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樂遊不願意跟其他人一塊擠,遲遲沒有動身。


    陶舜張望四周,一直處於高度戒備狀態。


    渡星河看他淡定,便說:“你對你侍衛的實力很有信心。”


    大敵當前,還這麽坐得住,分明是信任陶舜三人能保他周全。


    “我有許多名貴的護身法器,就算那些都保不住我,蜘行觀衝竹葉商會拍賣會來的,與我無仇無怨,我有的是靈石,大不了破財消災。殺我等於和宿家結下死仇,走火入魔的邪修才會這麽幹。”


    小少爺抬起下巴,矜貴又高傲。


    他說的每個字都有足金份量。


    “那你再坐會,我先走了。”


    渡星河起身。


    方才派出小胖探路,就是因為她不想貿然出去。


    小胖將探查到的安全路線反饋給她,她就不在此地久留了。要是實在不安全,她甚至萌生了棄舟坐礦靈逃生的念頭。


    “我們也走。”陶舜顯得有些緊張。


    “為什麽非要擠一起?”


    宿樂遊皺眉。


    陶舜:“能不和蜘行觀的人碰麵是最好的。”


    宿樂遊別開臉,心裏覺得他太懦弱,下迴不想帶他了。


    “觀主起碼在元嬰境以上,我們三個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雖然他未必會親自出手,但萬一和蜘行觀的人發生衝突,招了他的注意就棘手了。”


    “反正他不敢殺我。”


    宿樂遊聽罷,也沒太在意。


    在靈氣稀薄的今日,修煉到元嬰後期的人鳳毛麟角,但宿家供奉就是一位化神期大能。


    三人聽罷,麵上都不是很好看。


    蜘行觀的人不會殺宿家少爺,但肯定不會對他們仨手下留情。


    說是這麽說,宿樂遊一想,還是跟了上去。


    渡星河要是死了,她的房間是不是就空下來了?


    她的徒弟,他也能照顧好。


    如果由他出手,點鶴姑娘難免會怨他怪他,可要是死在蜘行觀的人手上,一切就順理成章了起來。


    想通這一點之後,宿樂遊心情大悅。


    渡星河沒理會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的四人。


    按著小胖的指引,她沿著後門小道,穿過飛舟食堂,來到後廚,這邊的人早就疏散離開,甚至有半隻剛烤好的烤雞躺在烤爐裏,無助地冒著蒸氣。


    渡星河一晃神的功夫,那半隻烤雞就到參水手上了。


    渡星河:“你幹嗎呢?”


    “救助烤雞,不然它要冷掉了。”他掰下來最嫩的雞腿部份遞給她:“請師父吃。”


    “謝謝,不必。”


    見師父是真不想吃,參水便邊走邊啃起雞腿。


    渡星河選擇走的道路本是用來運輸食物的,因為飛舟上的靈食來自大型靈獸,這條管道寬度不小,並不狹窄逼仄,可容納五六人左右並行。


    隻是缺少光源,僅僅能勉強視物。


    空氣在幹燥管道裏流動,磨擦過管臂,發出絲絲異響。


    剛烤好的雞腿肉香四溢,衝淡了緊張氛圍。


    渡星河的方向感不錯,又有小胖帶路,即使拐過三個彎都確信自己走在正確的方向上。


    管道裏彌漫著食物的氣味,宿樂遊皺了皺鼻:“你們要去哪裏?”


    “總之先離開這裏……”


    渡星河話沒說完。


    而就在這時,天花板忽然塌陷,揚起灰塵無數。


    “過來!”


