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語海。


    一抹金影在漆黑的海底裏如流光般穿梭。


    海水吞沒了所有的聲音,使得劍刃和利爪破開皮肉的噗嗤聲都淹沒在水流之中,靈獸被驚得四散奔逃,遊得慢的,便落得被扒鱗拆骨的下場。靈獸的血流入海水中,漸漸染紅大片,鐵鏽味亦慢慢地浸染開來,形成了一個盈滿血氣的漩渦。


    而暴風中心,則有一襲雪衣在打坐吐納。


    定睛細看,那一襲雪衣,正是將心神一分為二的渡星河。


    一半在這兒打坐。


    另一半則以金龍之軀在禁語海中大開殺戒。


    夜麒歎氣:【母親什麽都敢往身上放,我觀那位道長說的話未必可靠,隻怕母親被白玉京的力量反噬。】


    【還用怕?】


    凝麟嗤之以鼻:【你不認字吧!一直用著很順手的力量,倏地作亂,那才叫反噬,那老道在媽媽身上放的邪門玩意從一開始就在跟媽媽作對!媽媽這兒住的是越發擁擠了,好在那條蟲不敢靠近我。】


    那條蟲,指的正是渡星河的本命蠱蟲小胖。


    自打覓風子將她的左眼變成了門後,小胖就把窩從她的後頸挪到了右邊,離得遠遠的,巴不得搬到右腳腳趾上。


    金龍在高聳險峻的海底山脈裏穿梭,化為一道刀鋒似的輪廓,它漠然地撕碎所見的一切活物,若遇上有結出內丹的靈獸,便摘取其內丹吞服,那一顆顆散發著致致光暈的內丹在它麵前等同糖丸,遇龍牙即無聲破開,蘊藏在其中的力量流入咽喉,轉眼化作一縷輕煙。


    它再張口一吐,龍氣縱橫,靈獸邪崇便在千裏之外被瞬間斬首!


    其威勢之盛,讓禁語海中的所有妖魔,甚至不敢反抗它,隻能逃,拚了命的逃!


    擋者必死!


    可是逃得再快,下一刻,還是會被那道金影碎屍萬段。


    和它的嗜殺相比,正在打坐的女修,卻像是一派歲月靜好的景象。


    “這就是龍的力量嗎?”


    渡星河暗忖。


    她所展現出的,不過是幼龍力量的百之一二。


    百之一二,也足夠在禁語海中橫行無忌,可見此龍軀之強。


    覓風子說的,若不夠強,那他和玄帝費這功夫作甚!


    她命好,才摘了桃子。


    “命好?”


    渡星河薄唇微抿。


    若不是爹娘拚了命的要將她送出玄朝國境,她也足夠爭氣,那她自己就是被摘的桃子。


    念頭剛起,左眼中的詭異力量就絞得她一陣劇痛。


    那是不屬於此界,是白玉京的力量。


    仙人的……偉力!


    要成就前人不能成之事,就得承擔與之相應的風險。


    覓風子讓她把自己的左眼取下,再將一個篆刻了複雜靈文的玉印放置入空蕩蕩的眼眶之中,那玉印牢牢吸附住她的血肉,最後才空出位置來把左眼放迴去,眼底無時無刻的異物感和排異反應使她極為難受,倒也體會到了幾分心月使用義肢的不適。


    若是定睛細看她的左邊眼睛,會發現有黑色介質在其中躍動。


    若把門後的偉力理解為極高濃度的原漿,玉印起到的,就是一個稀釋的作用。可即使再稀釋,落到渡星河身上,也好比是和濃硫酸一個等級的侵蝕能力,而非可以舒爽暢飲的瓊漿玉液。


    她左邊眼皮輕跳了一下。


    緊接著,渡星河感覺到自己仿佛跨過了一道門檻,進入到全新的世界之中。


    在求生欲催促她停下來的同時,她以雪名捅入自己的大腿,用痛覺迫使自己舍棄恐懼,逼迫自己……看清左眼所看到的世界。


    她仿佛變成了一隻深井中的青蛙,從井底仰望天空。


    “唔!”


    隻看了兩眼,龐大的信息量就在頃刻間將她淹沒。


    原本正在手撕妖魔的金龍動作也瞬間凝固住,遲疑迴頭,本能地想要迴到本體身邊。


    被它擒在爪中的靈獸正欲趁機逃跑,可才冒了個頭,下一刻就被從中拆開,一分為二,啖其內丹。


    “不行,不能看了……”


    渡星河臉色發白,冷汗被海水帶走,渾身抖成篩子。


    堂堂元嬰劍修,隻是在門前停駐兩息,就狼狽得幾乎要暈厥過去。


    可是……


    她轉瞬明白到,自己能從中獲得的好處,也是巨大的!


    她看得越久,“明白”的就越多。


    兩息,比閉關修煉兩年都強!


