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是女,很重要嗎?”


    渡星河問。


    凡人之中的確更看重男子的力氣,但修仙界修的是心,是自己在人間行走的道行,凡人女童若是測出有天賦的靈根,也會被送到各大宗門下求道,隻看靈根不看男女……最大的歧視就是年齡,年齡大了會被宗門視若無望,拒之門外。


    巫族也不是母係氏族。


    平雲大陸中,的確有所謂更適合女子修煉的功法,合歡宗的青娥心經就是讓吸收來的靈力在胞宮裏流轉和積累,男修修煉青娥功法,會使靈力停在腹處滯澀無法前行,久了影響氣血運行,失去正常的生育功能——當然,正常來說,合歡宗的男弟子會選擇修煉屬於他們的玉青心經。


    宗內雙修,陰陽論和,修為便大有進境。


    渡星河有時候也會想,得虧自己小時候走投無路時拜的是九陽宗,要是合歡宗的話,那恐怕又是另一番畫風了。


    但顯然,巫族並不在其中之列。


    蠱靈擺動頭部,百足蜷曲起來,似是在思考要如何向她解釋。


    片刻,它道:“你覺得養蠱最重要的是什麽?”


    “……用心?”


    渡星河隻能給出一個很唯心的答案。


    聽到這迴答的小胖在脊椎裏用尾巴戳了她一下。


    它可是一天也沒覺得自己被用心養了!


    遇到它消化不掉的毒,就往它嘴巴裏塞解毒丸!


    遇到別的蠱蟲,它要怎麽跟人家交際?別人問它吃什麽長大的,它隻能幹笑一聲,說自己吃解毒丸長大的,這讓它麵子擱哪放?


    “嘶。”


    渡星河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後腰,讓它消停點。


    數九情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聽到巫族蠱修這麽內部的秘密。


    她豎直了耳朵,卻聽見蠱靈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別想話敷衍我,跟心有什麽關係?你們修別的道就是把人修的神神叨叨的,相信心誠則靈,誠心有用嗎?凡人村落裏快死了的老頭兒是心不夠誠所以死掉嗎?他們臨死前覺得沒活夠,想要長生的渴望絕對不比任何一個修士求仙問道的欲望弱……”


    蠱靈一頓:“養蠱最重要的,是數量。”


    在養蠱場裏,最強的蠱蟲才能活到最後。


    但若是隻有兩三隻蠱蟲,決出來的“最強”又有什麽意義?


    在這時候,數量就變得特別重要了。


    渡星河側目:“把蠱蟲當臨床研究樣本量?”


    少於五百例就不合規了


    她思索片刻,把蠱靈那靠得太近的腦袋撥開到一旁:“等等,《蠱神訣》練到後麵會自己生蠱蟲嗎?那我不練了。”


    她可以為修煉上刀山下火海,生死戰差點被腰斬丟了命也絲毫不懼。


    但要她一直生蠱蟲……


    不行,這個真懼了。


    蠱靈納悶地看向她:“你是人,生不出來蠱蟲,那是我的活兒,你搶走了我生什麽?待你完全繼承《蠱神訣》,我們就是一體的,唯一的壞處是我生的蠱蟲會占據你命裏的子女宮,你日後子嗣上興許會有些艱難。”


    “那沒問題。”


    看把疑難都解決好了,蠱靈八隻小眼睛微彎起來,通過神識感應,給渡星河指了一條通往現世祭壇的路。


    “我很久很久沒出去了,祭壇現在的位置可能和我認知之中有些出入,你隨機應變。”


    渡星河頷首。


    一想到自己能迴到現世,蠱靈心情愉快地搖起了尾巴,刮得血池一陣翻湧。


    渡星河:“對了,此行兇險,那我又能獲得什麽好處?”


    聞言,蠱靈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把我救出來不就是最大的好處?”


    “你的好處說完了,我的呢?”


    蠱靈沉默片刻,轉頭瞪向參水:“你老實說,你師父是不是路過賣水果的攤販都要順兩個橙子走?”


    “呃……”


    參水摸摸後腦勺。


    心月淡聲:“師父要是想吃,整個攤子買下來又如何。”


    “你倆太聽師父的話,我跟你們說不到一塊去。”


    蠱靈氣結,終究還是沒好氣的道:“現世中的祭壇裏全是毒物,你的本命蠱蟲到那能飽餐一頓,裏麵留下來的寶物……也該是歸你的,陳不染不會跟你搶,你且自便。”


    “還有……”


    “還有什麽事?”


