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皇太一揉了揉自己的額角,當年他也是近乎耗費了所有的神力才得以殺了重華,僥幸從蒼墓之淵掙脫。所以他剛出來虛弱異常,蟄伏千年才積攢了一些力量。他想著召集那些散落在人間各地的巫妖們,可惜如今人族的統治之下,巫妖二族幾乎被趕盡殺絕,隻有那些一直隱匿在山林間不問世事的,還存活少許。


    眼見人單勢薄,於是東皇太一想到可以吸納了西方教滲透過來的那些諸神,將他們重新歸化在自己麾下。可是異族之神在神州信仰稀少,力量十分微小,於是東皇太一又精心策劃了近千年,從而發動了封神之戰,從黃帝起開始傳承的人皇手中奪取了話語權和信仰。


    自此後,天地人三皇的力量並駕齊驅已成為過去。彼時強盛到幾乎將巫妖屠戮殆盡的人族,就此又開始孱弱了下去。


    封神之戰之後,人族修道之人銳減,人皇之力也已不複存在。他們奪走了人族的信仰,在神界之下的人間開辟各種寺院廟宇,廣布信徒。發展到後期更是有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的盛景。


    東皇太一本以為這樣發展下去,可以兵不血刃的重新拿迴屬於自己的東西了。人族真是太好把控的種族,他們弱小,低賤,愚昧。隻需要一點點的引導和哄騙,他們真的就可以深信不疑。


    人族,似乎總是輕易的被神馴服。


    可是驚變突生,人的力量卻完全超出了東皇太一以為的脆弱,人竟然是那麽堅韌。人族的君主們更是帶著顓頊帝那睥睨天下,傲世神佛的血脈一代代延續下去。就在佛教最為昌盛的時候,發生了東皇太一不曾想到的事情,人族的帝王們,以三武一宗為首,開始了百年的滅佛。


    猶如當年高陽君絕地天通徹底斷絕神族的統治一般,人族的帝王又一次舉起了手中的劍,對著諸佛當頭棒喝。


    他們推倒了寺廟,強製信徒還俗,殺掉那些高僧。稱佛教為“胡神”。其滅佛詔令中說由於“鬼道熾盛”,致使“政教不行,禮義大壞”;“王法廢而不行”。人族的君王們昭告天下帝王乃是天子,是上天意誌的代表,他們要“欲除偽定真,複羲農之治。”。


    “這些低賤的蟲豸”,東皇太一的臉更加陰冷了幾分,語氣怨毒:“那個沒用的雜種竟然讓這些低賤的人,奪走了天地共主”。


    東皇太一憤恨的捏碎了手中把玩的玉石,陰鷙低語:“帝俊,這就是你選的那個雜種繼承人。他毀了神族,毀了一切”。


    “帝俊……帝俊……”,東皇太一一直呢喃著這個名字。


    我的兄長,帝俊,我們是洪荒造化而生的一對兄弟,他是飛禽之首,我是走獸之尊。在動蕩不安的洪荒中,我們一直相伴,互相扶持和保護,感情甚篤。


    我為他出生入死,他對我關愛有加。一直以來無論我要什麽,他都毫不猶豫的賞賜給我。直到人族西陵氏獻上了那個的貢品——娥皇。


    那是帝俊第一次拒絕我的要求,他不願意將人族的這個貢品賞給我。他越不願意給我,我就越想要。執念生心魔,心魔入陷阱,我最後竟然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族女子算計,被囚禁在滄墓之淵中。


    東皇太一眯起眼迴想著當年在神界將帝俊那日月雙妻都存托的黯淡無光的女子。她是美麗的,更是柔弱的,在神的眼中娥皇仿佛是被風都能吹散的嬌弱,她靠神的庇佑和憐憫,對著天帝出賣著自己的美麗和身體苟活下來,她似乎就該是搖尾乞憐的活著。


    帝俊神隕後,東皇太一從來沒有將娥皇所生的那個雜種當做過威脅。小少昊還那樣小,那般無用,血脈又那樣的低賤不純,怎麽能做天帝呢?


    東皇太一自信滿滿,他暇整以待的準備接手帝俊的一切,包括那個叫“娥皇”的人族貢品。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第一個出來擁立那個雜種的,竟然就是他和帝俊曾生死與共千年的戰友——東華紫府君。東皇太一隻覺得不可置信,論交情論血統論能力論各個方便,東華紫府君怎麽會選擇那個雜種而對他舉起了反對的旗幟?


