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政表示自己想去皇城看看新帝登基,珈澤嬰沉吟片刻表示自己想和他同去。劉政卻輕輕的搖頭表示自己去去就來,不必師尊相陪。珈澤嬰心中隱隱感覺不安,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沒有強迫。


    同劉政一起離開姑射山的,還有珈思逸。他以置辦采買還缺少的一些婚禮用品為由,跟劉政一前一後離開了。兩人看似以完全不相幹的理由,去了兩個不同的地方。


    金陵城,秦淮河上一座畫舫。


    “思逸師兄,那邊的人有準信了嗎”?


    劉政拿起一個白玉酒壺,為對麵的珈思逸斟了一杯酒:“事到如今我們已無路可退了,那邊的人若是還不信我袖手旁觀的話,屆時我便隻有拚個玉石俱焚了”。


    珈思逸伸出手,卻沒有端起酒杯,而是直直的握住了劉政的手腕。


    “阿政,無論他們選擇如何,我永遠都會站在你身邊的”。


    劉政聞言低垂著眼眸,微笑不語。


    沉默片刻後,珈思逸再次開口道:“跟我走吧”。


    珈思逸豁然起身,他激動的將劉政的手腕拉向自己,眼神熾熱:“跟我走吧阿政,現下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們倆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走掉,我帶你迴去之後,他們找不到我們的”。


    劉政依然在笑,可那笑容十分冷,仿佛萬年不曾消融的堅冰。


    “逃嗎”?


    劉政將手中的酒壺一飲而盡,自嘲的笑出了聲:“又要逃嗎”?


    “我逃得掉嗎”?


    劉政抬起眼眸,似詢問又似質問的看著珈思逸,問道:“少昊當初逃了……可他逃掉了嗎”?


    劉政歪過頭,嘲弄的神色愈發濃重,他咬了咬後槽牙自言自語道:“少昊倒是不想爭隻想逃,可他最後還不是落得個不得好死”。


    珈思逸聞言臉色陡然煞白,他緊抿著的唇線微微發抖,可卻發不出聲音。


    “無論生死,這次我隻想要迴我應有的尊嚴”。


    “天潢貴胄的神明之主,即便是死,也不該再被卑賤的人族所踐踏,不是嗎”?


    劉政說完不等珈思逸迴答,便自顧自的轉身坐在紅泥小火爐旁溫著另一壺新酒,看著火爐中被燒的劈啪作響的通紅木炭。木炭原本是黑色的,被燃燒至紅色是代表著已經到了最炙熱的時候,這一刻是最熱的。


    而後,溫度便會慢慢冷卻下來,最終化為一堆灰燼。


    劉政看著碳火出神,不禁有些啞然:愛真的是捉摸不透的東西,它即是世界上最堅不可摧的鎧甲和兵刃,無堅不摧,一往無前。


    可是愛也是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不知不覺就能被消磨殆盡。


    愛也好,恨也罷,一切已然即將走到盡頭,就像薪火即將燃盡。


    往事如煙,灰飛煙滅……


    沉默良久的珈思逸終於動了,他朝著劉政走了過去,緩緩的將手覆在了對方肩頭,聲音狠厲怨毒至極:“這一次,一定會是他不得好死”。


    帝都,皇城。


    所有帝王的登基大典幾乎都是千篇一律的繁文縟節,身著袞服的帝王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各種儀式和典儀。各色文武百官神色莊嚴肅穆低頭垂首,唱禮的宦官聲音嘹亮,一聲聲的鞭子聲響徹皇城。


    劉政隱沒著身形,站在紅牆黃瓦的的屋頂上,靜靜地看著這位和自己早已互不相識的後世子孫,這位年輕稚嫩的新帝王。


    欣帝看起來十分的瘦弱,白色到近乎蒼白的皮膚被沉重龍冕和繁複的袞服層層包裹,似乎要壓的他透不過氣來。他眼神肅穆神情乖覺,時不時的偷瞄身旁的王皇後以及下首百官之首的大司馬,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和驚慌,繼而便又亦步亦趨的跟著禮部官員完成各種儀式,仿佛一隻提線的木偶。


    人潮之中,有得意洋洋者亦有眉頭緊鎖者,各懷心思的同時保持了緘默。


    劉政蹙了蹙眉,看著這位欣帝如此纖細羸弱的模樣,這樣的帝王真的可以擋住未來的腥風血雨嗎?真的可以庇佑自己的子民嗎?真的還會有半分人皇血脈的風采嗎?


    此時劉政不自覺的又想起了遠在隨州的劉莊,那位他親自教養了十年的漢東王世子,王者之星命格之人,似乎才是如今的天下需要的帝王,才是人族可以依仗的希望。


    劉政不自覺的摩挲著手中的劍柄,他腦中剛剛冒出一個近乎荒誕的念頭,如果此刻他將正在舉行大典的欣帝擄走,劉莊是否就可以成為下一任的帝王?


    躊躇片刻後,劉政幽幽的歎了口氣。他即將推動命運的齒輪,之後會發生什麽,無人再可知曉。無論是欣帝的命運,還是華夏王朝的命運,亦或者是整個人族的命運。


    劉政迴到姑射山的時候,珈澤嬰已經睡著了。


    劉政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看著被褥中熟睡的承影仙君,他鴉羽般的長睫低垂著,那張皮相骨相俱佳的臉上,寫滿了純良無害。珈澤嬰滿頭秀發隨意的散亂開來,帶著竹梅寒香的青絲幾乎鋪滿了青花瓷枕,慵懶又嫵媚。


    劉政站在床邊靜靜的看著珈澤嬰昳麗的睡顏,昔日過往在腦中唿嘯而過,如移鏡換影,綴滿了數千年的愛恨情仇,似乎都消融於月盡星落,日移歲蒼。


    良久後,劉政釋然一笑,前世那地獄般的景象不過都已是一場再也不會做的噩夢。


    即將要跌入噩夢的人,是你。


    而我,則是地獄中鮮血淋漓爬迴的惡鬼,負責將你拖入地獄。


    劉政伸手捏起熟睡中人的下巴,幾乎輕佻的審視著這張惑亂人心的臉龐,片刻後劉政眼神陰鷙,指尖開始微微用力。粗魯的行為讓熟睡的珈澤嬰豁然睜開了雙眼,他迷迷糊糊的看著眼前的劉政,剛欲開口就見對方壓力過來。


    “阿政……”,珈澤嬰剛想開口唇舌便被堵住,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片刻後,紗影重重的帷幔中傳出幾聲低語。


    “阿政你這是……”?


    “我要你”。


    “那我化……”。


    “不,我就要這樣的你”。


    屋內迤邐卻不溫柔,明明是魚水之歡的事,卻仿佛是在執行某種刑罰。


    唯有清風翻動紙箋,墨香縈繞,隻有晚風吹落書案上宣紙的聲音。


    喑啞而沉緩,如同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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