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澶曇古渡的時候,太陽已悄然西沉。 橙紅色的夕陽正斜落在聞巧村,村口古樹上果實累累,秋風一掃,還飄落幾片落葉,頓足遠眺,一切都顯得那麽寧靜而溫暖。


    “竟然真在湖麵上設下結界,神龍君,您真是料事如神。”虹珂說著扭了扭手腕。


    “你沒事吧?”白雅問道。


    “你是小看他,還是小看我?”魚師青走上來瞟了一眼白雅,“一個結界而已,不至於。”


    白雅抿唇一笑,“是我多慮了。”


    “不過...”魚師青朝村裏望了望,皺起眉頭道,“怎麽一個人也沒有?這村裏的人都到哪裏去了?”


    剛走到村口,阿律就使勁拽了拽驚夢的手,膽怯的搖了搖頭。


    “別怕,”驚夢彎下身子看向他,“我們有這麽多人呢。”


    阿律皺起眉頭,眼中已有淚光閃爍。


    “阿律...你還記得鬥妖場在哪裏嗎?”茯神鳶在前轉身問道。


    阿律一聽,更是怕得拽著驚夢就要往後跑。


    “阿律...阿律!”驚夢使勁拉住他。


    白雅見阿律畏縮得顫抖,身上煞氣較之前更甚了。


    他緩步走了過去,朝阿律蹲下身,抿唇微笑道,“阿律,你相信我們嗎?”


    阿律微微一怔,用那雙含著淚光的眼眸凝向白雅,片刻後才點點頭。


    “相信...”他顫抖的聲音傳到了白雅腦海中。


    白雅微笑著揉了揉他的銀發,“我們保證寸步不離的站在你身邊...好嗎?”


    阿律眸光閃動,猶豫著才勉強妥協了下來。


    “他們...究竟要做什麽?”虹珂小聲問魚師青道。


    魚師青也歪著腦袋想不明白,然後嘴一撇,聳聳肩道,“管他們的,就當看熱鬧了。”


    ---


    在阿律的指引下,一行人穿過空蕩蕩的村莊來到了牽牛庵後山的一處曠野,這裏早已經鼓吹喧闐,人聲鼎沸。


    白雅和魚師青同時念了個心訣,讓聞巧村的村民,和參加鬥妖的所有人都看不到他們。


    他們慢慢的走在驚夢、茯神鳶,阿律和虹珂身後,跟著他們穿梭在擁擠的人群中。


    幾人隨著人流好不容易擠到了鬥妖場的三層,茯神鳶拍了拍衣袖,不滿的罵道,“怎麽有那麽多人熱衷鬥妖!”


    虹珂看著眼前這些竄動的人頭,“可憐這些人身上有那麽多詛咒都沒有察覺,依舊要參與這傷天害道之事...”


    他話音剛落,周圍就傳來一陣吵鬧。


    “這樣就輸了?!!還號稱什麽妖異部最強?!”


    “我呸!才連戰了三局就被打的滾地不起了!”


    “害老子輸錢!仙姑!快將這廢物就地斬殺!”


    驚夢一聽,眸光隨身邊那人的視線望去,果然,那個尖嘴猴腮的通靈仙姑正站在對麵二樓的木台上。


    “仙姑!殺了它!”


    “殺了它!”


    阿律聽眾人不停起哄,嚇得趕緊抬起雙手捂住耳朵。


    驚夢緊抿著嘴唇俯望場內,一隻蛇山白尾長耳的灰狼妖正喘息著跪在地上,他渾身是傷,鮮血淋漓,尖利的牙齒上還掛著一道道血珠。


    “我自然會如你們所願,不過...蛇山灰狼的眼睛可是人間罕見的至寶,”仙姑在木台上朝眾人大聲說道,“必須要在活著的時候取出,才有探尋黃金的妙用...”


    “黃金?!”


    眾人聞言,頓時一片沸騰。


    “這灰狼雖然已經不中用了,但那雙眼睛可是千金難買...”


    “仙姑!你就直說吧!你要賣多少錢!”


    仙姑挑眉一笑,揚手伸出五指,“五百兩黃金...”


    聽到這巨額數字,滿場皆是唏噓。


    “是我剛剛沒說清楚嗎?”仙姑不屑的皺了皺眉,“灰狼的眼睛可是能尋天下黃金,用五百兩,買個能尋五千兩五萬兩的法寶,你們竟然還覺得貴?”


    “這些人就是格局小!”旁邊一個商人打扮的男子輕蔑的唾道,隨即高高舉起手,“仙姑!五百兩就五百兩!這妖怪的眼睛我要了!”


    “好!”仙姑嘴角一勾,立刻縱身場內,就要取灰狼雙目。


    驚夢瞧準機會,跳上麵前石欄,“阿律,你可要看好了!”


