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夜色之下,灑落的一點月光聚落在渡星河身上。


    金丹真人的身軀不染纖塵,她的玉骨衣更有自潔功能,可卻防不住自身的血,於是形成了奇異的視覺效果——她全身上下都是幹幹淨淨的,連掉落的枯葉都打著轉被無形的護體罡氣驅離原有軌道,未曾落到她頭上。


    就好像是林中行走的仙人。


    然而,大片的血卻從頸項、胸膛到腰側,在玉骨衣上綻開大片血花。


    隻有自身的血,能玷汙仙人。


    她隨手擦拭頸脖上的血。


    “你要說自己是蠱蟲修煉成人了也行,”遲問星說:“我們仙盟盟主特別喜歡蟲類靈獸,他會把你供起來的。”


    “……那我就是蠱修。”


    渡星河在夜色中微微偏首,選擇了承認。


    她在啟動陣法的時候,似乎和《蠱神訣》產生了共鳴,蠍子尾巴收不迴去了。


    在遲問星來到之前,渡星河嚐試了數次將它收起來。


    它就等於它四肢的延伸,能隨她心意甩動,可就是不能像往日一樣,收攏在脊椎骨之中。若是放任不管,便是在身後自然輕輕晃動,剔透的紫晶蠍尾在月光的照耀下暈染出清透高貴的光華。


    “我是蠱修……會怎麽樣?”州


    “不會怎麽樣,蠱修隻是鮮少在平雲大陸上行走,卻不是每個蠱修都是邪道。”


    仙盟副盟主的話,讓渡星河放心許多。


    她一放下心,竟生了幾分困意。


    按理說,金丹真人毋須睡眠,打坐冥想便是休息,可見是各方的損耗透支了她的一切能量,她如同風中的紙鳶般晃了兩下,眼看就要摔在陣法中心,一個身影就箭步上前,將她攬在懷裏,微微偏過頭來,警惕地看向遲問星。


    遲問星認得她,是渡星河的小徒弟。


    “我們要離開十州秘境了,帶上你師父隨我來。”


    參水跟數九情隨後跟上。


    數九情看了眼她:“我們讓師姐一個人背著師父,是不是有點不好?”


    數九情言下之意,是覺得不能讓心月獨自勞累了。


    參水嘶的倒抽一口涼氣:“你去跟師姐說讓我們輪流背師父,才是對我們仨都不好。”


    聽到這話,心月迴過頭來。


    兩邊離得有些遠,夜風刮起,將說話聲吹得破碎,她隻聽到了輪流背師父,她眼簾半闔,隱去危險的細碎幽光:“我也很想把師父分給你們背,可惜師妹騰不出手來了。”


    “呃?”


    數九情晃了晃空空如也的兩手。


    心月:“我把參水的腿打折,你的手就隻能用來背他了。”


    兩個師弟師妹:“……”


    心月:“還想背師父嗎?”


    兩人的頭搖成了撥浪鼓。


    心月收迴視線,極輕地笑了一下:“我開玩笑的。”


    參水幹笑了兩聲,灰溜溜地跟上。


    數九情和他交頭接耳:“我是不是說錯話,惹師姐不高興了?”


    “沒有,師姐就這樣,其實特別好哄的,你隻要說她是師父的得力助手,和師父天生一對,她就高興了。有啥事你先去問她再問師父。”


    “師姐喜歡師父?”


    數九情微微一驚。


    師徒戀在修仙界並未明令禁止,隻是多少帶點不倫意味:“那師姐不必擔憂了,我是喜歡男子的,決不會和師姐爭師父。”她多有眼力見啊。


    依參水來看,此事無關風月。


    師姐對師父,更像是幼崽對爹娘的依賴和占有欲,隻是這話說不得,說出來要被師姐削一頓:“還是少說這個,不然等下你真要背著我走了。”


    ……


    所有修士被帶離十州秘境,迴到羲和園中,受傷的交由醫修救治。


    大多仙盟的評審和隨隊修士都留在秘境裏,為殞落的修士收屍,同時爭分奪秒地找尋線索。


    遲問星亦不得不出來主持大局。


    “仙盟大比發生了這樣的事,盟主都不現身麽?”有人質疑。


    “我已經把此事稟報給盟主,但他暫時還沒有迴音。我很理解在座各位此刻的心情……”


    “你又沒有徒弟死在裏麵,你拿什麽理解?”在座一人冷道:“我徒弟死了!甚至被操縱著變成了怪物!他被他們九陽宗的蘇衍指揮著打碎了腿,接上了靈獸的前肢,變成了一副非人非畜的鬼樣子!”


