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這小竹林下,便是三人,今日又成了三人。


    杜平生,鳳女還有蘇景言。


    千年過去,似乎什麽都沒有變化。


    鳳女又涅盤,依舊還是當年的模樣。蘇景言也是當年離開之時的模樣。唯獨...


    ......杜平生更老了。


    杜平生望著蘇墨,白須長抖,眼中含淚的笑著。


    “還好就好...還好就好.......”


    鳳女就這麽看著蘇景言,而後忽然轉身,長裙隨著轉身輕舞,蕩起了無法明言的情愫。


    她衝天而起,消失在了茫茫天際!


    蘇景言看著鳳女的背影,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麽話來。


    杜平生望著兩人,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心中複雜。


    那相逢的無盡喜悅之中,對他而言是美好的。可是對於風女而言又是複雜的。思念了千年之人,真的出現在她麵前之時,卻讓她難以自持......


    這一點,杜平生明白,蘇景言也明白。


    隻是......


    蘇景言歎了一口氣,重新看向杜平生。杜平生顫顫巍巍的坐迴了石桌之前,


    蘇景言也緩緩的坐到了杜平生的對麵。


    白衣挽袖,焚爐煮茶。


    風吹竹葉,草木香味裹著茶香在小屋門前縈繞不散。


    杜平生麵含笑意的望著蘇景言的一舉一動,眼角充盈著笑淚。蘇景言的煮茶功夫依舊如當年一般無二。


    好似那少年,從不曾離開......


    他的弟子依舊是那年輕的模樣,除了如今已經看不出深淺的修為。


    歲月不曾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可是所經曆的事情,卻在他的身上鋪上了一道滄桑的氣息。


    就如同,一個有著少年容顏之人,經曆了無數悲慘的人生。


    往事說不清,蘇景言也不願說。


    而杜平生也不問,當蘇景言出現在他麵前說出那‘還好’之後,便都不再重要了。


    少年...歸來便好!


    蘇景言沏了一壺茶,先為杜平生倒了一杯,而後雙手遞到了杜平生的麵前。


    “師尊,喝茶!”


    杜平生的雙眼又是一紅。這句話...他等了千年!


    自他‘死’後,杜平生時常望著茶盞,期望著那個白衣少年能有一天走到他的麵前,再為他奉上一杯茶。


    “好......”


    杜平生接過了蘇景言,捧著茶盞緩緩的低頭喝了起來。那蒼老的雙手顫抖著,杯中又滴入了鹹水。


    蘇景言又為自己倒了一杯,慢慢的喝著。


    小屋門前陷入了沉默,這種沉默是那千言萬語藏自心間的寧靜。


    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似有長歌起於微末之間,又飄蕩去了世人聽不到的角落。


    兩人就在這種沉默之中,喝了許久的茶。


    良久,杜平生轉頭看向那遙遠的妖界方向,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她等你太久了......”


    蘇墨默然無語,搖了搖頭。


    他能感知到,鳳女已經迴到了妖界的鳳宮之中......


    文人風流,他亦是如此。見到的美好的事物,也會喜歡。


    他與鳳女一同經曆的事情很多,多到已無法用糾葛來形容......


    當年鳳女為了聖器寒霜追逐他,而後又為了涅盤護道而與他達成了交易。


    可後來,他化神經曆生死劫難時,是鳳女用了自己的鳳翎救下了他。又一起入了絕地,一起涅盤。


    最後又一同前往麵對滔天的大鵬,解決妖界之亂!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蘇景言對於鳳女自然是有情的,隻是這情無比複雜,他不知該如何麵對。


    他無法麵對的,又何止是鳳女?


    鳳女因他難過涅盤,可那因他而絕琴的洛音又是如何?


    還有大兇...詩九璿......


    情字無解,蘇墨的三問之首問情,雖然悟了,卻依舊不知何解。


    與他有糾葛的女子太多了,所行所言,皆在宿命之中。


    他給不了她們相守的一生一世,便也隻能如此。


    更何況,鳳族的每代唯有一人的宿命......


    杜平生望著蘇景言,輕輕的搖了搖頭。他知道蘇景言不止有鳳女一個紅顏知己,可是他相識的人也隻有鳳女。


    他是看著當年鳳女和蘇墨二人相識相知到相互羈絆。


    也是看著蘇景言消失的這千年,鳳女是如何思念他的......


    當年的蘇景言隻是一個小小化神,鳳女便對他產生了情愫,這種情愫超過了世俗的認知。


    杜平生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望向茫茫竹林,“人與人之間的牽絆,不是你迴避,便能躲開的......”


    “世間之人,總在糾結於自己是否能給彼此承諾。”


    “可卻不知承諾之外,還有那種相視一笑的相知......”


    “且,或許她們等的也並不是你的一個承諾,隻是你能夠活著便好的安心罷了。”


    杜平生迴過頭來,看著蘇景言輕輕的歎了口氣,“人啊,總是喜歡給自己套上世俗的枷鎖。”


    “男女之間的答案,也並非隻有結為伴侶才是美好的。”


    “亦如斷崖兩岸的兩株草木,他們可彼此相望。”


    “卻也無需相及......”


    杜平生說完,舉著茶盞繼續喝了起來。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即便真的不願,至少也要將自己的心意說出!


    蘇景言望著杜平生,猶豫了許久。


    “那不是流氓嗎?”


    杜平生的雙手猛的顫了顫,久久沒有開口。


    他想了好久,這才點了點頭,苦笑著搖了搖頭,“是有一點虛偽......”


    蘇墨點了點頭,“還有一點無恥。”


    “還很不要臉......”杜平生補充道。


    一老一少師徒兩人相視一笑,而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喜悅衝淡了相逢的憂思,兩人捧著茶盞再次相飲著......


    “青依呢?”蘇墨問。


    杜平生輕歎道,“還在世間行醫,這些年也苦了那孩子了。等些日子,我去尋她迴來吧。”


    蘇墨點了點頭,也不再言語。


    清風入紅塵,又不解紅塵繁雜。沾染了紅塵的煙火之氣後,卻再難將那煙火驅離。


    蘇墨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一些什麽!


    小竹林中,悠揚的灑滿了那種糾結而無序的淩亂,縈繞在蘇景言的神魂之側。


    師徒二人相伴而坐,坐了一日!


    黃昏又起晚霞.....


    杜平生望著蘇景言,笑著搖了搖頭,“去吧。”


    蘇墨緩緩的轉頭看向妖界方向,躊躇良久,這才點了點頭,“那弟子先去了。”


    杜平生望著蘇景言離去的背影,平和的笑了笑。


    又一縷微風徐來,吹著杜平生的滿頭白發飄舞......


    紅塵本無顏色,或許隻是一縷懵懂的清風在世間走了一遭,讓它沾染上了屬於風的灑脫......


    又或許,有人對著紅塵一笑。紅塵便又有了那笑顏的癡迷。


    這人世間的千頭萬緒,誰又能夠理的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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