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無數次在夢中陷入最黑暗的森林,可是那畢竟是夢。此時此刻,在這沉寂如水的房間中,我頭痛欲裂,渾身也痛得一陣陣打著擺子,嗓子眼裏都是血的味道。


    我試圖唿救,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嘶啞到幾乎發不出聲音,強烈的恐懼感不斷侵蝕著我的意誌,讓我難以抑製地一次次在昏沉與清醒中交疊。


    手機早就不知去向,而我也看不到自己的手表。在這樣的房間裏,在這樣的黑暗中,我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滿腦子都是今天發生的一幕幕,而這一切都讓我感到事情沒有想的那麽簡單,可是卻怎麽也像不明白這場事故背後的人究竟是誰,甚至不惜將我綁架到這裏,然後揚長而去。


    我不知道外麵會發生什麽事,更不知道遠在俄羅斯的林伊是否已經知道了現在的情況,我隻能在這裏用低吼發泄自己的憤怒,然後一次次陷入絕望之中。


    腦子越來越亂,而疼痛感也隨著時間愈發強烈。我開始止不住地暈眩,再一次嘔出了一口鮮血。


    我強忍著不適,想要保持自己的清醒,可是腦子裏卻如同懸著一塊千斤重的石頭,一點點拽著我向深淵劃去,腦子裏如走馬燈一般迴放著人生中碎片的過去,有她們,有他們,也有我自己。


    如果身體可以發出警報,那麽鳴笛早已震耳欲聾。時間如同凝固在這一秒鍾,終於,我再也撐不下去了。


    我想要睡去,然後永遠地沉睡。


    可是我不舍得,因為還有一個女人沒有給我她的答案。我已經不在乎這許多了,甚至開始後悔,後悔自己沒有早點說出口,後悔自己揮霍了太多的時間,卻在這個最苦難的牢籠中才想起那些被遺忘的勇氣。


    或許我應該鼓起勇氣,又或許,我早就應該孤注一擲。


    我終於放棄了思考,那些血液,那些生疼的傷口,那些作嘔翻湧的內髒依舊在鞭打著我,可我已經麻木。


    於是,我就要昏去,昏在這個不知名的地方,然後任由命運去製裁我,去審判我......


    命運似乎見不得我這麽睡去,畢竟我曾經是他的玩具。終於,在我昏去的前一刻,一束刺眼的光亮突然照了進來。


    我眯著眼睛努力向門外望去,一個身影帶著撕裂的聲音衝到了我的麵前,用力抱住了我:


    “賈念!賈念!對不起,我......”


    後麵的話我什麽都聽不見了,因為我已經沉沉地昏去。隻是,我記得那一絲香,那滿懷抱的香......


    ......


    這小半生已逝,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這麽長的夢。


    我夢到了兒時的自己,手裏端著老媽買來的玩具槍,然後和小夥伴們在樓道裏激戰,結果不小心被打中了臉頰,搞得自己狼狽下場;我夢到了小學的自己,薛淩就坐在我的旁邊,那個時候的她喜歡短發,結果班裏的孩子們都說她是假小子。就是這個假小子,和我玩的最好,我們勾肩搭背,放了學去踢球,去小賣部買幹脆麵。踩了狗屎運一樣,她抽中了“諸葛亮”這個稀有角色,結果被我巧取豪奪了去,搞得她第一次哭的那麽傷心;我又夢到了初高中的自己,那些封閉的日子,那些隻剩下門窗與書本的日子。不過薛淩依舊在我的身邊,而花知暖也意外闖進了我的生活。於是那些逃課的日子,那些網吧裏度過的晚自習,那些被薛淩追到家裏罵的夜晚,又成為了我不願割舍的迴憶。


    夢還在繼續,我走在時間的旅程中。諸多的人和事走馬一般從我的麵前閃過,可是圍在我身邊的她們,我總是記得真切。


    後來上了大學,又開始了工作,十年過去了,卻在夢裏隻是一瞬,又不是一瞬。生活於是多了淚水,多了痛苦,多了孤獨。


    不知怎的,我的夢裏沒有那些紙條,甚至在我的夢裏,那年暑假就從來沒有林伊的出現。我在夢裏有些驚訝,一次次的尋找,可是周圍的一切都變了樣,我好像永遠失去了這個女人的蹤跡。


    我拚命地尋找,一如曾經的我。我穿過大街小巷,穿過城市的邊際,穿過時間帶來的迷霧......


    筋疲力盡的我停在了隻有草地和雲朵的邊陲,那裏有風,也有雲。


    遠遠望去,一個女人玉立在懸崖的邊上。我緩步走去,她沒有迴頭,隻是輕聲說道:


    “你聽到了嗎?”


    “聽到什麽?”


    “你聽,風聲。”


    我用力地聽,是沙沙的風,帶著草地、花朵的味道。我點點頭:


    “聽到了。”


    她笑了,然後轉過頭來。


    我先是震驚,再是釋然,然後輕輕走上前,觸碰著她的唿吸:


    “你怎麽在這兒?”


    “我當然在這兒,我在等你。”


    “等了多久了?”


    “很久很久......”


    ......


    夢到這裏一切就都凝固了,我想,我真的該醒了。


    身體開始有了反應,我走過一道白光築成的門,然後漸漸感受著五感四肢。我的手仿佛被很多人握過,又紛紛離我而去。我聞到了好聞的味道,有花香,有甜香,卻都隱隱約約,然後隻剩下一縷悠悠的香,始終縈繞在我的身邊,唿喚著我,等待著我......


    漸漸地,我睜開了眼睛,頭頂是醫院的白熾燈,而我也可以明顯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被層層包裹。


    我輕輕扭頭,就看到一個淚人驚唿著我的名字:


    “賈念,賈念!你,你醒了!”


    我努力露出一個微笑,雖然依舊很痛,可是至少在她的麵前,我應該送她一個笑容:


    “你迴來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哭泣著握著我的手,她的手好暖,而我也用力握住,然後笑道:


    “是啊,你來晚了。”


    “你感覺怎麽樣?”


    “還好,就是疼。”


    “沒事,我馬上去叫醫生。”


    她用力擦了一把淚水,然後鬆開我的手,替我蓋好被子,轉身向著病房外走去。


    我靜靜地等著她,直到病房外傳來一陣喧囂,幾個人一窩蜂地衝了進來,有老秦,有蔣羽涵,有薛淩,有周小山,有張雲。


    我環顧著神色凝重的他們,輕輕笑道:


    “你們怎麽了?我這不是醒了嗎?”


    老秦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念兒,你可嚇死我們了,這次你可真是鬼門關裏走了一迴啊。”


    “我睡了多久了?”


    “你放心,我沒告訴叔叔阿姨,你自己看著辦就行。你睡了大概三天多吧......”


    “那還好,不是一輩子......”


    眾人都在沉默,我看向薛淩,她的眼睛已經哭腫了,淚水怎麽也抑製不住。我沒有出口安慰她,也沒有再說話,目光卻在尋找著另外一個身影。


    周小山看到了我的目光,走到我的耳邊小聲說道:


    “賈哥,那個,花神......”


    “你沒告訴她吧?”


    “啊?我......”


    我不希望叨擾她,卻又希望她出現在我的麵前。我心裏深深地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沒事,我知道了。”


    周小山的話憋在了嘴邊,長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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