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我們的歡聲笑語中悄然到來,一瓶二鍋頭也已經見底,今天的聚會也該結束了。薛淩買過單後,四個人說說笑笑,走出了飯莊。


    今晚的溫度還可以,吹來的風也不涼,溫柔地撫在我的臉上,讓我不禁展開雙臂伸了個懶腰。薛叔在路邊站定,對著薛淩和老秦說道:


    “我和小念溜達溜達,消消食兒,你們兩個迴家吧。”


    我站在薛叔身後沒有說話,想來是有什麽話想要單獨對我說吧。老秦和薛淩愣了愣,也沒多說,與我們揮手告別後,坐上出租車離開了。


    薛叔長唿了一口氣,轉身平淡地說道:


    “小念,陪叔走走。”


    “好。”


    我陪著薛叔沿著路邊向前走去,今晚的北京依舊是那個繁華的都市,周圍滿滿的都是往來的人群,偶爾有幾個騎行的哥們與我們擦肩而過。路燈下擺放著一排排的共享單車,擁堵的路口四處都在傳來司機不耐煩的鳴笛聲,遠處的高樓大廈炫耀著這座國際大都市的夜景。


    薛叔雙手背在後麵,我的雙手插在兜裏,兩個人沉默了整整一條街道,終於在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薛叔開口道:


    “小念,我們怎麽走?”


    “咱們繼續直走吧。”


    “要不要轉彎呢?”


    “不用了吧,就這麽一直往前走就好。”


    薛叔點點頭,隨著我走過綠燈後的人行橫道,然後慢下了腳步,開口道:


    “小念,最近工作怎麽樣?”


    “還可以吧,我幹的是本專業對口的工作,每天也是循規蹈矩,挺適合我的。”


    薛叔輕輕嗯了一聲,接著問道:


    “小秦是你們同學是吧?”


    我有些意外他問我老秦的事情,迴道:


    “是的,他是我大學的舍友,也是我非常好的朋友。”


    “那你對他的家庭情況有什麽了解嗎?”薛叔邊走邊問道。


    我思索片刻,迴道:


    “老秦曾經和我提到過,他們家是廊坊那邊開餐館的,算是本地比較有口碑的夫妻店吧。薛叔,您……”我沒有繼續說下去,他作為薛淩的父親問這樣的問題自然是為女兒的終身大事做出了考慮,我也就沒有理由為老秦隱瞞。


    薛叔指了指路邊的公用長椅,笑道:


    “我沒什麽別的意思……咱們坐下說吧,哎呀,我常年坐辦公室,也不怎麽鍛煉身體,走這麽幾步就累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啊。”


    “薛叔說笑了,您的步伐矯健,要不是刻意慢下來我還追不上您呢。”


    薛叔大笑一聲,對著我指了指,和我一起坐了下來,說道:


    “你小子啊,這張嘴要是用在你爸身上,你至於挨那麽多打嗎?”


    我訕笑了兩聲,打趣道:


    “薛叔您怎麽知道這麽多啊,連我老爹小時候抽我皮帶您都知道。”


    薛叔的目光落在遠處的街道上,似是迴憶起了過去的往事,歎道:


    “是啊,當初我們兩家關係可好著呢。那時候你父親還隻是煉鐵廠的辦公室主任,我也隻是規劃局的科員。你小時候我常來你家,那會兒你還騎在我頭上賴著不走呢,嘴裏喊著要騎馬當嶽飛。後來老賈帶著你到我家,你看上了小淩的玩具小鹿,死活要拿走玩兒,還是小淩她媽媽送給你你才罷休,小淩也為這個事情哭鬧著要到你家搶你的玩具呢。”


    我實在記不清這麽遙遠的事情了,卻沒忘記老家房子的電視櫃上確實擺著三隻陳舊的玩具梅花鹿,問道:


    “那薛叔,薛淩後來到我家拿玩具了嗎?”


    薛叔扭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拍了下我的後腦勺,說道:


    “你小子忘性夠大的啊,你忘了你們剛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次過年,我帶著小淩來你家拜年,小淩把你的金箍棒搶走了?”


