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知暖情緒突然的變化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我搓了搓手心,帶著歉意道:


    “抱歉,我就是有點好奇他的故事,你不想說就算了。”


    她的目光柔和了下來,輕歎一聲,道:


    “其實也不是我不想說,主要是我也不是很清楚,誰能想到一旦涉及到她前女友的事情,他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樣,聽到人家的消息,什麽都不管了就跑了過去。具體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他也沒有告訴我,我也懶得問。反正是炮友,就這樣吧。”


    “你不喜歡他嗎?”


    “為什麽會喜歡他?”


    我咽了口口水,斟酌了一下詞匯,緩緩開口道:


    “你應該理解我的意思,雖然你們之間沒有愛,可是畢竟......畢竟你們發生過關係,又門當戶對,相處了也半年的時間了,你們彼此之間真的一點好感都沒有嗎?”


    花知暖喝了一口啤酒,深邃的瞳孔裏映著即將步入黑夜的天空。她安靜地坐在椅子上,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嘴角帶著些笑意,眼角卻布滿憂愁,矛盾的表情告訴我她內心的掙紮,也告訴了我問題的答案。


    我沒有去胡亂猜測,隻是吃著烤串,頗有耐心地等待著她的迴答。許久,她終於迴過神來,輕聲說道:


    “也許,喜歡吧。”


    我們相處這麽多年了,這是我第一次從她的口中聽到她喜歡別的男生,雖然早有預料,我卻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原因也很簡單,我把她視作前任,她亦把我視作前任,那麽麵對自己的前女友即將步入下一段曖昧的感情中,就算我深深地清楚所有的脈絡,也難掩心中那個塵封角落裏的悵然。


    那個瘋丫頭終究不再屬於我,我如是卑鄙自私地想著。想著想著,發呆的人便成了我。花知暖見狀伸手捏了下我的鼻子,笑道:


    “怎麽了?心不在焉的樣子。是不是聽到我喜歡上了別人心裏不舒服了?”


    “沒有......”


    “什麽沒有啊,都寫在臉上了。”她抿了抿嘴,兩手一攤,“可惜了,本小姐再也不屬於你了,誰叫你不好好珍惜,後悔了吧?”


    我歎了口氣,沒有在意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數落,隻是自顧自地喝著酒,道:


    “那他呢,他喜歡你嗎?”


    花知暖的笑容收斂了起來,似乎這個問題對於她來說有些難以迴答。她右手的食指輕敲桌麵,左手緊緊握著酒瓶,沉默了許久。


    我知道,或許對於男人和女人來說,上床這件事有著不同的情感結果。


    男人提起褲子可以不認賬,可是女人卻因為這一層肉體的關係漸漸生出了不一樣的情愫。“士之耽兮,尤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或許這句話用在這裏有些不恰當,可是就算是炮友,以花知暖這樣一個感情豐富的人來說,很難不對帥氣儒雅的任莫離產生感情。


    可是任莫離呢?就算和花知暖再怎麽發生關係,恐怕他的心裏惦記的依舊是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女人吧。


    想到這裏,我更加心疼花知暖了。她在我這裏沒有收獲完美的愛情,在任莫離那裏也無法收獲相對公平的好感,這對於她這樣一個孤獨了很久的熱切的靈魂來說無疑是一種沉重的打擊。但是,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我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她巧取豪奪了我的第一次,也義無反顧地獻出了自己的第一次。我們擁有著彼此的第一次,卻無法擁有彼此的未來。也許那個夜晚是流星送給她的美夢,可是美夢卻由我親自敲醒,然後頭也不迴地奔向她無法觸及的愛情的遠方。


    愧疚感湧了上來,可是又和那日在大理的時候不同。我沒有想到她真的喜歡上了任莫離,也沒有想到優秀如花知暖,卻也得不到他的喜歡。


    或者說,他比我更無情,因為我喜歡花知暖,甚至愛過她。可是任莫離沒有,從來沒有......


    我有些不甘心,吸了吸鼻子,追問道:


    “他沒有喜歡你,對嗎?”


    她搖頭苦笑,目光落在了我看不到的遠方:


    “嗯......或許,我這一生都個失敗的女人吧......我最愛的人不夠愛我,我喜歡的人也不喜歡我。得到了我的肉體的兩個男人,都沒有選擇我......念兒,是不是女人最應該嫁給的,就是愛自己的那個人,而不是自己的愛的呢?”


    她的問題讓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薛淩,她曾經在我麵前信誓旦旦地說要嫁給自己愛的男人,可是如今,花知暖提出了類似的問題,我卻無論如何都給不出迴答。


    愛情的真諦我不是很懂,我隻知道我愛林伊,林伊也愛我,可是如果愛的人不愛我,愛我的人我不愛,這一切又將走向什麽樣的結局呢?或許我和花知暖她們的故事恰恰是第二種,可是被愛的人總是擁有先天的優勢,正如我,可以與她們保持曖昧,然後在給予了無限的溫柔與希望的時候,再用一句朋友掩飾過去的所有,最後拋下她們去追尋我愛的那個人。


    可是,如果林伊不愛我呢?這一切,又會有什麽不同......


