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以後,迴到禹州的季秋陽越發忙碌。舒諾經常一覺醒來就看到他在書房裏熬夜,或站在客廳的陽台上抽煙。整個人有些陰鬱而壓抑。這些都是她平時看不見的。


    其實季秋陽不說,舒諾也知道他壓力很大。畢竟她上輩子也是白手起家來的。


    就算有季家給的那點啟動資金,一個沒有母族背景,又不肯聯姻的人怎麽可能在那幾個季家的競爭對手裏勝出?


    何況還有晏梓涵這個隊友默默地想在背後捅刀。


    季秋陽不可謂不努力,他比許多人都做得好太多。


    雷厲風行,腳踏實地,耐著性子在各種關係裏周旋。


    所謂城府,是爾虞我詐,是走一步看十步。


    所謂助力,是資源置換。


    從來都沒有輕而易舉的功成名就。


    路人看到的是陽光鮮花,頂多知道攀登不易。可個中艱難,不足為外人道。


    沒有引路人,沒有被兜底的商海實踐。要麽傷痕累累殺出一條血路,要麽遍體鱗傷死在血路上!


    舒諾多在他身邊一天,就多一絲心疼。


    這夜,她起身套上睡衣,走出臥室就看到季秋陽麵向窗外,背對著她斜靠在陽台上,指尖一點猩紅在暗中一閃一滅。


    聽到聲響,季秋陽隨手按熄了手中的煙。


    不等他轉身,舒諾已走上前去,伸出胳膊從背後環住他的窄腰。閉著眼,柔軟的身軀貼上他的脊背。


    尚未完全清醒的嗓音又嬌又糯:“…有事說來聽聽嘛,我可不想天天半夜起來滿屋子找老公嗯…”


    季秋陽喉嚨裏發出一聲輕笑,感受著背後的溫軟懷抱,淡淡地說:


    “項目那邊沒事。可晏梓涵從h市迴來後,就緊盯北城綜合體的項目。我感覺有些冒進…不太好,有些煩。”


    舒諾想了想,以她對新恆置業的了解,雙管齊下不是不行,卻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會出現資金鏈斷裂的風險。


    這對勢單力薄的季秋陽來說很致命。何況還是北城綜合體那個項目!


    “那就不要去。”舒諾用麵頰蹭了蹭他的脊背,毫不猶豫地說。


    季秋陽轉過身,將溫香軟玉摟入懷中,眸色深沉的啞聲道:“可一旦我輸了,就會從季家話事人的候選名單裏被淘汰掉。”


    “所以?”


    “你…會要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嗎?”


    舒諾愕然抬頭,殘餘的睡意瞬間消散,眉宇間甚至帶上了一絲慍怒:“你怎麽會這樣想?”


    季秋陽長歎口氣,將臉埋進她的肩窩,悶聲說:“是我魚和熊掌都想兼得,太自負了。”


    “…”


    舒諾身子一僵,心底泛起股強烈的不安,忐忑地問:“你……你想說什麽?”


    她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有人在麵對問題的時候不長嘴。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舒諾現在就不想長嘴,不想聽見自己不喜歡的答案!


    兩人相擁站在陽台上,外麵一陣陣冷風吹動樹葉“嘩嘩”作響。


    像是熬了半個世紀那麽久,等得舒諾揪著他衣服的手都開始緊張得冒汗。


    “諾諾……我是個膽小鬼。我,隻想自私些。”


    “你到底想說什麽!”舒諾這迴真急了,咬住下唇,一雙杏眸瞪得渾圓,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吃人的架勢。


    季秋陽眸色深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地低聲說:“諾諾小姐,我不會拿手中的光,去賭一場海市蜃樓。”


    光線昏黃的陽台上,說話的人和聲音都虛幻得有些不真實。


    季秋陽伸手將她的腦袋按迴胸膛。


    “砰砰砰!”


    是她愉悅的心跳,還有他寬厚胸膛裏沉穩而有力的心跳。


    舒諾鼻子一酸,差點喜極而泣。


    縈繞在鼻尖淡淡的木質香,一如既往的令人沉醉。


    “如果勢必要辜負一個人,那還是讓我去辜負傅女士吧。”


    季秋陽輕歎一聲,低頭貪婪地嗅著她柔軟發絲間散發出的淡淡皂角香,親吻落下,極盡溫柔。


    命運早就在每一次饋贈的背麵寫下了代價。


    取舍是永恆的選擇題。


    而他,將不會再把舒諾放在任何一座天平上。


    他尚且年輕,就…允徐徐圖之吧。


    青年的聲音溫柔繾綣。


    “諾諾,謝謝你在我身邊,也請你永遠不要放手…”


    舒諾抬頭細細打量麵前的青年。


    朦朧俊美的麵龐褪去了少年的稚氣後,那棱角分明的眉眼經歲月打磨,少了幾分桀驁、清冷,更多的是沉穩內斂,散發出致命的吸引力。


    令她心醉神迷,難以抗拒。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有試圖抵抗過!