    紅光照遍十州時,殞落的修士屍體亦被當作了攻擊修士的工具。


    它們和那些被操縱的靈獸一樣,失去了理智。


    打斷四肢才能使其失去行動能力。


    當雙腿盡斷後,被操縱的修士便會就近選擇能接上當新腿的物件。


    其中最順手的,自然是其他靈獸掉落下的殘肢。


    九陽宗的長老皺眉:“當時是形勢所迫。”


    “我知道……隻是……隻是……”


    這也是很多人腦中在轉的念頭。


    知道是情勢所迫,隻是難以接受。


    “你若是覺得我不能理解,那我就不理解吧,畢竟我不收徒,”遲問星垂了眉尾,淡然道:“你們都查探過了,我也問過修士們所見到的,從霧洞裏掉出來會模仿死者聲音的怪物,以諸位的經驗,有什麽頭緒嗎?可曾在哪裏見過相似的手段?”


    她欠缺共情心的態度固然可氣,卻也讓許多人跟著冷靜下來了。


    沒一會兒,板著一張臉的虛風道人便說:“是不是輪迴院的人?”


    聽到輪迴院的名字,眾人變了臉色。


    “不會,”另一人搖頭:“這事不像輪迴院的手筆,若是他們的話,該有人來迴收材料。”


    “各位在平雲大陸都是叫得出名字的人物,連你們都不知道,恐怕也不是用靈石懸賞能查明白的事。”


    “那難道就不查了?”


    眾人看向遲問星。


    “此事關乎仙盟的威信,不可能不查,一定會給各宗門一個交代的。”


    虛風道人又說:“事發之後,我徒弟跟渡星河有過一場對話,渡星河身邊的女修讓他們看到了霧洞裏的門,那會不會是一個空間法器?”


    有了門這個確切媒介後,搜索範圍將會大大縮小。


    巨大的水鏡裏,迴溯曾經錄下的影像和對話。


    幻靈宗弟子進入霧洞後的畫麵,卻是一片漆黑。


    “從幻靈宗弟子口中得知,那是一扇精致華麗的門,才誤導了他們,以為是仙盟接引他們離開十州秘境的門……但是他們就那樣全進去了?一點懷疑都沒有?”


    也許是這人話裏的質疑太不客氣,虛風道人攥緊手中的拂塵,冷聲道:“許多高階法寶都有迷惑修士的能力,”他一頓:“另一個見過霧洞裏風景的就是渡星河和她的徒弟,我覺得應該問問她,還有其他人的證詞,我都想聽聽。”


    “他們才剛從秘境出來……”


    “那都是一幫結丹以上的修士,有這麽嬌氣嗎?難不成還要讓他們休息一個小周天,對此事閉口不談?旁人也罷,渡星河呢?”


    眾人把視線投向遲問星。


    眾所周知,是她去接的渡星河。


    遲問星搔了搔臉頰:“她還沒醒。”


    “那就想辦法讓她醒。”


    興許是覺得破局的關鍵就在渡星河身上,各大宗門都放下了平日的風度,向仙盟施起壓來。


    言下之意,便是不惜使用強硬手段,不管會不會對她做成傷害,也要把昏迷中的她喚醒:“還是說,遲副盟主不同意?”


    眾人盯著她。


    遲問星一臉無所謂,朝通往外麵的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們自己去問問她,我不會阻止。”


    其中,脾氣最暴的離燭宗長老霍地站起身,冷然邁步出去。


    一分鍾後,他迴來了,重新坐下:“我覺得這事還是急不來,等她醒了再說吧。”


    前後不到兩分鍾的功夫,一下子從氣焰高漲的大宗門長老,變成了講文明有素質樹新風的好好先生。


    有大感納悶的其他人跟著過去,也是不約而同地在兩分鍾內迴來,一個接一個的態度大變。


    就連為徒弟全滅而悲憤失態的虛風道人,亦一下子能理解他人了起來。


    有一直沒起過身的評審在心中嘀咕——


    難不成這渡星河昏迷的容顏特別惹人憐愛,勾起了他們的同理心?


    也不能夠啊。


    待最後一人迴到座上,遲問星才問:“沒人要去叫醒渡星河了?”


