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上朝……


    可……


    當盛長寧撐著病體,在朝堂之上大喊“活捉謝玉”的時候,滿朝文武,竟無一人應聲。


    帝王的身體經過連日折磨,已然消瘦的不成樣子,他凹陷的眼睛幾乎被血絲填滿,瞠目欲裂的,俯視著以往對他俯首稱臣的百官。


    “朕說什麽你們沒聽到嗎?”盛長寧猛拍桌子:“你們想反了?你們想反了?!”


    “嗬。”


    終於,朝堂上有人輕笑出聲,像是對他的嘲諷,盛長寧立馬看過去,“顧海平!你在笑什麽?啊?你在笑什麽?!”


    “啟稟聖上。”顧海平幾步站出來,敷衍行禮:“臣在笑聖上監守自盜,大齊國將不國。”


    “你……”


    “聖上別氣。”謝玉順勢擋在顧海平身前,一身獨屬於丞相白衣官袍隨步履輕盈搖晃,舉手投足,霽月風光:“顧大人說的也沒錯。”


    說著,他便當著盛長寧的麵,將他與霍贏交往的書信,一封接一封的展開,斟詞逐句的讀完,再隨手交給某個大臣,供大家傳閱。


    每一封信,每一個字,都要當著盛長寧的麵,仔,細,傳,閱。


    高位之上,盛長寧的手在顫抖,那孱弱的病體早已支撐不住他盛怒的情緒,他的臉色開始發青,唿吸開始困難,不知熬了多久,他聽見謝玉扔下最後一封信,抬頭逼問:“陛下!何故反?”


    陛下,為何要謀反啊?


    為何要……


    “噗”


    一口血不受控製的從口中噴出來,染了金碧輝煌的大殿,格外鮮紅。


    盛長寧張了張口,卻因為嗓子被血糊滿,連道聲音都發不出。


    他隻能瞪著眼睛,清楚的看著謝玉慢走幾步,立於百官之前:“長熙八年,大齊齊文帝盛長寧賣國,致使邊疆民不聊生,百姓怨聲載道,文帝驚恐,隨自縊於龍椅之上,享年二十七歲。”


    盛長寧的唿吸越來越急……


    謝玉說他要自縊,不,他不會死,他怎麽會……


    “微臣謝玉,於今日兵圍皇城,率文武百官,護送聖上殯天!”


    話音落,男子俯身扣禮:“吾皇一路走好,萬歲萬歲萬萬歲。”


    緊接著,滿殿官員紛紛效仿:“恭送聖上殯天!”


    “恭送聖上殯天!”


    謝玉……想逼宮……


    怪他……怪他這些年對謝玉太好了,才養出他這些毛病!


    盛長寧的手在不停打著顫,他又咳了好幾聲,漆黑的眼睛漸漸盯住,盯死了謝玉的方向:“就算你想謀反,也得朕寫個禪位書吧?”


    “不然,名不正,言不順,你即便坐了這位子,也很快就會被他人取代!”


    “謝玉啊……哈哈哈……”盛長寧以為自己終於抓到了把柄,迫不及待的得意著:“你不敢殺朕。”


    “哦,是嗎?”謝玉道:“那臣便請陛下再看一樣東西。”


    他命人取了清水過來,隨後便握著一把刀,直接榻上殿階一下子劃開了盛長寧的胳膊。


    有血落入碗中,謝玉刺破自己的手指,任由眾目睽睽之下,他的血與盛長寧的血……逐漸相融……


    這下,不止是盛長寧,便是跟著他的官員們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屏息凝視。


    怎麽……會這樣?


    “就是要這樣。”仿佛能讀心似的,謝玉打斷眾人的思緒,染血的短刀在他手中漸漸流轉:“二十九年前,李家被人汙蔑通敵叛國,李貴妃連夜逃出皇宮,於荒野誕下一子,寄養在謝家,取名……謝玉。”


    “其實不。”謝玉喃喃著:“我的名字,應當叫盛玉,故而,陛下多次與我表明心跡,我都毫不猶豫的拒絕。”


    “我……”謝玉頓了頓,招手示意殿下小廝將早已備好的白綾送上來,慢悠悠繞在手上,光明正大的換了個自稱:“朕不會答允你。”


    說話間,謝玉將白綾繞在盛長寧脖子上,看準最上麵的橫梁狠狠一拉。


    盛長寧整個人被吊起來,氣血難以為繼,隻能拚命用手去抓束縛自己脖子的白綾。


    可手指甲都抓掉了,染的到處是血,謝玉也依然沒有絲毫鬆手的意思。


    快要窒息了……


    幽幽的聲音宛如死神警鍾,一字一句敲進盛長寧心裏。


    “朕不會答允自己的皇弟。”


    


    終於啊!第一百章 ,盛長寧噶,太圓滿辣!


    來來來,送個禮物隨份子了Σ(|||||| )


    第101章 他來了(全書大高潮開始!)