    蠱靈八隻小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她:“要不你把我血池裏的血也抽幹帶走得了。”


    “你別急,我能是這麽刻薄的人嗎?”渡星河對它的快速點頭視若無睹,反手把數九情從身後逮了出來:“上迴我走時,你不是給了心月一隻蝶蛛嗎?那蝶蛛很好用,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有沒有適合她的蠱蟲,拿一隻來。”


    蠱蟲都是蠱靈生下來的崽。


    渡星河那理直氣壯的語氣,就是向蠱靈要一個娃來給她徒弟打黑工。


    被推到前麵來直視蠱靈的數九情不知所措,隻能尷尬地笑著,舉手打了個招唿:“你……你好……”


    她才剛拜入師父門下不久,對熒級秘境裏最強的生物存有最基礎的敬畏之心。


    更加別提,她身後的心月師姐盯著她的目光,好像快要把她的背燒出一個血洞來——這蝶蛛原是師父所賜的,心月獨有之物,如今怎麽卻連新入門的小師妹也要有?


    蠱靈的小眼睛打量了數九情一番:“功法駁雜,又是五靈根,我還以為你收徒弟會更挑剔些。”


    不說那萬中無一的天靈根心月,參水也是金丹猿神的唯一後人。


    數九情被嫌棄慣了,蠱靈這麽一說,她反倒沒那麽怕,還笑起來:“我資質差,好在得師父賞識帶在身邊學習。”


    “就是很挑剔,才收了她。”


    渡星河語氣冷淡:“沒有背景的五靈根,能獨自修行到結丹,你覺得她功法駁雜,我覺得她悟性強,啥都能學點,正好和我一樣,我都能教——你別廢話了,有沒有能保護她的?”


    數九情臉上還帶著調侃的笑,卻被她的話說得一怔。


    她再勾了勾嘴角,卻發現這迴勾不動了。


    嫌棄她資質的話,數九情聽過太多,聽得根本不會難過了,這是她的命數,在天命麵前,人如一粒蚍蜉,無法改變,隻能接受。自以為刀槍不入的話,偏偏在聽見渡星河的話後,酸澀得發悶。


    師父接著說的話,她都聽不太清了。


    蠱靈說:“她在你身邊,還需要蠱蟲保護?”


    “總有我看顧不到的時候。”


    “行吧……”


    蠱靈嘶嘶兩聲,渡星河猜測它用自己的話罵得很髒。


    渡星河一頓,想起數九情見到蠱靈時害怕的反應,迴頭問:“你怕蟲子?”


    “啊?是有點怕,”


    數九情點頭:“但可以克服。”


    渡星河嗯的一聲,轉過頭去對蠱靈挑三揀四:“你這除了蟲子有沒有別的?蟾蜍或者蛇。”


    “我看你就像蟾蜍。”


    蠱靈憤怒地罵罵咧咧。


    “你別小看她——將我《蠱神訣》靈力增幅到遍布整個十州秘境的法陣,就是她畫出來的。”


    聽到渡星河這麽說,蠱靈才再次正眼看了看那五靈根的女修。


    數九情倒寧願它不要正眼看自己。


    八隻眼睛正眼看她,視覺效果太恐怖。


    蠱靈鑽入血池裏,迴到自己的巢穴中,尋找一番,才把一顆蛋叼在嘴巴裏,重新在血池上冒頭:“唔……唔……”


    渡星河提醒:“你拿手去接。”


    數九情戰戰兢兢地伸出雙手,接住了那顆青白色的蛋。


    “用你自己的靈力養,養出來就是你的本命蠱。”


    蠱靈說。


    數九情拿帕子擦幹淨蛋上的血跡。


    這個蛋約有鴕鳥蛋的大小,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懷中,都有些影響行動,但她不敢將蛋收入儲物戒裏——儲物戒不能存放活物:“它什麽時候會破殼?”


    “緣份到了就破了。你養得仔細點,帶它吸收天地日月精華,不要提前把殼弄破,提前破殼會影響蠱的靈性穩定。”


    說到蠱的飼養方法,蠱靈明顯耐心許多。


    “還有別的事麽?”


    蠱靈的八隻眼睛齊刷刷轉向渡星河。


    待渡星河搖頭後,它又問:“真的不用把我這裏的磚掰兩塊下來帶走?”


    “你樂意的話我也不介意……”


    渡星河說著,真要動手摳兩塊下來。


    她才幾彎腰,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逐出了秘境,迴到巴幽南嶺之中,周圍從一片空曠的寂靜,驟然充斥了蟲鳥的叫聲,旁邊是同樣被驅趕出來的三個小徒弟。數九情雙手抱著蛋,左顧右盼:“師父,我們就這麽出來了?”