    鳳鳥部的長老鳳祁似乎看出了東皇太一的疑惑,他是似而非的對東皇太一說過:“紫府君其人能力出眾且心中自有抱負,比起同殿下你日後君臣相疑和防備,輔佐少不更事又血脈不純的幼主,與他目前的身份和地位而言,實在是百利而無一害”。


    東皇太一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不過東皇太一依舊自信,即使有一個東華,又能如何?神界各族,又有誰會對那個雜種俯首稱臣呢?難道東華還能一個個的將各族都滅了嗎?


    再到後來,那個一直對自己冷若冰霜的娥皇竟然派侍女偷偷傳信。娥皇在信中表明自己清楚少昊是不可能繼位的,她苦苦哀求著東皇太一,希望他可以高抬貴手繞過自己和少昊一命。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隻希望得到新天帝的垂憐。


    東皇太一收到信後去見了娥皇,那美麗柔弱的女子一見到他就紅著眼眶撲進了他的懷中,柔聲細語,婉轉承歡。娥皇如水一般,讓東皇太一跌進了溫柔鄉裏,沉溺了下去。


    在東皇太一自鳴得意的時候,娥皇對他提出希望可以帶著她去下界的故鄉看看。東皇太一當然答應了美人的要求,不過如今他們二人身份有些尷尬尚不能正大光明,於是為了避人耳目東皇太一沒有帶著娥皇走天梯,而是走了一條隻有他和帝俊才知道的一個兩儀陣。


    東皇太一摟著娥皇啟動了兩儀陣,但是傳送到地點卻不是原來的下屆出口。東皇太一在陣法光芒消散的一瞬便便驚悚的發現,自己竟然在滄墓之淵中。這是他和帝君關押洪荒妖獸和邪魔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裏麵有著怎樣的危險和可怕。


    東皇太一立馬警覺的抱緊了娥皇掃視了周圍的環境,正當他想著為何會傳到這裏以及如何找出路出去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腰部被什麽尖銳至極的東西橫插了進去,直接貫穿了整個腰部。


    東皇太一下意識的低頭看向自己的腰,隻見一截冰刺一般的東西從自己的左腰伸出了一節,上麵還沾染著他微熱的血液。東皇太一順著腰線看向自己的右側,娥皇握著一柄冰藍色的冰刺,從他的右邊直直插了進去。


    這是帝俊的法器之一,世間陰氣所化的一把冰刺匕首。


    “東皇太一,在這和我一起死吧”。向來柔弱不堪,逆來順受的那個女人此刻眼中卻閃著無比堅定和很辣的光。


    東皇太一有些愣神,他隻覺得目前發生的一切十分荒謬。他下意識看著娥皇問了句:“為什麽”?


    為什麽呢?我明明已經答應你不殺你了啊,你不是已經委身於我了嗎?你往日裏同我說的那些甜言蜜語,發的那些山盟海誓,都是假的嗎?


    娥皇沒有迴答,隻是迅捷的拔出冰刺又從東皇太一的腹部再次狠狠紮了下去,從前後再次貫穿了這個上古神邸。


    後知後覺的劇痛讓東皇太一再也站立不住,他踉蹌著後退了數步,直到扶著牆壁才堪堪站住。


    滿手鮮血的娥皇麵如寒霜,猶如惡鬼修羅一般死死盯著東皇太一一字一頓:“你死了,阿摯才能好好活著”。


    東皇太一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有些木然,他和帝俊乃是天地造化而出的 ,無父無母。在他漫長的生命裏學會了很多知識,可是他卻從不曾了解過“母愛”這個東西。


    他見過雌鳥將雛鳥籠在羽翼下梳理它們的羽毛,也看過母獸將幼崽舔舐的幹幹淨淨。他以為這些就是母親可以為孩子做的事,這樣就是母愛了。


    難道人族……不一樣嗎?


    迴應東皇太一的,是娥皇近乎癲狂的嘶啞笑聲,以及她緩緩掏出帝俊陽冕金盤的動作。


    “沙……沙……”,東皇太一手中的玉石隨著他的迴憶已在不自覺間被捏成了玉沙,正從他的指縫間一點點的漏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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