    “遲副盟主說笑了,”


    虛風道人沒沉住氣:“看我們笑話很有意思嗎?你要是告訴我們,她身邊有一位合體期的大能守著,我們自不會去打擾她休息。”


    那位合體期的大能分明心情不佳。


    他們這些豎著進去的,差點橫著出來。


    遲問星:“是挺有意思的。”


    ……


    天字號房內,渡星河躺在榻上,被啃食掉的內髒慢慢長迴來。


    應蒼帝就坐在她床邊。


    薑則蠻和姬無惑都來探過病,應蒼帝沒給他們好臉色,隻是考慮到他們都是渡星河的朋友,而他沒有資格也沒有身份去管束她交友,才忍了下來。


    後來那些想打擾渡星河休息的嘍羅,若是走慢一步,都得橫著飛出去。


    隻這一會功夫,滄衡子就看到不知道多少道金光從他修長的指間渡進她體內。


    姬無惑輕聲道:“不如,換我來試試?”


    “你?”


    “前輩的修為太高,怕是於她無用。”


    光是在境界遠超自己的大能麵前神色如常地說話,就用盡了姬無惑的所有力氣。


    這還得虧姬家人脈極廣,自家也有隱世高人,他並非沒見過合體期的高手,才讓他不像薑則蠻那般,腿一軟就險些跪了下去。


    應蒼帝停了手,朝他抬頭:“你來試試。”


    姬無惑坐到床榻的另一端,玉般的指尖藍光微現,緩緩地注入她的眉心:“除了蠱蠍咬掉的肉之外,她沒受任何肉身上的傷,隻是靈力透支耗損太過,一時之間醒不來。”


    陷入昏迷的渡星河,正坐在自己識海裏河的邊緣。


    五顆金丹黯淡無光,河水也快將枯竭。


    數九情定製的法陣,借助三人之力引出了她的所有潛力,也使得《蠱神訣》迴應了她的願望。


    宗卷上浮起一點紫光。


    她翻開《蠱神訣》,上麵寫的,卻和在巫族族地時見到的內容不同——


    蠱神王權。


    你可以指定任意區域為養蠱場,在你的蠱場範圍裏,你可以憑籍蠱神身份製定任意規則,對其進行修改、補充或者廢除。


    “……”


    渡星河閉了閉眼。


    很好,正式被確診為修仙皇帝。


    據說修士突破金丹後,就可以開始觸摸各種“規則”,最先碰觸到的,便是空間法則,所以金丹真人往往能來去自如,不靠外在媒介而飛天遁地,開發出自己的專屬能力。


    “可是我……應該是劍修啊!”


    渡星河在意識裏做了個揮劍的動作。


    原因沒別的,就是覺得劍修很帥。


    養蠱場的範圍大小和她的修為息息相關,而越多的生靈被她的蠱毒操縱,她的能力就越強。


    這是《蠱神訣》給她的第一項能力。


    第二項,【褪生蠱】


    【被你種下褪生蠱的生靈隻要受到任何治療法術,就會加劇蠱毒發作,疼痛難忍,經脈阻滯。】


    褪生蠱隻有比她高兩階的修士才能將蠱毒淨化


    本應寫著第三項的地方,卻是空白的。


    雖然沒有任何提示性的文字,渡星河卻明白了,這是要她修煉得更強,用蠱毒“操縱”更多生靈,才能悟出更多項的能力。


    所操縱的生靈越強,她能借由《蠱神訣》做到的事兒就越多。


    “為什麽是我?我甚至不是真正的巫族人。”


    渡星河不禁問。


    連蠱靈也沒告訴過她,《蠱神訣》還有這種用法。


    《蠱神訣》就靜靜躺在她手裏,沒有給予她更多的迴應。


    “那我什麽時候能醒來?”


    渡星河往後一躺,依然無人迴答她的疑問。


    這一次,《蠱神訣》卻給她傳遞了一絲餘念。


    不是聲音,不是文字,是一種想法。


    這就和麒麟受到的血脈傳承一樣,非文字可釋義,但轉譯過來的內容就是——


    任何一位修習《蠱神訣》的蠱修都有可能激活自己的能力,就像之前她用疼痛喂養本命蠱蟲,隻是如今換成了權欲。


    渡星河迴憶了一下自己剛從蠱靈那得到傳承時,她最喜歡在戰鬥中用出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招數,越痛越清醒,把腎上腺素和求生欲當金手指來開。


    而剛才……


    見到那道門操縱著十州秘境中的靈獸來追殺她的時候,她在想什麽?


    她在想,憑什麽?


    憤怒之餘,也有一絲妒忌。


    能驅使整個秘境裏的靈獸,這該是何等強大的力量?她也想要,她想擁有,她既想切斷門的力量源頭,也想反過來去操縱它們。


    也許在無形之間,這份念頭和《蠱神訣》產生了共鳴。


    而《蠱神訣》告訴她,隻要把蠱毒種到一個人身上,讓對方成為她的從者,她就能醒過來了。


    這還不簡單?


