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再作出其他反應,桑嵐便頷首低低溢出一聲輕笑:


    “此處昏暗,六皇子應當也是出於這個原因才選擇了這裏罷?”


    “以多欺少、以長欺少……”


    “六皇子做這些時,可有想過自己也會在這裏遭遇到些什麽麽?”


    “孤、孤乃堂堂皇子!”


    被他這麽一說,那六皇子明顯慌了,縱使身後有侍衛保護,但他卻覺得這些人都打不過眼前之人。


    恰在此時,桑嵐邁前一步。


    他的舉動使得那六皇子頓時如驚弓之鳥後退一步,倏地張口撂下一句“你等著瞧”,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身側的兩兄妹後,便轉身帶著身側侍從匆匆離去。


    桑嵐目送著他們一行人遠去,半晌,忽然聲音很低地開口:“其實像這種人,隻要硬氣點,嚇一嚇他們,他們就再也不敢欺負你了。”


    他並未看著誰,似乎這番話僅是在自言自語,但有心者卻很快便領會了他的意思。


    “說得輕巧。”半坐在地上的謝垂下眸,隨著低頭的動作,略長的額發遮掩了他的麵容,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又不是人人都能如你這般有皇兄撐腰。”


    不是的,謝在心裏否認。


    他想說的並不是這句,分明今天趕走那人,全憑眼前這人自己的本事,而他應當道謝。


    但話已脫出口,又沒了收迴的餘地。


    他本以為,這人在聽了這些話後會生氣,或許會直接一走了之,卻沒想到


    “我不是這個意思。”桑嵐歎了口氣,垂眸看了眼身前狼一般的少年。


    “我想說的是,你已經做得很好。”


    “你看起來並非不會武,之所以忍讓他,是為了讓五公主逃跑罷。”桑嵐半蹲下身,試探著將手搭在眼前的少年頭上,輕輕拍了拍,“你是個很好的兄長,七皇子。”


    沒有聽到什麽被人欺負了之後就應還手的空泛的大道理,反而在極其狼狽的境況下,得到了久違的誇讚。


    這種意外,讓謝一愣。


    “至於底氣。”桑嵐頓了頓,“你會有的,但並不是你口中所說的這種。”


    “而是真真正正,能幫助你劈開風雨、保護好身側之人的能力。”


    桑嵐從眼前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極強的韌勁與狠勁,這種感覺讓他想起了草原上孤獨成長中的狼王。


    其實或許就算他方才不來,對方也有辦法能夠脫身也說不定。


    謝聞言,藏在發下的瞳孔微縮,落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他張了張口,似想說些什麽,卻沒能發出聲音。


    於是便眼睜睜地錯過了一次道謝與表達歉意的機會。


    “話說迴來。”桑嵐收迴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謝琬,語氣平淡無波:“答應幫你的事已經完成,五公主如今可否告訴我是誰讓你引我至此的麽?”


    “……什麽?”


    謝琬麵色刷地一下變得蒼白如雪,對上桑嵐與謝同時望過來的目光,頓時急得眼泛淚意。


    桑嵐倒是沒有什麽逼迫的意思,隻是淡淡解釋到:


    “我們不過初次見麵,今日來的外國使臣又那般多,如我這般長相的也不少你怎麽敢斷言我就是王妃、且一見麵就喚我為五皇嫂?”


    “謝琬。”聞言,謝轉過頭,嚴肅地看向謝琬,問:“實話說,這是怎麽迴事?”


    “是、是……”到底隻是個七歲的少女,麵對這樣的壓力還不能很好地控製情緒,雖然潛意識裏知道不可以,但仍舊癟著嘴想哭。


    “五公主。”


    桑嵐歎了口氣,從袖中掏出一個油紙疊成的小包,在謝琬眼前展開,低聲問:


    “要不要吃糖?”


    這句話問得有些突兀且幹巴巴,但桑嵐對於安慰人這方麵一向笨拙,這已經是他絞盡腦汁能夠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好在這招倒是很有效,謝琬很快被眼前色彩鮮明的糖球吸引了視線,但是在伸手前還知道看自家兄長一眼,在得到對方的默許後才接過道謝。


    糖果清甜的味道很好地安撫了小姑娘身上的傷痛以及所受的委屈,也讓她看起來心神穩定了許多。


    謝琬平複了一會兒,咽下口中的糖後,這才拽著桑嵐的衣袖,睜著雙水潤的眼說道:“我、我之所以知道皇嫂,是方才兄長讓我逃跑時,在路上遇到的一個蒙著臉的黑衣人對我說的。”


    “他說,叫我往前一直跑,如果遇見一個個子很高、有綠色眼睛的女人,就叫她來幫我,她一定會答應的。”


    “我問了他那個人是誰,他告訴我,是五皇兄的王妃。”


    “那那人分明知道你需要幫助,怎麽不來幫你?”桑嵐疑惑,怎麽想怎麽覺得這黑衣人舉止怪異。


    而且對方如何篤定自己一定會幫謝琬?


    “我不知道。”謝琬抿著嘴搖了搖頭,又說道:“但他給阿琬的感覺很不好,所以阿琬不敢叫他。”


    “而且他跟我說完這些話以後,就‘唰’地一下消失了。”


    小姑娘張開手比了個煙火炸開的手勢,配上那張圓鼓鼓的包子臉,看起來還頗有幾分可愛。


    “那裏又無旁人,我擔心兄長,便隻能按他說的做。”


    “於是果然就遇見了五皇嫂!”