    “嗯,它怕我真的摳兩塊磚下來帶走。”


    “啊?”


    “嗬,走吧,去找陳前輩。”渡星河招了招手,踏上飛劍。


    陳不染很好找,他就在巫族族地的大樹樹下坐著和老人下棋,年輕的男男女女都愛找他,向他請教修煉的疑難,而他全然沒有搶掠劫擄時睥睨天下的氣勢,反倒像一個極好說話的鄰家哥哥,陽光穿過密林樹葉,投落在他的黑發上,勾勒出溫軟斯文的氣質。


    渡星河走過去時,是和他下著棋的老人先發現的她:“老祖宗好。”


    這一叫,渡星河就覺得自己的壽數被折了一歲。


    “老祖宗你來了,”陳不染擱下祺子,笑著迴頭:“要來和我的蜘行樓作客嗎?”


    “蜘行樓是?”


    “哈哈,是不染他在外麵開的當鋪,聽說經常有大人物把財物典當給他呢,生意做得不小吧,正好招待一下老祖宗。”老人說道。


    渡星河看向他。


    黑發男人謙遜地說:“小本生意。”


    “太謙虛了,本金不夠別人怎麽會把好東西在你這兒典當?”老人笑著打趣。


    陳不染笑笑站起身。


    老人哎呀一聲:“這盤還沒下完呢,能不能讓老祖宗等等……”


    陳不染俯身,將棋子往右挪了一格,老人登時不吭聲了。


    他示意渡星河跟他走。


    渡星河挑眉:“其實我可以等你下完的。”


    “不用啦,老祖宗,”老人垂頭喪氣:“他這一步走的,我無路可走了,原來不染之前都在讓著我,陪我玩呢。”


    “靈機一動罷了。”


    陳不染說完,與她走到無人處,問:“老祖宗跟蠱靈談完了,要來我的蜘行觀嗎?”


    “……去之前,得找你幫忙辦一件事。”


    渡星河將蠱靈囑咐她的事告訴了他,隻是難免有些不自在:“我也是才知道《蠱神訣》隻有女子能傳承。”


    這倒像她搶了他的機緣似的。


    要說機緣的事,能者得之,但陳不染既是巫族人,修行的比她早,境界比她高,她就短暫地良心發現了一下,要她讓出去是不可能的。


    “不必多想,”陳不染搖了搖頭:“你會怪自己的娘親嗎?”


    “我是孤兒。”


    陳不染一頓:“對於我們所有巫族人來說,老祖宗就等同母親,蠱靈也是我們所有本命蠱蟲之源,我們是自己人,誰得到傳承,也不會怪誰。我相信你會讓我們巫族蠱修重新在平雲大陸揚名……這一次,是以正道的姿態。”


    渡星河想起,他雖然強悍,幹的卻是人人喊打的勾當。


    她不禁道:“以你的實力,當強盜是多此一舉。”


    化神期強者,想要什麽得不到?


    即使是稀罕的天材地寶,也多的是獲得的機會,非要用這種把自己名聲搞臭搞壞的方法,還招致各方勢力的仇恨,圖啥?


    “是因為你的蠱蟲嗎?”


    那隻要靠搶才能變強的本命蠱蟲。


    聽到她的話,陳不染露出思索神色,片刻才笑道:“這算巫族家門不幸,當強盜也是我的興趣愛好。”


    渡星河:“……”


    “不過你喜歡搶人,這也不像正道所為。”他歎氣。


    渡星河:“我不搶人。”


    “我都看到你手上的鏈子了。”


    鏈子另一端,栓著兩人,隔得再遠,虛影也隻會變得淡不會消失。


    渡星河解釋道:“這是他們自願的,並非我罔顧他人意願,限製他們的人身自由……”


    誰知,她說完,陳不染上的笑色更深:“嗯……我和你不同,是單修的蠱修,平雲大陸很歧視我們,我平日也不到修士聚集的地方裏去,不知道現在年輕修士玩得這麽野了。”


    自願被綁,老祖宗果然玩得很大。


    渡星河百口莫辯。


    很快,她隨即想到另一個重點:“你能看到鏈子的虛影?我徒弟都看不見。”


    “比你修為高的才能看見。”


    渡星河暗道不妙,也顧不得陳不染就在跟前,她激活玉牒,傳訊給姬無惑確認此事。


    後者暫時沒迴應她,她隻得把玉牒收迴儲物戒中,迴頭看向他帶著笑的眼。見她望來,他說:“你鏈子牽的那頭是姬無惑?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厲害,不愧是老祖宗。”


    “你還認識姬家的人?”