    在這關頭,渡星河想起的就是心月的臉。


    養徒千日,用在一朝。


    “你讓我醒來,我就去種。”


    而《蠱神訣》給予迴應——待你種好,就能醒來了。


    渡星河:……


    請問她是在跟什麽無法溝通的甲方對話嗎?


    氣得她在識海裏翻了個身。


    這時,一股淡淡的涼意注入了她的識海中,流入原本快將幹涸的河流之中。


    渡星河萎靡的精神陡然一振。


    憑著本能,她伸出手,探向那股清涼的靈力……


    同一時間,床榻邊上,應蒼帝神色不善地盯著姬無惑:“你隻是在治療她,為什麽臉紅了?”


    滄衡子心道嫉妒果然能讓人性情大變,把陛下都逼得對陌生人口若懸河起來了。


    “我……”


    姬無惑蹙起秀氣的眉。


    燭光下,他的臉好看得令陛下生厭。


    “你平日也是這麽盯著她的麽?”


    “我?”


    姬無惑困惑地望了過來:“她剛才迴應了我的靈力,那股力量太霸道,才讓我有點難以控製自己。”


    不知是否他的錯覺,他竟覺得那股力量是想操縱他,當他的主人。


    太刺激了。


    他還沒跟女修談過戀愛呢,就快進到認主了。


    姬無惑正猶豫要不要順從本心,去迴應她的邀請。


    畢竟他不能完全依著自己的意誌去行動,他背後還有姬家,做事前得考慮家族。


    隻是他話音剛落,眼前的合體期大能就執起了渡星河的手。


    應蒼帝太強了,跟金丹不在一個層麵上,任何的輕舉妄動都有可能傷害到她的金丹,他必須小心再小心,如同蒼天巨人捧起了一汪水潭裏的孤舟。


    他坐在渡星河身邊,那張清俊的麵龐如覆薄霜,把自己的力量壓縮得隻餘一縷,才敢傳遞進去。


    片刻功夫,一道紫光從渡星河的手上綻出,往應蒼帝身上飛去,縈繞著他飄浮盤旋。


    紫光聚成鎖鏈狀,纏繞住他的右手。


    應蒼帝低頭,神色古怪。


    渡星河……似乎是在睡夢中,要給他下主從的契。


    隻是力量懸殊,鎖鏈薄脆如紙,他得小心翼翼控製著護體罡氣,這脆弱的鎖鏈才不至於斷掉。


    渡星河睡著都想跟他結契。


    這跟成親了有什麽分別?


    姬無惑隻見眼前的合體期大能輕輕勾唇,眉目間霜雪消融。


    似乎,發生了什麽讓他很高興的事。


    ——應蒼帝調整了一下氣息,讓自己的護體罡氣繞開那道鎖鏈,讓它刻進自己的手腕上,另一端則連著渡星河的手。


    他輕輕一笑。


    這,分明是月老的紅線。


    而一旁的姬無惑也終是按捺不住,決定順著自己的心意放肆一迴,同意了渡星河的邀請。


    ——反正,他本來也想當她的人!


    而識海中的渡星河也不曉得發生了啥,手中的《蠱神訣》忽然光芒大作,原本空白的部份爆開無數文字,字和字之間擠壓成團,竟是完全看不清書寫了什麽文字。


    下一刻,她睜開了眼。


    從她的視角裏,便見到兩條由自己手上延伸出去的鎖鏈,分別連接在兩人手上。


    應蒼帝正低頭看他。


    摘了遮目的白緞,那雙睥睨天下的眼,此刻恍若天底間最剔透幹淨的珠石,隻為她一人閃爍。


    而另一側,是當世美貌無雙的姬家公子。


    燭光映襯著他的容顏,長發暈染開青墨色的光,豐潤的唇微勾,便是一個如水般撫慰人心的微笑:“星河,你終於醒了。”


    兩人唯一的共通點,便是都被她拷著。


    渡星河思考了一下,決定閉上眼睛,往裏側一扭頭。


    “可是又暈過去了?”姬無惑慌張。


    渡星河:“我隻是在裝死。”


    “為什麽要裝死?”


    應蒼帝不解。


    渡星河連滾兩圈,麵壁思過:“不是,我沒想到我暈過去之後會是你倆在旁邊啊,我以為肯定是心月呢,我就隨便種了個主從蠱毒下去……姬無惑就算了,陛下你這又是何故?”


    姬無惑的修為比她低,有可能被她強行結契。


    對陛下……


    她還以對合體期強製愛不成?


