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荒不知道這頓飯他吃了多久,吃了多少東西。直到他感覺他再也吃不下一粒粟的時候,終於滿足的摸了摸肚子。


    正當他興高采烈的揉著自己,那從未有過如此飽腹感的肚子時。卻猛然看到,那雪白柔軟的裏衣上,被自己的手摸過的地方,一片難看的油膩汙漬。


    乾荒突然就愣住了,他有一瞬間的無措。仿佛這錦衣,因為自己的觸碰,便毀了。他心中有一種很矛盾的感覺,那是一種說不出的羞憤。


    這些高高在上的神,這些神的東西,隨時隨處都在提醒著他,看呐,你這卑賤的人族,根本配不上錦衣華服。你的存在,就是如此的可笑。


    少昊看乾荒盯著肚子上那團汙漬愣神,便拿出絹布,拉過他的手,慢條斯理的給他擦了擦滿手的油汙。又拿過兩根白色的棍子,放在他手上。“這叫箸”。少昊說著,握住他的手,教他應該怎麽使用。


    “啪。。。”。少年卻猝然站了起來,一把甩開握住自己手的少昊,也將手中那象牙箸摔斷在地上。


    少昊看著突然不高興的乾荒,有些莫名其妙。


    剛想問他怎麽了,卻見對方將他自己的上衣一把扯開,脫下來扔在了地上。


    少昊看著赤膊的少年,筆直的站在那裏,麵若寒霜,眼中有說不出的。。。憤怒?


    “你是不是覺得,我隻會用手抓食物吃的樣子,很粗俗可笑?”


    “是不是覺得,你們神的錦衣,隻要穿在了我的身上,便就會被玷汙的一文不值?”


    “你,你們。骨子裏永遠看不起我,是不是?”


    少昊沉思了片刻,也麵色不善的站了起來。他聲音清冷的說道:“明日起,會有神官來教你禮儀。”說著便負手往外走去,在門口時,頓足迴頭。“你不該,用那般態度,同天帝說話。”


    少昊去了彤魚氏的神殿,長子揮,見到父神很開心,拉著他去看自己改進的弓箭,彤魚氏隨侍在旁,一直溫柔靦腆的笑著。


    少昊看著乖巧柔情的彤魚氏,又想到那個渾身帶刺的無禮人族少年,他甩了甩頭,攬住了美人的肩。


    “把揮帶下去吧,今晚我在這裏陪你”。


    彤魚氏招唿侍女將兒子帶了下去,迴頭對著天帝大神,抿嘴微笑。


    乾荒早上醒來,發現天帝一夜都沒有迴來。侍女扣門,告知織女部來人,給他送衣物和量體。


    乾荒打開門,織女部的侍者先是行禮喚他:顓頊大人。然後便開始了工作,從頭到尾沒有多餘的眼神和話語。


    織女部的人剛離開,司禮儀教化的鳳鳥部的神官,就已經到了。


    那位神官看起來很年輕,容貌猶如碧海藍天中的一抹瀲灩。溫潤如玉,君子端方,眉目如畫,俊逸雅極。是那種無論在何時,在何地,在人群中一眼看過去便能熠熠生輝的好看。


    那人看見乾荒,先是走過去推手行了一個平級之禮,開口道:“鳳鳥部神官,鳳儀”。他見那少年沒有任何反應,自己笑著搖了搖頭。


    “我奉天帝之命,自即日起,教導你禮儀”。


    鳳儀見那少年還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一雙眼睛警惕的盯著自己,便又開口笑了笑。


    “你不必緊張,我隻為你授課,並不是管束你的人”。


    乾荒抬頭看著這個鳳儀,覺得他似乎和之前那些在禮樂司的神官們,不太一樣。


    過了很久,乾荒終於走上前,看著這個叫鳳儀的神官開口:“你可以。。。教我識字嗎”?


    鳳儀露齒一笑,“當然,禮儀教化本就是我職責所在。”


    鳳儀走到書桌旁,拿起刻刀竹簡,“你想先學哪個字?”