    在阿律和虹珂都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一迴事時,驚夢就已經高高躍下。


    阿律趕緊趴到石欄邊往下看,隻見驚夢飛奔在鬥妖場內,身姿敏捷如一團紅色火焰,拖著焰尾就朝正要動手的仙姑襲去。


    仙姑眼尾餘光一閃,猝不及防的旋身退到一邊。


    “什麽人?!竟敢壞我規矩!”


    驚夢蹲下身檢查了灰狼一番,“怎麽樣?”


    灰狼深吐了幾口氣,“我的孩子...被這個通靈仙姑抓住了...”


    驚夢眉頭一皺,“在哪裏?”


    “牽牛庵...”灰狼氣喘籲籲說道。


    “好,交給我,你退後。”


    灰狼躊躇了片刻,遂點頭顫抖的站起身,退到了牆邊。


    驚夢這才站起身,轉過頭看向仙姑,“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啊...”


    仙姑打量著驚夢的模樣,怎麽覺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她絞盡腦汁想了想,終於,她瞳仁一縮,“你...是你!”


    “啊...”驚夢笑著舒了口氣,“我還怕你已經忘了我...仙姑,別來無恙啊?”


    “是你偷走了阿律!放走了妖怪!還傷了村裏的人!”


    驚夢揚起眉毛,微微一愣,“罪名有點多...但我都認。”


    “你!”看她嘴角帶笑,仙姑本想發作,但想到她剛剛那詭譎的身法,稍微忍了忍,眯眼看向她道,“你這次又想做什麽?”


    驚夢背起手,玉立在場中,“是這樣的,我對這決鬥場也很有興趣,你知道,在我長大的地方,那裏也經常有撕心裂肺的哭喊,還有鬼哭狼嚎的熱鬧...所以一來到這,聽到這些聲音,就像迴家了一樣...”


    “你到底在胡謅什麽...!”仙姑怒道。


    “仙姑,聽不明白嗎?我說我喜歡這個地方...”


    驚夢唇邊漸漸浮起一抹陰鷙的笑意。


    見她眸光陰冷,麵容邪魅,仙姑不禁眉心一動。


    “我們也來賭一局吧?”驚夢抿唇笑道,“以你這座鬥妖場為籌碼...”


    “什麽?”仙姑一怔。


    “你別覺得不劃算,我也有籌碼,那就是...你的命...”


    仙姑怒上心頭,剛要開罵,就見驚夢揚起下巴朝眾人說道,“喂!我說你們!不想賭一局大的!”


    “賭一局大的?”


    “賭什麽?”


    “當然是賭我...和仙姑...究竟誰會贏啊!”


    “什麽...?!”


    眾人震驚的麵麵相覷,就連仙姑也愣怔住了,她沒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這鬥妖場中的玩物。


    “一樣的生死戰,一樣的賭局,卻有超高的迴報...隻要不傻...應該都不會錯過吧?”驚夢說著,冷冷的看向仙姑道。


    “等...等一下!我何時說過我要和你...”


    “仙姑,進了鬥妖場,就別壞了規矩。”驚夢撇嘴笑道,“我勸你拿出本事來,因為要是輸了,可不隻是沒了這鬥妖場,更會賠上性命哦。”


    仙姑緊皺著眉頭,目光死死的盯著驚夢,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驚夢輕蔑的瞟了她一眼,便轉身朝台上的人說道,“好了,你們可以下注了。”


    仙姑深吸了口氣,用枯瘦的手摸了摸高挺的鼻子,就在眾人還在議論怎麽下注的瞬間,仙姑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隻見她那骨節早已變形的尖指正猛地朝驚夢脖頸劃去。


    阿律見狀,雙肩一顫,眼裏充滿恐懼。


    茯神鳶握著他雙肩的手也是一緊。


    身邊的虹珂和魚師青也瞪著眼睛皺了皺眉頭,反而白雅臉上的神情卻異常平靜。


    魚師青眉間一跳,問道,“你...你就一點也不緊張?”


    “放心,她也是鍾靈之境。”白雅柔潤的眼眸中含著自豪的笑意。


    魚師青撇了撇嘴,隨後又覷眼看向白雅,“為什麽我總有種直覺...覺得你們...有問題...”


    白雅聞言,眸光倏地一亮,挑眉笑了笑。


    “果然!”


    白雅抬起手指噓了一聲,遂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句什麽,魚師青眉頭瞬間舒展開來。


    ---


    “哦?原來你喜歡偷襲啊?”驚夢側身避過仙姑的利指後說道。


    “廢話少說!拿命來!”仙姑聲嘶力竭的吼著,錯身上前又是犀利一爪。


    驚夢輕盈轉身,身上飄逸的衣袍與仙姑的利爪剛好錯過。


    仙姑朝前撲了個空,再扭頭迴看時隻見一團火焰已經來到眼前。


    她快速退了半步,抬手一擋,卻還是被燎去了眉毛。


    她捂著臉痛苦的叫了一聲,隻聽台上有人喊道,“仙姑!小心後麵!”