    “我覺得,”應蒼帝低眸,看了眼手腕的鎖鏈虛影:“甚好。”


    渡星河:“……”


    “唯一的不好,便是怎麽他也有?”應蒼帝忍不住帶了質問之意。


    “我不知道,星河的邀約,我總是要同意的。”


    被點到名的姬無惑垂了眼,可憐巴巴地望過來。


    他其實長了雙狐狸眼,對誰都端著冷淡清貴的架子,偏偏在她麵前,硬是把眼睛弄得圓圓的,來一出狐狸裝小狗,拿狗狗眼看她。


    “陛下別鬧,我的蠱毒怎麽可能拘得住你?”


    渡星河擺手,要撤走應蒼帝身上的鎖鏈。


    扯了一下,沒扯動。


    按理說,這蠱毒是她靈力的延伸,並非真實存在的有形之物。


    可再是虛無,應蒼帝都能碰觸到它。


    此刻,他便勾住了那一條鎖鏈,不肯鬆開:“你隻牽他,不牽我?”


    “……陛下,這不是金銀珠寶,是我的蠱毒,不是好東西。我也是才悟出來的新功法,還沒在旁人身上用過。”


    渡星河急著解除,也是因為此事太侮辱人。


    若不是心月和參水那倆一心追隨她的,她不會輕易對身邊的活人種下蠱毒。


    姬無惑柔和了眉眼:“蠱毒?星河你原來還是一名蠱修麽?平雲大陸對蠱修誤解甚多,我之前卻和巫族的修士接觸過,知曉這不過是大道其一,你初次種蠱便種到我身上來,這是難得的緣份,不必解開了。你既是剛悟出來的功法,正好拿我來試試,我是水靈根,隻要我願意,任何靈力在我身上都不會被排斥。”


    角落坐著的滄衡子歎為觀止。


    同樣都是嘴巴,長在姬無惑身上,那可真是長對了!


    這態度,這措辭!


    聞言,渡星河果然猶豫了。


    她的確想試試自己的新能力。


    滄衡子把目光投向應蒼帝。


    陛下,輪到你發言了!


    你比這姬家小子更早認識渡星河,優勢在你啊!


    應蒼帝迴神:“我也是。”


    滄衡子:“……”


    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這話接的,跟張飛的“俺也一樣”有何分別?


    渡星河便道:“這終究是有些不敬……”


    “你對他就不覺得不敬了?”


    應蒼帝別開臉,周圍的溫度急降數度,他清冷的聲音此刻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你們相識才幾日光景,你就如此信任他。”


    說罷,他就消失在三人麵前。


    屋內,隻能從那霜雪般的冷意,知曉應蒼帝前一刻還在這裏。


    滄衡子歎氣:“你對陛下也太苛刻了點。”


    “陛下的修為太高,我在他身上試不出任何效果,我的蠱毒留在他身上,便是占他的便宜,太不合適了。”


    屋內一靜。


    滄衡子容色複雜。


    從此話可見,渡星河心裏想的有且僅有修煉,是完全沒明白陛下那點千迴百轉的心思。


    而偏偏,應蒼帝也是個遲鈍得要命的人。


    屋中唯一懂了的小狐狸傾身到渡星河麵前,笑吟吟道:“星河,你要是恢複得好些了,就拿我來試一試蠱毒。”


    淡紫的鎖鏈就係在他皓白如玉的手腕上,形成強烈的反差。


    小狐狸心甘情願被她牽著,讓她利用。


    “我靈力損耗太過,光是種下兩次蠱毒就不剩什麽了,”渡星河還是惦記著那頭,陛下對她那麽好,幫了她那麽多,她卻把人當狗似的用鎖鏈牽著,她良心過意不去,想要單方麵解除蠱種,那頭卻被牽得死死的,不肯鬆手:“我睡了多久?仙盟的人該急壞了,是不是有許多人找過我?”


    姬無惑搖了搖頭:“那些都不急,你好生歇著便是。”


    他笑著,狐狸眼卻有些涼。


    他隻在心上人麵前體貼入微,在十州秘境中死了多少修士,他並不在意。


    修仙,本來就是會死人的。


    姬家乃至和姬氏合作的世家裏,每年都要去不同的險地中修煉探秘,偶有死傷,隻要數字不太誇張,重要的人沒死,那就是“必要的損耗”,和每年投放出去的靈石礦脈一樣,是耗材。


    怕死,不想死,那修什麽仙?


    仙盟的人著急,那就急著吧,本也不是渡星河的責任。


    聞言,渡星河搖了搖頭:


    “我也想借他們的力量,找到霧洞的源頭和幕後黑手。”


    第一次,也許是巧合。


    可這第二次……


    想來,她怕是已經引起門的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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