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孤雉沒有婚約!”


    驚夢待白雅緩步走進冬室,就一把將木門拉上,灼急的說道。


    白雅徐徐轉過身,看向她,“你就是特意要和我說這個?”


    驚夢愣了一下,眨眨眼睛點頭道,“是啊。”


    白雅眉梢一挑,深邃的眸底明明含笑,“為何要特意和我解釋?”


    “啊?”驚夢又愣了,她眉頭皺起想了想,“因為...你沒有答應說好,或知道了。”


    “因為我沒有迴答好或者知道了?”白雅忍禁不住笑笑,一邊走到銅鏡前的矮榻上坐下,一邊歎道,“真是拿你沒有辦法。”


    見他麵色稍霽,驚夢眉心才舒了舒,她走到白雅身邊,又低聲說了一句,“我這輩子都不會嫁人的。”


    剛在鏡前摘下玉冠,正在解散發髻的白雅聞言,手上動作頓了一下,抬頭看向站在一側的驚夢,“嗯?”


    驚夢見他看著自己的目光幽幽,攥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扯住了裙子,“那個...我...其實...也會照顧人。”


    “什麽?”白雅眉心動了動。


    驚夢抿了抿唇,然後指尖一握,索性蹲了下來,白雅的視線一直疑惑的跟隨著她的動作。


    “孤雉他...是因為自覺愧對紅蓮,才想要好好照顧我,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和照護,”她蜷縮著身子,蹲在白雅身邊,“我自己在幽冥地獄生活了將近十年,吃喝玩樂,練功睡覺,我都一個人,你看,我將自己照顧得很好...”


    白雅眉宇微蹙,“你到底想說什麽?”


    “那我就直說了,”驚夢直視著白雅,抿了抿嘴唇,“那個...我覺得我也能照顧你,不需要婉寧。”


    白雅看她說得那麽認真,已經盡力忍住不笑,但唇角還是不禁向上一勾,“你?照顧我?”


    驚夢見他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樣,有些慌了,“我真的可以,你是沒有見到我在地獄的時候,攀岩走避,劈荊斬棘,燒火做飯我樣樣都...”


    “驚夢,你和我說這些...”白雅眼中笑意微斂,柔聲打斷她道,“是想要我怎麽做?”


    你想要我怎麽做?驚夢沒意料到他會這樣問,朱紅的嘴唇微微張開,有些愣怔的看著他。


    “嗯?你想讓我怎麽做?”白雅凝著手邊的她,又輕聲問了一遍。


    他們眼神交匯,而他的目光又如此溫潤,仿佛一片花瓣落入驚夢心湖。“我...我想...”


    驚夢仰望著他的飽含情意的雙眼,眼下的那顆淚痣更是觸動她的心弦。


    “你想什麽?”白雅問道。


    驚夢的心髒砰砰砰的劇烈跳動起來,她緊緊捏住手,將指甲都掐進了肉中。


    “我...我就想著一直跟著你。”驚夢低下頭,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勇氣才說出這句話。


    可當她說完時,屋裏卻陷入了絕然的寂靜,隻有兩邊的燭火不時發出燃燒的‘劈啪’聲音。


    “糟了...”遲遲等不到白雅的迴應,驚夢心弦一顫。


    她沉吟一聲,咬了咬下嘴唇,才逼著自己抬眸看去。


    白雅依舊凝視著自己,但目光幽沉,看上去很複雜,似乎很是為難。


    “我...也就隻是這麽一說!”驚夢趕緊笑了笑,“隨便想想罷了!對不起,白雅,讓你為...”


    ‘為難’的‘難’字還沒說出口,白雅就低聲說道,“我是怕你會後悔。”


    “啊?”驚夢怔了一下。


    “驚夢,”白雅半斂眼瞼,麵色悵然,“我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未來...我...也不一定能護住你,更有可能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


    他的意思是...我可以跟著他?!驚夢瞳眸一亮,立馬就直起身,一激動竟然將手都搭到了白雅手臂上。


    “我不怕!”


    白雅見她雙手握住自己手臂,又聽她聲音如此清脆,便又抬眼看向她,“我說的麻煩,是真的麻煩。”


    “不管真的假的,隻要你讓我跟著你就好。”驚夢說著朝他挪了挪。


    白雅看她滿眼笑意,顧自歎了一聲,“驚夢,你真是讓我不知道該怎麽決定才好...”