    在兩人反應過來之前,渡星河便一手一隻,拽著他們翻滾躲避。


    在護體罡氣的保護下,殘瓦碎片自沒傷到他們。


    可是隨著天花板塌陷而來的,還有一個男人。


    崩塌的天花板讓冷光白頂燈傾瀉下來,籠住六人。


    他們忽然生理性地打了個寒戰。


    “恐怕是走不成了。”


    斜地裏落進一把嗓音,微啞音色與溫和得出奇的語調組合起來,像是冰冷流沙埋過頸項,帶來被鋼絲陡然絞緊的。


    渡星河想起剛穿越過來時,就直麵了元明尊者的威壓。


    那當真是像仙俠劇裏的霸道男主角,連衣袂都鋒銳如劍,一抹劍意就能將她拍至重傷,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然而眼前人的修為明顯在元明尊者之上。


    空氣中飄浮著的塵埃在光照下熠熠生輝,他立在一片巨大殘瓦之上,眉眼隱入背光,神情被氤得模糊不清。他有正常的五官,眉目溫雅。


    但渡星河第一個反應是——


    他真是人嗎?


    真是和自己一樣的生物?


    修仙乃逆天而行,每一次突破,身體都受雷劫擊打淬煉,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改變了這麽多次,在元嬰之上的更高境界,那還真的能算是人嗎?


    “你是誰?”


    宿樂遊身上攜著多種價值不菲的法器,還真將來人的威壓隔絕在外,甚至沒感到害怕,還以為是蜘行觀的一個部屬,盡管用作警示的貼身玉佩在他腰腹上燙出一小片紅印子,他也沒有後退:“我是宿家第一百三十六代嫡係子弟宿樂遊……”


    他想自報家門,談判一二,有話好好說。


    然而男人的一道目光掃過來,便將他像掃垃圾一樣橫掃在地,嵌入牆中,動彈不得。


    這一記罡風將宿樂遊身上的保命法器觸發了個遍,身上五顏六色的光芒閃動,活像一個捏了就會變色的發光捏捏玩具。


    陶舜三人大急,卻被無形威壓定在原地。


    “我是蜘行觀觀主,陳不染。”


    他說:“我不是來找他的,你們可以把他抬走。”


    話音落下,壓製住三人的禁錮便鬆動了些,陶舜走過去正要探一探少爺的鼻息,宿樂遊就睜開了眼,滿眼驚恐地瞪著他。


    在法器護體之下,宿樂遊沒暈過去,但他的內髒好像碎了大半,隻是以往靈藥沒少吃,全靠過硬的身體素質扛著。


    除了眼珠子能動之外,他連張開口說話都做不到。


    見少爺還活著,陶舜鬆了口氣,扶起他就要告辭。


    看了眼渡星河,他想起之前相談甚歡的畫麵,以及她無償解開他的毒,行走江湖最要緊是義氣,他便不顧少爺反對的目光,喊她:“觀主發了話,我們一起抬少爺走吧。”


    他想要帶著她一起全身而退。


    東家的羽翼不用白不用。


    “不行,她不能走。”


    陳不染一句話,讓陶舜的心狠狠地沉了沉。


    化神期的大佬點名要留人,就那點一麵情誼,他也不可能說豁出性命要保她,便低聲道了句告辭,將宿遊樂背了起來。


    陳不染的目光落到這個女修身上。


    他想知道自己的蠱蟲化身為什麽會繞開她行經的路,又引起了蛛群恐慌,連他都使喚不動。


    被堪稱恐怖的強大威壓籠罩在身上,渡星河光是站著已費盡全力。


    冷汗氤氳了她的額。


    身後卻有絲絲涼意傳來——


    是尚未結丹的心月,將自己精純的水係靈力慢慢地傳輸給她,護她的心脈,連自己安危亦置於度外,隻求減輕她的一分壓力。


    而剛好就是這絲涼意,讓渡星河的神智清醒了一刻。


    “你要找我是嗎?我不認識他倆,我自己跟你走。”


    渡星河將小胖從脊椎裏召喚出來,說道。


    她命令它咬破她的後頸,生噬血肉的咀嚼聲從頸後響起,利用痛覺壓下對強大敵人的恐懼。然而當小胖現身,她的血又漫過肩頸的那一刻,原本強大得不可名狀的男人身影晃了晃,竟是沒撐住,往前一蹌踉。


    當陳不染再抬頭,已是一臉驚疑莫名,脫口而出:


    “老祖宗!?”


    不遠處一步三迴頭的陶舜和等著看她怎麽死的宿樂遊都瞪圓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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