    怪不得玄帝會想利用白玉京的力量滋養幼龍,又想將之據為己有……


    想到這,她便貪婪的想多看一眼。


    左眼的視線變得氤氳失真,她抬手摸著眼皮,手動將其掀開,逼自己再去看,又念著自己的名字:“渡……星……河!”


    名字是自己在現世的錨點。


    不想迷失在仙人的力量中,就要牢牢記住自己的真名。


    這是覓風子告訴她的。


    每一個音節都破碎扭曲,多念一次都變得更加陌生,當念到第三次時,對白玉京的恐懼如潮水般褪去,她甚至覺得門的後麵在歡迎自己,那是她該去的地方!


    “渡星河——”


    氣泡剛從薄唇逸出,就被海水衝得破碎。


    緊接而來的,是大腦深處被萬蟻咬噬的銳痛。


    她慘叫一聲,捂著眼,不顧形象地在海中翻滾,吐出大口大口的血來。


    名字不夠管用,渡星河念到最後,機械式地挨個背起了熟人的名字:“心月、參水、數九情、劍靈、雪名、赤霄、融羽師父、鄭天路師兄、天笑、應蒼帝、姬無惑、滄衡子、溫漱玉、小飯……”


    越讀到後麵,渡星河搖擺不定的心神就越發穩定,清醒。


    不知不覺間,她在現世竟有了這麽多的羈絆。


    渡星河全身發冷,心頭卻恢複了熱氣,用手背將嘴邊的血拭去。


    她向來要強,誰來了都得搖頭稱她一句強種。


    唯獨此刻,渡星河反省起了自己的錯誤,真切地覺得自己錯了,錯得厲害。


    “之前說自己不需要同伴的話……”


    “還是說得太早了。”


    原本異光搖曳的左瞳,又恢複了穩定。


    她是渡星河,是要在現世闖出一番名堂,要成為天下第一的渡星河。


    此時,一抹金影浮現在她的身後。


    原來是殺得痛快了的金龍來到她身邊,變迴手臂長短,又纏上她的腰,饜足地打了個哈欠。


    “差不多了,得迴去找劍山主了。”


    渡星河輕拍它。


    ……


    被下達了“不必擔心渡星河”蠱神暗示之後,劍山主果真是一迴沒想起來過中途離開去找靈獸殺的星河,而是專心致誌地挖礦。


    挖得黑劍都有點懷疑劍生。


    當渡星河從陰影處走出來,拍了拍她的肩時,她才迴過頭來,仔細地觀察她一番:“沒受傷,可是沒碰到靈獸?奇了怪了,禁語海中的靈獸都去何處了……”


    “有見到,”


    渡星河截住她的話:“它們還沒能耐讓我受傷。”


    渡星河把自己儲物戒的權限與她共享,讓她看到自己儲物戒中儲藏的靈獸屍體,其中還有很多未經處理的邪崇殘骸。數量之多,連劍山主也大吃一驚,起了疑心:“這噬心煞起碼是金丹實力,你怎麽殺的它?”


    “憑我的劍術高明。”


    “若是劍術高明的煉氣期能殺金丹妖魔,我們也不必修仙了。”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


    “你是?”


    “我是渡星河。”她輕抬下巴。


    劍山主靜了靜,被她的話噎得有點說不出話來。


    不僅如此,劍山主還探頭往她身後看。


    渡星河:“你看我後麵幹什麽?”


    “兩日不見,你狂得我有點不認識你了,疑心是換了人來。”


    劍山主笑說。


    這明顯是調侃之語,畢竟邪崇能扮出渡星河的模樣來,也變不出一模一樣的本命寶劍,她的劍靈能分辨出來。


    渡星河卻沒解釋太多。


    之前兩人實力相約,如今經過左眼悟道後,她在短時間內開悟了許多,在再次和劍山主見麵時,感受更深。


    如果說,之前在蠱場中兩人對決在伯仲之間,如今的渡星河……


    有信心在兩個迴合,擊殺對方。


    越強,她就越是寡言。


    “這些你都可以取走,交給玄國。”


    反正,最好的,已經到她的手上了。


    “這麽大方?”劍山主又吃一驚,搖頭道:“取走一部份就好了,不能上交得太多,這些都交上去,那邊以為禁語海是誰都能來撿漏的好地方,我這就沒有清靜日子過了,你都留著呢。”


    劍山主這麽說,渡星河自然也不會堅持盡數上交。


    到了該離開秘境的日子,禁語海依然平靜得驚人,劍山主連一隻活的妖魔靈獸都沒見到,納悶極了。她問同行道友:


    “星河,你可有什麽頭緒?怎麽你去找,就找得著了?”


    渡星河沉吟:“可能因為我比較低調,你把它們都嚇著了。”


    “……”


    這一迴,劍山主和自己的劍終於達成了高度的共識——


    一致認為,渡星河在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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