    “那就讓我留在你身邊,”驚夢不自覺的緊緊握住他的手臂說道,“我很強,我還能更強,無論遇到什麽麻煩,我都保證不會給你拖後腿。”


    白雅眉心動動,搖頭笑道,“你還是一點都不謙遜...”


    “我就想跟著你,一直跟著你...”


    白雅眉心微蹙,“驚夢你...”


    驚夢看白雅麵上憂愁輕攏,自覺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或是沒說清楚什麽,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心弦繃緊,腦中也在激烈思考。


    “啊?難道是因為那個?”她睜大眼睛,趕緊抬手作發誓狀,“白雅!我知道你在為難什麽了!我可以發誓,我沒有別的想法!絕對沒有!要是我對你有所圖謀,我就...”


    白雅聽她張嘴要發毒誓,慌亂的抽手一抬,一手按下她舉在半空的手,一手捂住她的嘴。


    “不要亂發誓。”白雅凝著她,聲音陰膩得嚇人。


    驚夢瞪大眼睛看著他,咽了口口水。


    ---


    “鬼門裏就沒有一個兩個因為濫發毒誓下地獄的?”白雅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說道。


    驚夢迴想了一下,“好像...”


    白雅其實並不需要她迴答,又接著說道,“誓言也是咒!不許胡來!”


    “哦...哦...知道了。”驚夢乖巧的點點頭,心裏卻在想,怎麽都要留在白雅身邊才重要。


    白雅輕拍了拍額頭,這才深深吐出一口氣,他拿起銅鏡前的檀木梳子,準備繼續梳理剛剛解下的發髻。


    “我...我來吧。”驚夢伸出雙手說道。


    白雅斜瞟了她一眼,她總讓他頭疼。但他還是遞出了梳子。


    驚夢接過梳子,站起身走到白雅身後,這是她第一次這樣碰觸白雅這一頭如瀑的黑發。


    她輕輕拂起白雅的長發,小心的從上梳到下,他的頭發柔軟順滑,湊近一看,上麵還閃爍著細碎的琥珀般的光芒,這一頭光潤的長發,簡直美得炫目,完全不輸給它的主人。


    白雅透過鏡子看向正在認真幫他梳發的驚夢,一時恍惚,初見時她渾身戾氣,披頭散發,衣衫不整,還滿身荊棘。


    他從未見過那樣荒誕的景象,甚至還有些驚錯。


    可不成想,才過了一個春夏,他竟然對她心動神馳。


    那雙幽冷的眉眼中總是帶著要命的倔強,而臉上的笑容又總是顯得陰鷙邪魅,沒有太多的同情心和同理心,出手幹脆,更多的是狠辣,愛犯錯,愛拚命犯錯,但認錯速度極快...


    想到這些,白雅眉心一動,頭又疼了。他抬手揉了揉額頭,隻覺得自己的情意簡直來得莫名其妙,但又...無可奈何。


    “怎麽了?我弄疼你了嗎?”


    驚夢見他麵露愁顏,趕忙側身躬下腰問道。


    白雅放下手,輕歎一聲,剛轉過臉要對驚夢說話,卻不想,鼻尖竟然極近的與她鼻尖擦過。


    驚夢黑水晶般的瞳眸凝矚不轉,白雅頓時就被她神搖目奪。


    就這樣安靜的對視半晌,直到互相都感覺到了彼此的鼻息,心弦才驀然一顫,各自別過臉去。


    白雅皺著眉頭閉了閉眼睛,驚夢卻已經緊握著梳子退到了門邊,等白雅調整了心緒睜開眼往旁邊一看時,才發現驚夢怎麽已經跑到了離自己那麽遠的地方。


    “你...”他轉身望向驚夢。


    驚夢左顧右視,就是不敢再看白雅,“你是不是要沐香了?我...該出去了。”


    白雅見她縮在門邊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好笑,那個麵對惡鬼、邪祟都不曾眨一下眼睛的巫女,此刻倒是怕他怕得要命。


    白雅勾唇一笑,“確實該沐香了...”


    驚夢一直低著頭,咬著嘴唇點點頭,剛要慌亂的轉身扒開門,又聽白雅說道,“今夜能不能有勞你奉香?”


    “啊?”驚夢手上頓了一下,眉眼驀地一顫,她轉過身看向白雅,“奉香?!”


    白雅溫柔的點點頭,“可以嗎?”


    驚夢頓時目光炯炯,神采那叫一個飛揚,“當然!當然可以!”


