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聞言一愣,疑惑的看著玄女,玄女並沒有像蘇墨想象中的掉頭離開,蘇墨甚至做好了麵對玄女怒火的準備,卻不曾想玄女竟然沒有一絲不悅。


    “前輩這是何意?”蘇墨開口問道,“前輩不用晚輩殺這玄鹿了?”


    玄女緩緩的看了蘇墨一眼,淡淡的說道:


    “若你方才殺了這通了靈智的玄鹿,我此番已經走了。”


    蘇墨一怔,猛然想起大兇說過玄女並非好殺之人,原來這竟是一場考驗......


    她一直讓自己殺兇獸,讓自己身上纏滿殺意。最後再讓自己殺玄獸,是為了看自己是否會受殺意所擾而濫殺無辜......


    “我不喜歡弑殺之人......”玄女淡淡的說了一句,算是解釋。


    “不過......”玄女話鋒一轉,冷冷的開口道:“我也不喜歡在麵對該殺之人時而假善之人......你方才為何在被你殺死的兇獸之上放了一片樹葉?”


    蘇墨搖頭道:“殺都殺了,放著也是浪費......我放的每一片樹葉之上都留下了我的標記......”


    “我可以憑借標記把屍體取迴來......丫頭喜歡吃......”


    蘇墨猛的一頓,張著嘴。


    那“醬肉”兩個字再未說出口......


    玄女看著蘇墨,發現蘇墨的身上猛然升起了一股極為濃鬱的悲意。


    玄女目中升起了一股好奇之色,她從未在這般年紀之人的身上看到過如此濃鬱的悲意,這小小年紀像是經曆了諸多事情一般......


    生性使然,不會讓她問出口來。


    不過蘇墨的迴答,算是讓她接受了。


    玄女緩緩的轉過頭,騰空而起,向著虛空飄然而上,白裙飄飄帶著一種淡然的香氣飄入了鼻尖。


    蘇墨騰空而起,跟著玄女一起騰空而起。


    萬裏群山在腳下連綿不絕,一眼看不到頭,深青色連著碧藍的天際,似乎就是群山覆蓋了整個大地。


    玄女飄然立在虛空之上,白色的錦羅長裙在虛空中映著神輝,膚若凝脂,鵝頸修長,那副絕世之顏上透露著淡然之色,直視這瓊宇。


    蘇墨安靜的站在玄女身後的虛空之上,也如同玄女一般看著蒼穹。


    “天玄之道......你覺得什麽是天?”


    玄女並未迴過頭,怔怔的看著天穹,淡然地開口問道。


    蘇墨一愣,卻不知道玄女問的是哪個‘天’。


    “照你所思迴答便是。”玄女轉過頭,看向蘇墨。


    蘇墨想了想,緩緩的說道:“對於世人而言,人皇是天......”


    “於凡人而言,仙修是天......”


    “於仙修而言,仙路是天。”


    這一‘答’,答的是唯心而論的‘天’,相對論之。


    玄女點了點頭,又問道:“什麽是天?”


    蘇墨知道,玄女這一問問的是是唯物的‘天’。


    可是唯物的‘天’又是什麽?


    前世的天是萬千星辰,茫茫星海......


    這一世的天抬頭看去,也有萬千星辰,也有皓如玉盤的明月,可這‘天’卻不是天!


    這‘天’是九天十地構成的虛無之物,天上有天,界上有界......


    “天......”蘇墨眼中迷茫不解。


    “有天嗎......”


    玄女一襲白裙隨風飄揚,兩眼之中似乎閃耀著幽深的千萬星辰,讓人不自覺的陷入進去。


    蘇墨的一句“有天嗎”讓玄女陷入了呆滯,看著蘇墨歎了口氣......


    “從始至終,這世間就沒有天......”玄女緩緩的說道。


    蘇墨一愣,他沒想到玄女會這麽迴答,隨即問道:“若無天......那天玄之道走的又是什麽?”


    玄女深深的看著蘇墨的雙眼,片刻之後迴過了頭看向茫茫天際:“虛無之道.......”


    虛無之道......蘇墨麵露不解。


    “無思無慮始知道,無處無服始安道,無從無道始得道......”玄女淡淡的幽然開口。


    “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當名。 ”


    道無法由聽、見、說中得到,聽、見、說中得到的便不是道。


    需知創生有形萬物的東西原是無形之物......


    “這便是虛無之道,亦是天玄之道。”玄女麵色低沉的說道,“我與冥女也說過,若我有弟子,我不會讓我的弟子走天玄之道......”


    “天玄之道太過虛無,容易讓人遺失人性......”


    “為何虛無之道容易讓人遺失人性?”蘇墨看著超脫在上的玄女,緩緩的開口問道。


    玄女雙眼之中流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蕭瑟之意,讓蘇墨感到有一種玄女隨時都會坐化飛升之意。


    “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 ”


    竹簍隻用來捕魚的,若有魚便不需要竹簍。兔網是用來捉兔的,若有兔子便也不需要兔網。話語是用來表達意思的,若明意便不需要說話......


    蘇墨雙眼露出了迷茫之色,隱隱有些明白了玄女話語之中的意思。


    人性有謀,圖之有物。


    若見真意,何須人性......


    猛然想起前世有一句話:


    越接近真理的人,就越沒有人情。


    當一個人可以用規則和真理來解釋事物之後,就會對相應的東西失去興趣。


    例如,若見食物本質,皆是填腹之物,何須滋味?便會失去對食物的興致。


    若將所有的情愛理解歸於‘顏,才,品’,就會失去對情愛的所需。


    若是洞穿了萬物的本質......


    蘇墨忽然想起自己在神域外被屠盡的村莊感悟到一絲因果之力,以因果來統視萬物規律時,似乎也失去了對於萬物的興致。


    所見皆是因果......


    玄女以‘無天’來告訴蘇墨,天玄之道就是虛無之道,就是......


    蘇墨渾身一顫,猛然抬頭看向玄女。


    “無情之道!”


    此‘無情’非彼無情。


    天玄之道的‘無情’非是斬斷人情,而是超脫於人情之上,隻求世間真意。


    蘇墨猛然想起巨神傳承的‘斬凡意’,凡意承載人情,斬凡意所斬的目的就是斬去人情......


    為何道深之處,都要舍棄人情?


    人情是羈絆還是什麽自己所不明白的障礙?


    若自己走到那一天,是否會也同樣淡薄情欲?


    若真有那一天,自己是否會放下讓九天十界開滿彼岸花的執念......


    不對!


    玄女怎麽看也不像是完全沒有情欲之人,她也有執念,敗大兇就是她的執念。


    蘇墨猛然看向玄女,卻見玄女的眼中閃過一絲極深哀傷之意。


    她身上發生了什麽?


    是未曾舍去,還是重新拾起?


    “我帶你入道,感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玄女緩緩的開口,抬起纖細若藕,潔白如玉的手臂輕輕一點。


    額前的天玄之紋中緩緩的化出了一道流光,流光在玄女的一指之下,衝入了蘇墨的雙眼之中。


    蘇墨眼前一花,一道悠然玄妙的氣息散開,陷入了悟道之中。


    一種脫離之感爬滿蘇墨的全身,蘇墨感覺自己的意識緩緩的上升,眼前的景色不斷的變小......


    直到,他看到整個萬裏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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