的那點饅頭稀粥也會被下人倒掉或者拿去喂些牲畜。


    猶豫了半晌,他還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慢慢地搭上眼前人的肩背,看起來相當昂貴的衣料很快就被他身上沾染的泥水弄髒,可是蹲在他身前的一動不動,似乎對此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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