    陳不染:“多少有點交情。”


    渡星河追問:“具體是多少?”


    陳不染可疑地停頓了一下:“……搶過他們的飛舟。”


    原來是嫌疑犯和受害人的關係。


    “老祖宗要去找祭壇的話,我會全力幫助你,”見渡星河似乎和姬家公子交情甚篤,他岔開話題:“不過,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來蜘行觀一趟,把我門下的弟子都結契約,增強你的《蠱神訣》再去會比較安全。”


    渡星河沉吟,救助蠱靈的確不急在一時。


    她抬眸:“行,那我就走一趟。”


    ……


    “老祖宗才待了一天,就要走了?不待久一點?”


    當渡星河來通知徒弟們要起程時,阿圖琳滿眼不舍地看向她。


    “嗯。”


    未等阿圖琳再說出挽留的話,渡星河就躍下樹屋了,三個徒弟趕忙跟上。


    數九情好奇:“師兄,師父仿佛對阿圖琳格外冷酷。”


    在羲和園時,偶爾會有崇拜渡星河的修士大著膽子尋她搭話,都沒見過師父這麽冷淡的迴話。


    參水與她交頭接耳:“那是因為阿圖琳不是女孩子,我們師父隻對女修容忍度高點。”


    “為啥啊?”


    “不知道啊,師父還挺嚴格的,我變成女孩子的樣子她也不喜歡。”


    參水摩娑著下巴,靠近數九情:“師妹你看,我變出來的相貌不好看嗎?在仙盟大比時,那些男修都被我迷得找不著道!”


    驟然欺近的芙蓉麵讓她心髒一頓。


    這張臉不僅捏的貌美,更重要的是一雙眸子裏學不來的神采,顧盼流轉之間盡是嫵媚風情,又帶有一些猴兒天生的狡黠和靈動。


    這把數九情看得不自信了:“師兄你這,哎,那我算什麽?會來癸水的張飛嗎?”


    “不要緊,師兄教你拋媚眼。”


    兩人嘀嘀咕咕間,渡星河迴首:“聊什麽這麽專注?上來。”


    兩人登時住了嘴,聽話地坐上微型飛舟。


    跟著陳不染迴蜘行觀,自是不能再禦劍飛行,他備好了自己改裝的微型飛舟,當所有人都登上去之後,飛舟連著外殼和氣息一同消失在密林之間,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之中,再也尋不見。


    “這隱匿蹤影的靈文迴路,市麵少見啊!”


    數九情嘖嘖稱奇,忍不住想提出來一觀。


    飛舟上身穿黑衣的弟子聞言臉色微變,卻在陳不染的眼神示意下不敢怒也不敢言地扯出個笑容,帶她到處參觀,數九情奇怪:“市麵上的飛舟大多沒有隱匿自己蹤影的,太費勁也多此一舉了,這迴真是托了師父的福才能見到……你們是出於什麽原因才把這靈文弄上去的?這樣每次跳躍空間所耗費的靈石會增加許多。”


    那黑衣弟子皮笑肉不笑:“因為要跑路。”


    “哎?”


    黑衣弟子接著說:“搶完飛舟要跑路,所以要隱匿蹤影。”


    數九情後退一步:“呃……敢問你們是……”


    “我們是蜘行觀。”


    黑衣弟子冷冷一笑,終於找迴了一點當壞人的尊嚴。


    觀主供著那叫渡星河的劍修,快把他們的窩點改造成蜘蛛妙妙屋了,連夜把掛在牆上的法器都擦得幹幹淨淨的,不留半點血跡,免得嚇到小客人。


    快點害怕他,恐懼他,顫抖吧修士!


    數九情果真渾身顫抖了起來。


    黑衣弟子道:“你是觀主的客人,我們不會待你怎麽樣,但你也該明白,這裏不是什麽人都能來的……”


    他話沒說完,雙肩就被數九情老鷹般的爪子牢牢抓住。


    “你——”他驚怒。


    “還錢!”隻見數九情大喝一聲,把他當手搖奶茶一樣瘋狂搖晃:“把錢還我!你們五年前搶的那艘飛舟,我就在上麵,你們把我好不容易攢出來的十顆下品靈石搶走了,還錢!把錢還我!”


    她的聲音震耳欲聾,引得飛舟上其他蜘行觀弟子側目相望。


    這被抓住的弟子平時出手少說也是百顆中品靈石起的買賣,卻被索要十顆下品靈石的賬,吵架內容傳出去就丟人,他不禁臉上一熱:“十顆下品靈石你急什麽!你不是結丹修士嗎!”


    “我那時是築基修士,你還錢!”


    “你現在結丹了啊!”


