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可能是以前所有的搭檔都沒有裴律優秀,沒有裴律耐心,沒有裴律可靠,所以他離開上一個項目組的時候,連成員名字和臉都沒記全。


    隻有裴律是完美的,無可挑剔的。


    連續開了六個鍾會議的裴律剛從會議室,看著手機屏幕,神情一言難盡,秘書在旁邊不知道該不該提醒他,下一個會議即將開始。


    終於,一個在常青藤聯校念書的女生反駁【天啊,你們在亂講什麽東西!!?讀書腦子讀傻了吧,這個朋友就不能是喜歡我們醒寶嗎?!!!啊!不能嗎??】後麵的幾個驚嘆號以示自己的震驚。


    裴律抿著唇,大概知道這個女生為什麽能考上常青藤了。


    一群長年跟數據打交道七情六慾都快要被消磨鈍化的科研搬磚工這才反應過來問【啊?寶,你搭檔男的女的?】


    【男生】


    群裏很默契地安靜了一秒,一位已經在國內頂尖高校評上副教授的女生說:【男生也不是不行】


    大家都是喝過洋墨水的高級知識分子,對性向不同不說司空見慣,但也不至於大驚小怪,紛紛附和很平常的語氣,尋常得好像如果剛剛薑醒迴答的是 「女生」 他們也是同樣的語氣。


    裴律摩挲著手機邊緣,眼睫垂著,沒過多久,屏幕彈出薑醒最新的發言:「不會。」


    他告訴大家:【我朋友可能有點恐同。】


    「……」 裴律兩眼一黑,突然想起那次去參加峰會的晚上,他和薑醒去了酒吧,薑醒教育他 「格局要打開」、「我們做研究的就是要包容並蓄、海納百川」,他還覺得裴律很迂腐保守。


    聊天室裏終於有個腦子稍微清醒點的人問:「那你呢?醒寶,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你是想搞清楚你現在不舒服不習慣是因為依賴他還是因為別的。」


    裴律一動不動盯著屏幕,良久,薑醒發了一條【我要去集合了,下次聊。】


    眾人憤怒,紛紛打出驚嘆號,不許他走。


    薑醒很壞,發了一個拍拍屁股揮揮手的天線寶寶,綠色的那隻。


    下午的實驗薑醒做得有些心不在焉,到了晚上,手機上還是沒有新的消息和來電,他就自己打了過去。


    裴律的聲音有些疲憊,這隻是幾個連續長會議的間隙,但接到這個電話還是很欣慰,他以為這幾天薑醒都不會聯繫他了。


    薑醒從來就不是個憋得住事的人,他想裴律了就要馬上給裴律打電話。


    即便他對這種 「想」 感到很陌生,目前還處於探索它產生的來由和原因的階段。


    但薑醒也不想就直接請教裴律,這樣很…… 冒昧,甚至有點冒犯,因為裴律疑似恐同,等下裴律誤會他、疏遠他那豈不是出師未捷身先死,所以他隻是問:「裴律,你還在公司嗎?


    「嗯,」 裴律看著落地窗外的夜景出神:「你怎麽知道。」


    薑醒說:「因為你今天一天都沒有聯繫我。」


    裴律無聲勾了嘴角,態度很誠懇地道歉:「嗯,是我不對。」


    薑醒很大度地說:「沒有,你不要太累。」


    裴律這時候就應該說 「別擔心,我不累」,但他說的是:「薑醒,我確實有點累。」


    或許薑醒也不是什麽都不懂,所以他不想撒謊了,也不要那些會把他們距離拉遠的體麵。


    裴律開了一天無效會議,各方資本權利斡旋博弈,他對國內市場交易規則感到匪夷所思,他堅持不肯退讓的質量底線和標準受到幾家董事的聯合反對夾擊,裴律麵對高管提上來盲目縮限研發資金和生產成本的方案遲遲不肯簽字,相互僵持。


    裴律甚至感到憤怒,不去從自主創新研發核心技術上創造價值和利益,總是覬覦已經被開發成熟的專利打擦邊球做二次改造,實質也是變相抄襲侵犯智慧財產權,企圖攫取暴利,簡直可笑。


    坐在冷氣過足的高級會議室的某些時刻,他深深懷疑自自己的堅持和不妥協是正確的嗎?有用嗎?


    這個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時代,每個人都想獲得更大的利益,占領更大的市場,不擇手段,沒有底線,非常瘋狂。


    薑醒聽了個大概,在電話那頭叫起來:「裴律! 裴律!」


    「你是對的! 裴律!」


    裴律垂眸看四十七樓下的車水馬龍,輕聲喃問:「是嗎?」


    「是!」 薑醒義憤填膺,無比堅定地告訴他,「用創新去解決問題,而不是降低標準!」


    即便他不懂商海沉浮裏的資本博弈,但也知道這個行業的底線在哪裏,盲目縮限研發資金和生產成本的後果就是許多工廠出現安全隱患和技術產品的退步。


    薑醒想起他看書時看到過的一句話,深以為然:「要用發展去解決發展中的問題。」


    「旁門左道、以次充好,就是倒退!!」


    「技術和科學的競爭,初衷和目的都是『人』!」


    這是入門的化學哲學課就會教的內容啊。


    薑醒好像很氣憤,一下子說了很多,一吐為快後才平復一點,最後好像也覺得自己太激動了,收了收語氣說:「反、反正我是這麽覺得的。」


    「你沒有做錯!!」 他重複了好幾遍。


    裴律靜了一會兒,很輕地笑了下。


    他弄清楚了一件事,就在剛剛薑醒說話的那一分半鍾裏想清楚的。


    不是薑醒依賴裴律,習慣裴律,是裴律需要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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