    於是,我想起了老秦,想起了蔣羽涵。我不禁想問,他們之間,又能算愛情嗎?


    思來想去,我不得要領。可是,花知暖曾經的放手,老秦如今的無奈,又是否映襯了那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的道家思想呢?我當然知道他們沒有往所謂的佛道釋去考慮,可是古人的智慧又往往在這個時候足夠給我理論上的解答。


    我沉思的樣子感染了坐在對麵的花知暖,她放下酒瓶,仔仔細細地在我的身上打量著。我不明白她眼神中的意義,甚至不明白現在的我們又該以什麽樣的身份相處下去。


    朋友,還是前任?


    “念兒,”她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拉迴了我的思緒,“你能告訴我,我為什麽愛你嗎?”


    “你說過的,你愛的是過去的我,不是現在的我。”


    “所以,過去的我,又為什麽愛過去的你呢?”


    我們認識很多年了,今天是她第一次問我這樣的問題。我知道她是冷靜的,可是越是冷靜的她,問出的問題我越是無法迴答:


    “我不知道,愛情的到來誰又能預測呢?”


    花知暖點點頭,她知道我不知道,於是露出一個微笑,不顧我的反對,站起身,用力地抱住了我。


    “暖兒,這樣不合適,你鬆開吧。”


    我推著她的手臂,卻又不想太用力。我無法形容這樣的情緒,我怕弄疼她,也怕內心對林伊的愧疚再次折磨我,卻又貪戀花知暖的懷抱。我知道,這不是愛情的貪戀,是對曾經我們之間的友情的懷念。


    我終究推不開她,因為她足夠用力。她抱著我,身上的香那麽好聞,那麽甜。隻是,我沒有伸出手還給她一個擁抱,隻是問道:


    “想說什麽就說吧,今天沒有別人,我想,你應該有很多心事吧?”


    “嗯,你很懂我......”她說到這裏,語氣仍舊平靜,然後鬆開了胳膊,走到了窗戶邊。天色黑了許多,星辰與燈火交相唿應,幾乎落山的太陽貢獻了最後的赤紅,於是,花知暖的影子就這麽落在了明亮的窗戶上,與那些光影融為了一體。


    “念兒,我想了很久,才知道我為什麽愛你......但是,我不想說了,因為就算是我自己想來,這緣由也俗套得不行。可是恰恰是因為我愛你愛得俗套,你才不會愛我。”


    她轉過身,臉上帶著釋懷或絕望般的微笑。我沒有繼續看她,將目光投向了隨時間流逝後的夜色與黑暗:


    “所以,你想問的,是我為什麽不愛你,對嗎?”


    “不是,或者說,我知道你為什麽不愛我。”


    “為什麽?這個問題我甚至自己都問過我自己,卻也得不到什麽結論。”


    “因為對於你和林伊來說,我才是旁觀者,所以我清楚。”她雙手插在胸前,仰頭靠在了窗戶上,“柏拉圖?在《會飲篇》中將愛情視為對‘美本身’的向往和渴望,認為愛情是靈魂與真理的合一,可是我幾乎沒有和你有過精神或靈魂上的共鳴。你念過的詩,做過的事,聊過的天,我也好,薛淩也好,從來沒有和你合拍過。於是,你就像孤獨原野上的狼,找不到合適的族群,直到林伊的出現......”


    我安靜地聽著她的理由,越聽越覺得震驚。迴憶被她溫柔的聲音一點點喚醒,往事一幕幕湧現於腦海。從那一張淺綠色的紙條開始,我和林伊好像總能找到彼此依托的精神,她的智慧,她的思維,她的學識......她的一切都像磁鐵一樣將我緊緊粘合,無論我身在何處,第一個想到的,都是她會怎麽想,她會怎麽做,甚至,兀自認為她會幫我解答一切的一切......


    看出了我的思考,花知暖淡淡一笑:


    “所以,我們輸了,或者說,我們終究不適合你。你是一個略微帶有文青情懷的浪子,一個滿懷溫柔與叛逆的痞子......多年前的你壓抑在中國式家庭的桎梏中,而你的家教又讓你讀了太多的書,那些書讓你對精神的需求變得格外旺盛。


    所以,就算有薛淩對你無微不至的關心,就算我帶你逃離了鳥籠的束縛,你也依舊是你,那個渴望內心被認可、被理解的孤獨的‘才子’。這樣的你,就算肉體的歡愉能留住你一時,又怎會留住你一世呢?而能理解你這位大才子的,隻能是同為才女的林伊了。


    因此,我曾經有多麽不服氣林伊,現在就有多麽服她。我曾經以為自己夠了解你了,卻從來沒有探查出你內心真正的孤獨;我也以為自己夠美了,卻無法想象這世間還有林伊這樣美麗的女人。她的美,就連我都相形見絀......”


    花知暖說到這裏,終於說不下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從兜裏掏出了一盒女士香煙,沒有問我,也沒有避諱,熟練地點燃,放在唇上用力吸了一口,最後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看著我說道:


    “念兒,記得曾經的那包中華嗎?”


    “嗯,記得......”


    “沒想到,先需要煙這個朋友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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