    “我第一眼看見五皇嫂,就覺得皇嫂是個好人!”


    說到這,小姑娘看上去還有些興奮,拽著桑嵐的衣袖,頗為依戀地就想要往他懷裏鑽。


    桑嵐見此僵硬著身子,手掌虛虛搭著對方的手肘,正思索著該如何推拒時,卻忽見餘光中有寒光一閃而過。


    是暗箭!


    千鈞一發之際,桑嵐一手環抱著謝琬,一手卡著謝的腋下,飛快地運起輕功,在一瞬間便躍離了原本所在的位置。


    “……是誰?!”


    落地後,桑嵐一手把著一人,將兩個孩子牢牢擋在身後,目光掠過插在地上的箭矢,轉而向著箭發出的方向看去。


    話音剛落,一旁濃密的的樹叢中,便緩慢地走出一個人影,那人蒙著麵,看起來像是刺客的打扮。


    “王妃,果然是好身手。”來人拊掌讚到。


    “你是誰?”桑嵐一邊問著,一邊將身後的謝與謝琬往不易攻擊到的角落藏了藏。


    這人手上未執弓箭,想必暗處仍有同夥。


    “殿下無需知道我是誰,隻需知道你今日走不了了。”


    黑衣人笑聲中泛著冷意,在無邊的黑夜中莫名使人通體生寒。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殺我?”


    “王妃這話,當去問你家夫君才是。”那人笑了笑,並未正麵迴他,然而又似乎覺得他今日必死無疑,話也多了些:“我家主人容不下王,卻又不能直接從他身上下手而你又是他少見的軟肋,殺了你,也同樣能緩解我家主人心頭之恨。”


    “不過這王殿下倒是有些本事,將你保護得這般好,叫我們幾次刺殺都沒能成功。”


    “但是今日,總算讓我們尋到了機會。”


    那人冷笑著開口,伸手從腰間掏出長匕,“你們三人,如今誰也別想走!”


    話音落下,寒芒襲來。


    桑嵐握緊了手中的發簪,緊繃著神經做好了防禦的姿態。


    若是他單獨一人,尚且能同這人交手,然而他身後還有兩個孩子,便不得不有所顧忌。


    恐怕那幕後之人早就想好了,今日既要殺他,也要殺謝和謝琬,因此才設計將他們引到一起不過他便罷了,這兩個孩子又招惹了什麽人?


    兵刃劃過金質的發簪,發出一道刺耳的聲響,同時也打斷了桑嵐的思考。


    他一邊護著身後的人往後退,一邊閃身躲過黑衣人的攻擊,由於對暗處藏著的人有所顧慮,他們三人很快就被逼到了死角。


    而身後始終保持安靜的謝琬在這時,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一般壓著哭聲發出聲音:“五、五皇嫂,你別管我了,帶著兄長走吧。”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會成為桑嵐的負累,小姑娘雖然怕到渾身顫抖,但還是咬牙說出了請求。


    桑嵐一頓,沉聲安慰:“沒事,別怕。”


    旋即,他抬起手腕,化守為攻,足尖一點便向前躍起,銳利的發簪直指那刺客的咽喉。


    那人似沒想到桑嵐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反應過來之後偏頭一躲,卻仍然被簪頭刺破了皮膚,留下一條血痕。


    刺客站定後微微抬手點了點脖頸上的傷痕,像是被那疼痛激怒,於是輕輕拍了拍手


    頃刻間,周圍又出現了十餘名與他穿著一模一樣的黑衣人。


    按氣息推斷,皆武功不俗。


    桑嵐沉眸,將手中的發簪攥緊了些。


    僅是要殺一個女人與兩個孩子,竟就要派出這麽多人,可見這幕後之人手段之陰毒。


    “原本想同王妃殿下玩個遊戲的,既然王妃不領情,那麽我也就不客氣了”


    “給我殺!”


    “……殺?”


    隨著那刺客一聲令下,到來的並非是蜂擁而至的群襲,而是如晚風般溫和的男人的話語。


    在那個輕緩又好似帶著疑惑的“殺”字響起的同時,那群刺客就仿佛被什麽定住一般無法動彈。


    枝葉繁茂的樹叢中,緩步踱出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來人眸光溫潤,不偏不倚望向桑嵐的方向。


    “塔塔。”他道,“抱歉,孤來晚了。”


    “你可有受傷?”


    見到男人的麵容的一刹那,桑嵐緊繃的心神終於有了些微的鬆懈,置於前胸呈防禦姿態的手腕也落下些許。


    “……謝流庭?”桑嵐微微搖頭:“我無礙。”


    他方想接著說此處危險,讓對方快走,卻親眼見到男人一步步走近。


    男人的步子不大,幾乎每一步都符合皇室禮儀的規範,莊重而優雅。


    然而他每邁出一步,周圍的刺客麵色便痛苦一分,當他走到桑嵐進前時,那群黑衣人竟像是被什麽所腐化一般,自足底向頭部一點一點地化成了齏粉。


    恰在此時,謝流庭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抬手向外一拂袖,旁側便襲來一道勁風,將那些人化作的粉末席卷吹開。


    粉末散在風中。


    最後,竟是連一聲唿喊、一滴血肉也沒留下。


    “塔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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