    我仔細想了想,依稀還有那麽點印象,歎道:


    “哎,薛叔,這事兒確實太久了,不過這件事我倒是還記得一點兒,我記得那頭我倆差點打起來,結果薛淩一個白雲蓋頂就給我爆頭了,害得我有一小段時間有一點怕她,哈哈。”


    薛叔也笑了起來,眼底浮現出一絲歲月變遷後的追憶與感慨。我們笑著笑著就沉默了,細細想來,我已經認識薛淩二十個年頭了,我們相識於學生時代,一路打打鬧鬧,磕磕絆絆,現在也都各自拚搏於各自的生活裏了。隻是,這樣的迴憶中又有著許多不願再記起的某些往事,而我也不應該再去糾纏那些讓我和薛淩都彼此介懷的過去。


    良久之後,薛叔開口說道:


    “小念,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所以我今天也和你說說心裏話。”


    “您請說。”


    薛叔低著頭,雙手交叉,半晌後說道:


    “前兩天我和小淩說好,她來機場接我。下了飛機之後,我在出站口看到了她,不過也同時看到了小秦,卻沒有看見你……”


    我連忙坐直了身子道:


    “薛叔,我……”


    薛叔伸手打斷了我,說道:


    “小念,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在怪你,小秦也告訴我了,你那兩天在外麵出差,他們就沒告訴你,反正那天去依連開會你也迴來,沒必要再折騰了。”


    我鬆了口氣,卻聽到了讓我渾身一震的話語,石化在當場。


    “當時我問小淩身邊的男生是誰,她告訴我是她的男朋友……小念,為什麽小淩的男朋友是小秦,而不是你呢?”


    我無法揣測此時薛叔的心情,而我更無法給他一個迴答,默不作聲地坐在原地。薛叔沒有逼我去給他一個答案,雙手搓了把臉長歎一聲,接著說道:


    “你和小淩從小就在一起玩,你們之間的親近是兩家有目共睹的。我和你父親一直以為你們以後會在一起,甚至都想好你們結婚時的情形了,你阿姨還時不時在私下裏開玩笑說要和你母親爭著照顧自己的外孫呢,難以想象那是怎樣一副令人豔羨的場景啊……可是,現在看來,你與她之間發生了太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小念,你能告訴我,你們到底怎麽了嗎?”


    我們到底怎麽了?我問自己,這句話中的“我們”究竟是什麽?是薛淩那些脆弱的眼眸,是她為我用心唱過的那些歌曲,是她笑著吞下自己的眼淚說過的我願意。還是我那些閃躲的眼神,那些騙她的等待,那些決然的遠離……


    我沒有答案,我與她仍舊可以坐在一起像朋友一樣聊天,卻再也無法像曾經一樣對視。我看向那些燈火輝煌的高樓,它們是如此的雷同,一如曾經我與薛淩路過的街頭巷尾,走過的鱗次櫛比……


    “薛叔,也許是沒有緣分吧……”


    “小念,”薛叔扭頭看向我,無奈地問道,“難道二十年的時間還換不來你口中的緣分嗎?”


    我搖了搖頭,迴道:


    “薛叔,時間能夠決定的是長度,並不能決定厚度……”我咬了咬牙,接著說道,“我確實對薛淩沒有那方麵的感情,請您理解。”


    薛叔的眼神就這麽黯淡了下去,一瞬間就好像老了幾歲。他緩緩站起身來,說道:


    “小念,你們年輕人的感情我不是很懂,不過我懂我的女兒,我能看懂她的強顏歡笑,也能看懂她看你時候的眼神……我不會勉強你什麽,畢竟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我也相信小秦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小夥子,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夠在未來漫長的歲月裏,不留遺憾。”


    ……


    薛叔離開了,他自己隨手攔了輛出租車離開了眼前的燈紅酒綠。我獨自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任憑眼前的霓虹晃著我的眼睛。


    我的心亂了,也許是薛叔告訴我兩家人的篤定後,也許是聽到了薛叔的心裏話後,又或許是那一句薛淩的強顏歡笑之後,那一句薛淩的看我的眼神之後……


    久違的頭痛再次襲來,昨日的花知暖,今日的薛淩,她們的麵孔不停在我的腦海中淩亂,讓我苦不堪言。我癱躺在長椅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冷汗濕了我的後背,讓我在這個熱鬧的夜晚顯得那麽突兀。我不顧身邊走過的路人異樣的眼光,閉上了眼睛。


    薛叔,我和她還是朋友,所以不會有遺憾的。


    我是如此堅定地這樣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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