    “我現在結丹了又怎樣!”數九情警惕地盯著他:“你不會是想賴掉十顆靈石的賬吧!我要找我師父!”


    弱肉強食,是修仙界的信條。


    五年前,她雖然被搶得有怨有悔的,氣得一周吃不下飯,可也服氣。


    隻是如今有機會算賬,數九情便毫不猶豫地翻舊賬了。


    黑衣弟子人都快被她搖暈了。


    更重要的是,觀主並不是每次行動都帶同樣的人出去。


    五年前是不是他搶的數九情,他已經不記得了。


    當然,十顆下品靈石,他說給就給了……


    隻是,他被搖暈的遲疑,卻被數九情當作了他不願還錢的證據,她把他推開,轉身就跑迴師父身邊。


    她師父正和陳不染談話。


    “還說小本生意,帶在身邊的人不少,修為都挺高啊。”渡星河掃過去一眼。


    陳不染笑意不變:“蜘行觀不收弱者。”


    “嗬。”


    才輕輕一笑,數九情就淚眼汪汪地迴到她身邊。


    “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嗎?”渡星河問。


    “師父,蜘行觀的弟子不還錢,”數九情一句話,讓陳不染臉上的笑險些沒掛住:“搶了我的十顆下品靈石不認賬,要把我的錢賴掉!”


    那黑衣弟子趕來時,正好聽到這話,轉頭看見觀主凝視著自己的目光,心驟然涼了大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十顆下品靈石的賬也賴,太讓觀主丟人了!


    “觀主,我不是……”


    “竟有此事,”陳不染收迴目光,他骨節分明的大手上,戴著一個蜘蛛造型的戒指,手一翻轉,十塊流轉著濃鬱靈氣的上品靈石便出現在他手中:“算我代他們給你的賠罪,別難過了。”


    上品靈石異彩流光,將周圍都照得驟亮。


    數九情眼睛也跟著亮了起來,她嘿嘿一笑,先往自家師父方向看:“這多不好意思……”


    渡星河:“你收下吧。”


    得了師父的允許,她才歡天喜地的收下賠償。


    正當那黑衣弟子鬆口氣的時候,便聽得陳觀主涼涼的一句:“從他的獎金上扣。”


    這迴輪到那黑衣弟子顫抖了。


    再接待三人時,再也不敢擺反派的譜,一個個跟五星酒店服務員接待客人似的。


    渡星河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飛舟從雲層中穿梭而過。


    “從這裏到蜘行觀的大本營要多久?”


    “飛得快些,也要七天的功夫。”


    陳不染說:“正好讓你把我契約了。”


    “你?”


    渡星河愕然看他。


    他顯然對蜘行觀的弟子欠缺耐心,用起他們來一點也不心疼,把他們給她契約,屬意料中事,可連本人也契約給她,就超出渡星河的預料了。


    “很驚訝麽?”


    微型飛舟衝出厚厚的雨積雲,陽光毫無遮擋地照射下來,照得人睜不開眼,他指尖一抬,飛舟的窗便蒙上一層模糊的薄影,過濾了過於明豔的日光,落到他身上,隻餘一層淡淡的曦光,將他神情氤氳得不清,語調裏聽不出喜惡:“從蠱靈把自己契約給你的那刻起,你就和我們巫族的命運綁在一起了,我把自己契約給你,是不得不的舉動,並非因為我是聖人,或者認為你是聖人……這是我等蠱修的命運。”


    他閉了閉眼,一隻紅色的蜘蛛掀起他左邊的眼皮,爬了出來,掉到他的手背上:“這是我的本命蠱蟲,蠱靈把它交給我的時候,我才剛築基不久。”


    化神期蠱修的本命蠱蟲,光是威壓,就足以讓金丹修士不由自主地跪下來,臣服於它。


    可渡星河在它麵前,卻毫無感覺。


    反倒是這紅蜘蛛八足顫抖,幾乎站不穩。


    渡星河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它在害怕我。”


    “所有蠱蟲都會害怕蠱靈。”


    渡星河說:“那這對你未免太不公平。”


    “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公平的,我修煉其他功法……去當一個劍修,丹修,器修?都未必有今日的境界,我隻是蠱修的天才,與蠱修一脈一榮俱榮。我既然接受了要修煉《蠱神訣》,就不能翻臉說它對我不公平,唯一的遺憾,大概隻有我並非女子,不能親自重新振興蠱修,”


    陳不染執起她的手,讓蜘蛛爬到她的手心上。


    他的本命蠱蟲臣服於她。


    “現在隻是把寶押在你身上而已。”


    “契約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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