    舒諾正想開口說點什麽,或者直接牽上床去。


    季秋陽卻突然伸出修白的食指豎在她的唇間,接著變戲法般拿出一隻小小的紅色絨布盒。


    看著突然出現的小盒子,舒諾頓時驚怒交加。


    這大半夜求婚示愛?


    莫不是她配不上正經的鮮花儀式?


    “是不是場合錯了?”季秋陽也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失策,拿盒子的手有些心虛地往迴收。


    “沒錯!”舒諾咬牙切齒地說著,從他手上奪過戒指盒。


    也不知是說季秋陽說得沒錯,還是說場合沒錯。


    盒子裏裝著兩隻銀色的活口鉑金對戒。做工不是太規整,在昏黃的燈光下樸實無華得堪稱寒酸。


    舒諾愣了愣,突然雙眼放光,毫不猶豫地取出女士款套在中指上,又把另一隻不客氣的往季秋陽手指上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季秋陽臉上的表情越發柔和。


    用戴了戒指的手抓住她在眼前炫耀的小手,柔聲說:“這戒指…是我跟手藝師傅學了自己做的。以後我再給你買…”


    後麵的話,舒諾沒有讓他說下去。


    因為她墊著腳尖,抬頭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唇齒糾纏,氣息交融間,一路燎原似火。季秋陽情動不已,抱著嬌軟的舒諾按進沙發裏,隨之欺身而上。


    “…這大半夜…”


    “乖,我要出兩天差…”


    “才兩天嘛…”


    “兩天也是很久!”


    “唔…”


    舒諾凝眸看著季秋陽被金色燈光渲染的深邃眉眼,隻見他眸色深沉,欲色迷離,微微喘息著,臉上的表情十分奇特,偏讓她心裏滾燙得像要溢出來。


    她突然伸出一隻手抵住他的胸膛,另一隻手輕輕勾畫起他裸露的精致鎖骨。


    季秋陽唿吸瞬間混亂,悶哼一聲,掐住她腰間的手跟著收緊,整個身體都微微顫抖起來。


    氣哼哼的啞聲道:“諾諾小姐,你可真是越來越會了!”


    “也是季先生你教得好啊…”


    “…你是故意的…我壓不住了…”


    “絕對…沒有…”


    “嘶……”


    …


    舒諾其實早就發現了季秋陽藏著的這對戒指!


    她一直在等。


    也怕等來等去徒留蹉跎嗟歎。


    好在,戒指終於名正言順落在了她的指間,讓她得所願,不勝歡喜。


    他的汗水落在了她的麵頰上,冰涼而又滾燙。


    她便在這一滴滴的汗水中沉淪,抵死纏綿。


    ……


    第二天一早,季秋陽飛去了燕市,尋求合作資方。


    舒諾對此有些哭笑不得。工作上這樣的零交流顯然是很不合適的。


    她決定等季秋陽迴來後,大家坐下來就工作問題好好溝通一迴。


    江野那邊已經和黑貓娛樂正式簽約。林術給安排上了迴小綜藝,舒諾為他挑了兩首歌。


    林莞憶照著舒諾的要求,拿下了她看好的仙俠故事改編攝製權。甚至直接請作者出任編劇。


    而掌鏡的人選自然是她早就看好的左旭。他從原來的劇組退出後修養了段時間,就被舒諾用劇本給忽悠去了黑貓傳媒。


    這人雖然年輕,卻不浮躁。得知黑貓傳媒要把幾十級近億投資的劇本給他時,著實嚇了一跳,甚至以自己業務不熟,資曆尚淺婉拒。


    可架不住林術居然請動了自家封山的老骨頭給他當顧問。


    左旭隻是矜持,又不傻,哪裏敢再推辭?再推顯然就裝筆過頭,要挨雷劈的。


    於是黑貓的新劇拍攝也在緊鑼密鼓籌措中…


    話說迴來。


    季秋陽飛燕市的第二天,舒諾卻接到了某部門電話,事關薑衡。


    她趕緊和梁老爺子溝通了一番,然後火速趕迴豐縣配合調查。


    最令她憤慨不已的是居然有人暗指她是薑衡的秘密情人,是薑衡中飽私囊的白手套!


    舒諾在政企合作這一塊本來就留了個心眼。從第一次政府平台搭建入股,到設立公司買坡地,以及後來的特色農產品開發,甚至薑瑤瑤每月在她家的搭夥轉賬記錄,都留足了資料,一目了然。


    在充足的證據之下,算是無驚無險。


    而趙萬那邊,因為大方向轉移到了禹州,河沙開采主控權幾年前已經逐漸移交到了zf平台手裏,也無可非議。


    舒按要求在豐縣留了三天,迴禹州前沒能見到薑衡。事已至此,除了等待調查也沒別的辦法。


    季秋陽燕市一行還算順利,談好了兩筆意向性資金。對方答應30%年利率借資。


    “小瞧我是不是?我也可以讓人借錢給新恆置業啊!”


    晚上,坐在熱氣騰騰的菌湯湯鍋前,舒諾小臉臭得不要不要的。


    季秋陽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很貼心地撇開浮沫勾了碗香濃的菌湯放在她麵前,嘴角帶笑地說:


    “諾諾小姐,要是我真的沒了著落,能不能在你那靠臉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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