    仙姑聞言渾身一緊,睜開眼看去時瞳仁映滿紅豔豔的火焰,她一咬牙,隻得翻身滾到一旁。


    下注的眾人見她竟被打得如此狼狽,心下大感不妙。


    聞巧村的村民和帶著妖怪來參加鬥妖的賭徒們都倒抽了幾口涼氣,有的揉了揉眼睛問道,“這...這火是從哪裏來的?”


    “笨蛋!你沒看到嗎?是她變出來的!”


    “幻術?是幻術嗎?”


    大家正交頭接耳的時候,隻見驚夢又抬起手,在空中打了個響指,三四團紅焰隨即便在空中炸開。


    火光乍現的一刻,有人問道,“那個...我能不能去把我下注的錢拿迴來?”


    這時候,小葵也聞聲趕來了,她站在二層看台,驚懼的望著正在與仙姑纏鬥的驚夢。


    “她...是她?”


    小葵難以置信的皺起了眉頭,目光一閃,她看到了對麵趴在石欄上的那個銀發小童。


    “阿...阿律?”


    小葵拚命擠過人群,不顧一切的朝阿律跑去。


    “阿律!”


    阿律聞聲轉過頭,見頭發有些許散亂的小葵正紅著眼睛站在火光之中。


    她麵容憔悴,衣服破爛襤褸不堪,手腳也都髒兮兮的,完全不似阿律記憶中的模樣。


    小葵見他怔住,心下有些羞愧,正咬著嘴唇低下頭時,隻覺腹部被輕輕一撞。


    “阿律...”小葵見阿律緊緊抱著她的腰,瞬間就淚如雨下。


    “走了為什麽還要迴來?這裏很危險啊...”小葵流著淚問道。


    阿律放開手,朝她比劃了幾下,小葵自然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麽,她看著阿律臉上的那半截遮住嘴巴的麵具,“阿律?你怎麽不說話...你...”


    白雅上下仔細打量著小葵,心知他們走後,小葵一家定是吃了不少苦頭,他眉頭一鎖,心下有些不忍。


    “她就是請驚夢救阿律的那個勇敢的小姑娘?”魚師青問道。


    白雅默然的點點頭。


    “他被那位仙姑喂了毒藥,已經不能再說話了。”茯神鳶走到小葵麵前說道。


    “什...什麽...?!”小葵猛的睜大眼睛。


    “她還把他的嘴縫了起來,”茯神鳶輕輕抓著阿律的肩膀道,“阿律很討厭被人看到傷疤,才戴了麵具。”


    小葵抬起顫抖的手捂住了嘴,淚水卻不受控製的湧出了眼眶,“怎...怎麽會這樣!”


    “這次,我們是帶阿律來複仇的。”


    小葵皺了皺眉,淚眼閃爍,“複仇...”


    茯神鳶看向場內還在打鬥的驚夢和仙姑,“那個仙姑做的事情,不值得被饒恕。”


    ---


    “沒想到你一個小丫頭片子竟會如此下作!竟三番兩次偷襲於我!”


    “欸?我以為你喜歡偷襲?”


    仙姑咬了咬牙,“自以為是,不知深淺!”


    仙姑罵罷,便從身後掏出一杆煙槍,她猛吸了幾嘴,從幹癟的口中吐出一團團煙霧。


    “煙魅取魄!”仙姑眯起眼睛,挑唇壞笑道。


    她話音剛落,就有一陣濃煙衝驚夢席卷而去。


    站在看台上的幾人見狀,忙屏住了唿吸。


    “姐姐!”阿律雙眼圓睜,直勾勾的盯向煙霧之中。


    茯神鳶自己也被那團詭異的煙霧嚇了一跳,但還是極度克製的拍了拍阿律的手臂,“別...別擔心...”


    白雅見驚夢瞬間就被籠在了仙姑的冥煙之中,眸光也不由自主的倏地一冷。


    “你們快看!驚夢身邊有好多模糊的身影,”魚師青緊促著眉頭,大叫了起來,“它們...它們是人是鬼還是妖啊?!”


    站在魚師青身邊的虹珂有些意外的看向他,自己的這位守護神平日裏都遇事不驚,怎麽今天那麽反常?


    不說虹珂,就連白雅都斜瞟了他一眼,“真是...”


    白雅話才起了個頭,就被麵色發青的阿律扯了扯袖子,“哥哥...哥哥!姐姐是不是看不到它們?怎麽不見姐姐出手?!”


    白雅低下頭,見阿律十分驚懼,身上的煞氣也不斷在凝聚成型,他眉心稍稍一動。


    “阿律,這叫魅,煙魅,可障人眼目,令其中之人不得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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