    ---


    同一時間,淩煙樓內。


    裴棠坐在已經杯酒狼藉的桌邊,愁楚的望著正斜倚在漂亮姑娘們之中的李長弈。


    淩煙樓的姑娘們都是顏非昔親自挑選的,各個麵容貌美,舉手投足間皆顧盼生姿。


    可李長弈卻隻是端著杯酒,麵色沉鬱的置身其中,他的眸光深邃複雜,一直盯著手中那杯早就加滿的陳釀。


    “要不要喚非昔姐姐來?”坐在裴棠身邊的芳兒也早就感覺到了李長弈的不對勁,她擔憂的小聲問裴棠道。


    裴棠沉吟一聲,轉過臉看向芳兒,“就算你們非昔姐姐來了恐怕也無濟於事...”


    “究竟發生何事了?我從未見過殿下這個樣子...”芳兒怯怯的問道。


    發生了何事?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但又好像什麽都發生了...裴棠轉眸又看向沉默在眾花之間的李長弈,自從他看到那個男覡將驚夢緊緊抱住...


    “殿下就像丟了魂魄一樣...真讓人心疼。”芳兒秋水含淚,小聲嘀咕道。


    李長弈緊緊抿住嘴唇,緊盯著手中那杯酒,對身邊的歡鬧聲充耳不聞。


    裴棠憂心的看著他,“芳兒姑娘,還是勞煩你請非昔姑娘來一趟吧。”


    芳兒聞言,點頭連忙站起身走了出去。


    片刻後,顏非昔果然來了,她走進琴房就一揮手。


    姑娘們就都識趣的擺下杯子走了出去。


    裴棠也站起身,走過顏非昔身邊時說道,“麻煩你了。”


    顏非昔頷首屈膝,朝他微微一笑,目光就一直凝在了李長弈身上。


    待所有人都從琴房出去,大門也被裴棠關上後,顏非昔才步履輕盈的走向李長弈。


    “殿下...”


    李長弈迴過神來,看了一眼四周才發現人都走空了,他眉心一蹙,“咦?阿棠他們呢?”


    顏非昔笑笑,走到李長弈對麵坐下,“他們見殿下心事重重,便都先離開了。”


    “心事....重重?”李長弈搖頭笑道,“我能有什麽心事。”


    他說完便將手中陳釀一口飲盡。


    顏非昔臉上仍舊掛著笑,她拎起桌上的玉壺,就給李長弈剛擺下的空杯斟酒。


    “那殿下剛剛在想什麽?”


    顏非昔問話時,頭都沒抬一下。


    李長弈深唿了口氣,坐起身來,“我在想...要是不做刺王,不當皇子,我會去做什麽。”


    顏非昔聞言手上一頓,酒水不小心灑了出來,她不動聲色的擦了擦,放下玉壺,將酒杯抬起遞給李長弈。


    “那殿下想做什麽?”她唇邊挑起一抹略顯僵硬的笑問道。


    “呃...我想...”李長弈伸手接過酒杯,啜飲一口,“到處走走,遊山玩水?”


    顏非昔抿唇一笑,“一個人嗎?”


    李長弈望著顏非昔愣了一下。


    “是想和驚夢姑娘一齊遊山玩水吧?”顏非昔偏偏頭,微笑著說道。


    李長弈眸光一沉,也定定的看了她一陣,隨即將酒杯放迴桌上。


    “你不用擔心,自始至終,我都隻是在利用她罷了。”


    這次顏非昔沒有給他再斟酒,反而將他的杯子放到一邊。


    “殿下...您動情了是嗎?”顏非昔又抬眸凝向他。


    “什麽?”李長弈眸光一凜。


    “雖然我也很喜歡驚夢姑娘...但還是得提醒殿下,她...確實是顆好用的棋子,卻也是顆...非常危險的棋子...”


    顏非昔說得語重心長,“您置身的局中本就危機四伏,險象環生,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這位驚夢姑娘,天賦異稟,咒力強大,最危險的是她的個性,性烈如火,愛憎分明,除了神龍君,很難受任何人管控...若讓她知道,我們一直在利用她複仇...恐怕...”


    “她知道燭樓詩案,知道太子一黨的所作所為,也知道我和母妃的經曆,這些我並沒有騙她。”


    顏非昔點點頭,笑得惆悵,“可她不知道,在舒王府其實並不是您第一次見她,她也不知道是我們找人透露娥山有巫,將玄法老禪師引到山齋,更不知道也同樣是我們將崔則進帶到山齋,導致她和宮美雪鬥法,還害得神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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