    謝玉就這般抬頭,看著盛長寧的掙紮,看著那欺壓了自己一生的噩夢逐漸變得無力,安靜,死寂……


    他的手微微打著顫,胸腔裏翻騰的熱血直逼眼眶,燒的那眼尾通紅,直到盛長寧動也沒力氣動,謝玉才終於微微鬆了手。


    啪嗒


    笨重的屍體倒在地上,他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親手,殺了皇帝。


    “聖上……駕崩……”


    至此,謝玉眼尾的紅終於蔓延過整個眼眶,淚痕點滴凝聚,不知是在慶幸,還是惋惜。


    盛長寧死了,把他喂成藥人,毀掉他一生的盛長寧死了;為他偷盜皇宮寶庫,救他一命的盛長寧……也死了。


    天空浮白,一輪紅日迎著雪色從東方升起,謝玉從未覺得,如現在這般,輕鬆自在。


    .


    皇帝駕崩,舉國同悲,但……謝玉始終沒有登基。


    逍遙王奪迴了自己的愛妻,對於京城和皇宮實在厭惡到了極致,便跟他討了道封賞的旨意,住去了南方。


    這些日子,謝玉便擔著批奏折的活兒,有時得忙到很晚。


    霍寒勸他,他聽;霍寒要抱他,他便乖乖迴頭,安安靜靜的任霍寒抱。


    隻是……霍寒有一點想不明白,便挑了一日晚膳,認真問:“你近來喝藥越發勤了,我昨日看了藥渣,不是我給你開的,那東西雖然提氣血,但耗身體,還是不喝為妙。”


    謝玉咬著一隻雞腿,兩腮被撐的鼓鼓的,有些懵懂的抬頭看他。


    霍寒便揉揉他的頭:“不過一時斷了可能也受不住,交給我,我給你控製著量,慢慢往下降?”


    眼眸下斂,長睫遮蓋了幾分晦澀難懂的情緒,唿吸頓了兩拍,謝玉點點頭:“好。”


    霍寒又問:“這藥吃了多久啊?”


    “兩個月左右吧。”謝玉瞧他:“我被盛長寧鎖在府裏,太想你了,心底難受,便想辦法提提精神。”


    霍寒親親他,又抱抱他,觀察著他的情緒,思索著未來該往哪兒走。


    自從重新見到謝玉,他就時時刻刻覺得,這個人要碎了,不好好捧著,就會碎的徹底,拚都拚不起來。


    可事實證明,他所思所想不是錯覺,又過一月,盛長寧入葬後,謝玉穿了一身龍袍迴來,他表麵上意氣風發,實際一迴到寢殿,就撲進了霍寒懷裏,像是做錯了事,又有些愧疚:“這般,你還願意與我成婚嗎?”


    “陛下想在哪兒成啊。”霍寒摸著他的發,一字一句的哄他:“龍榻上,還是龍椅上?”


    “不過這些東西還沒換完,等我重新打掃一下好不好?”


    謝玉的眼睛有些熱,“方才我聽到有幾個人同慕秦吵架,說朝堂江湖不兩立,江湖有一套獨屬於他們的運行秩序,不該被圈進朝廷的籠子裏,所以要走……”


    謝玉的聲音越發小,他抱霍寒抱的緊了些:“我……”


    “我不走。”他的頭擱在霍寒肩膀上,視線不及,故而霍寒也沒察覺他的異常:“江湖沒有你,我哪兒都不去。”


    “嬌嬌啊。”霍寒抬手,他按上謝玉的肩膀,剛想哄一句什麽,就發現,他的嘴唇白的可怕,那張臉上也血色全無,體內內力翻騰,脈象混亂,不過片刻:“咳咳!”


    謝玉猛咳兩聲,有血自唇角完全落下。


    體內的內力逐漸變得安靜,平息,直到消失,也尋不見一點蹤跡……


    霍寒嚇得魂兒都快飛了,他慌忙扶人躺下,診脈的時候恍然發現,謝玉傍身的武功……全廢幹淨了。


    氣血兩虧,精神難繼,隻剩下……半年的命……


    是嗎?


    不是嗎?


    霍寒出了一身冷汗,頭皮一陣陣發麻,他召了全宮的太醫,全武林的遊醫神醫來診,都是一樣的結果。


    他們說,謝玉損耗過度,精神一鬆下來,藥也跟著停,多年支撐的立柱轟然崩塌,能餘半年,已經算他求生意誌強悍了。


    他的玉兒……要死了……


    .


    謝玉這一暈,三天沒醒。


    好不容易睜眼的時候,看見霍寒坐在榻邊,喂了他幾口水,張口便道:“你又騙我。”


    “沒吧?”


    “沒嗎?”霍寒覺得可笑:“那你告訴我,那補氣提神的烈性藥,直到今日,你喝了多久?”


    “我……”


    謝玉漸漸揪緊了被衾,分明感受到身上沒了一點內力,才喃喃著開口:“半年,最多半年……”


    “謝玉!”


    這聲叫的好兇,謝玉下意識顫了一下,垂下眼眸,看也不敢看霍寒:“十年……”


    他喝了十年。


    透支了自己十年的命……


    十年之間他精神不濟又惦記著報仇,隻能用這種藥拚命吊著自己的內力,吊著自己還可以揮動軟劍,到現在……這手,連個水杯都拿不穩了。


    一側,霍寒的唿吸很輕很輕,謝玉攢啊攢,終於攢了些勇氣想去揪他的衣擺,卻被人起身一下子躲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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