    乾荒看著他,用力的吐出了一個:“人”。


    少昊那日之後,再也沒迴來過。還是鳳儀主動告訴乾荒,天帝去西北巡天了,估計數月才能迴來。


    乾荒點了點頭,抱著竹簡,繼續專心的刻字。


    鳳儀看著乾荒,覺得這個人族少年,和傳聞中一點都不一樣。


    神界裏關於這位顓頊大人的流言蜚語,到處沸沸揚揚。


    傳言那個卑賤的人族,妖嬈嫵媚至極,手段層出不窮。他先是勾引天帝近臣神侍的青玄大人,妄圖攀附。後來被青玄大人的未婚妻教訓了一頓,不僅沒有老實,還挖空了心思,找了個機會去爬了天帝的床。


    一夜恩寵便為自己在人間的部族,得到了若水的封地。更不知是使了怎樣的渾身解數,竟還哄得天帝給他這卑賤的人族,賜了銜,得到了顓頊大人的身份。


    這是神界從未有過的事情,有人鄙夷唾棄他不知廉恥,有人憤憤不平嫉妒他青雲直上。還有一些人背後下流的戲謔著,等哪日天帝玩厭了,他們也想嚐嚐這蝕骨銷魂的人族禁臠。


    鳳儀是被天帝親自召去的,他是天帝正妻鳳鴻氏的胞弟,未來的鳳鳥部長老,身份尊貴。


    被天帝下令要他去教導那個人族少年的時候,他心中本是不悅的。可是天帝之命不可違,他自己多少也帶著一點好奇的心思,便想著過來看看再說吧。


    沒想到相處了月餘之後,他便覺得,所謂傳聞,全是胡說八道。


    這位顓頊大人,確實是完全不通教化,行為舉止野蠻粗俗至極,甚至吃食都隻會用手抓。可是和柔弱嬌媚,搔首弄姿的狐媚,根本不沾邊。


    他很沉靜,沉默寡言卻總是一副心思深沉的樣子。他的眼中,總是讓人看不清情緒,是遠超他年紀的的內斂。他很好學,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勤奮,經常練習的雙手脫皮出血,也不停歇。


    他可以整夜不睡,孜孜不倦的讀書。他似乎很渴望知識,渴望了解學習一切東西。


    唯獨,對天帝的寵愛,沒有什麽渴望。


    天帝隻寵愛了他一次,第二天便就去了彤魚氏那裏,在那裏住了幾天之後,直接去西北巡天了。沒有再來看過他一眼,走前也沒有任何交代,天帝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寢宮裏,還有這麽一個人。


    可是那少年從未問過,也沒有想著什麽心思手段好挽迴天帝的心。他每天很認真的,跟著鳳儀識字學禮,態度疏離卻異常刻苦。


    鳳儀微微迴神,看著那少年握著刻刀的手上,又有血跡滲出。他走過去,抽走了竹簡。


    “又不是罰你抄書,不必如此”。


    乾荒猝不及防被他抽走竹簡,懵懵的抬起頭,看著這位鳳儀神官。


    “他。。。確實。。。長的不錯”。鳳儀看著一臉茫然看著自己的少年,不由心道。


    即使是身為神族,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人族的少年,長的極為英俊。用豐神俊朗,俊致雅極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可是這好看的麵容和氣質,卻與他男寵禁臠的身份,十分不相符。


    乾荒低頭,又拿起手邊另一個空白的竹簡,繼續刻了起來。鳳儀有些不悅,他走過去正準備直接抽走他的刻刀。那少年突然仰起頭,對他笑著。


    “我已會寫你的名字”,乾荒指了指剛刻好的兩個字,有些得意。他想跟這位教導自己的神官大人,炫耀一下。


    鳳儀神官順著他滲血的手指,看見那鏗鏘有力的“鳳儀”二字時,心突然動了一下。


    “你練了很久嗎”?鳳儀的嗓子有點癢。


    乾荒點點頭,“這兩個字很難”。


    鳳儀突然覺得,那些橫撇豎捺,一道道的,似乎都刻進了自己心裏。


    鳳儀神官在這裏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從本來每日早晨的兩個時辰,漸漸變成了一天中有八九個時辰都在這裏了。偶爾的,兩個人還會一起去書館,至晚方歸。


    老師傾囊相授,學生廢寢忘食,這本應是很好的事情。可是如果那兩個人的身份非同尋常,事情就會變得奇怪了起來。


    鳳鴻氏早已聽到了傳言,可是她卻覺得自己那知禮守節,自幼持重的弟弟,絕對不可能會被人族男子蠱惑,便沒有理會過。


    當兩個月後少昊迴來的時候,神界的謠言已經暗潮洶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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