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夢和茯神鳶交換了一個緊張的眼神,又跟著白雅朝前走了一會兒,這時,走在最前麵的白雅卻突然停了下來。


    “白雅,怎麽了?”驚夢在他身後探出頭問道。


    “你聽。”


    驚夢屏氣凝神聽了一會兒,小聲的說道,“我什麽也沒聽到..阿鳶你有沒有聽到什麽?”


    “我也沒有,”茯神鳶從另一邊探出腦袋望向白雅問道,“白雅哥你聽到了什麽了?”


    白雅搖搖頭,麵色一沉,“在這樣水草林木茂密的沼澤中,沒有蟲鳴,沒有獸吟,連一聲鳥啼也沒有過...不覺得很反常嗎?”


    驚夢眨了眨眼睛,經白雅這麽一提醒,她終於明白了從跨進這片沼澤開始心中忐忑不安的原因。


    這裏真的太寂靜了,而且是絕對的寂靜。


    明明是鬱鬱蔥蔥的森林,卻沒有一點聲音,死氣沉沉...不對,那些看似茁壯繁茂的樹木也不對勁,它們麻木的紮根在沼澤裏,就像失去了魂靈的軀殼,看上去隻是...


    “隻是一根根輸送養分的管道...”驚夢喃喃道。


    “什麽?你說什麽?”茯神鳶望向驚夢問道。


    白雅也轉過身來看向驚夢。


    “我在說這些樹,”驚夢擰著眉說道,“這些樹可能早就死了...”


    “你的意思是...”白雅皺了皺眉。


    驚夢望著白雅點點頭,“它們都變成了沒有生命的工具,恐怕隻是沼澤下那位邪魔獲取養分的管道。”


    “難怪壓在封印下還能活這麽久!”茯神鳶咒罵了一聲。


    “看來是個聰明的家夥,”白雅抿唇笑了笑,“我們要小心了。”


    茯神鳶一麵朝四周警惕的望了望,一麵點頭。


    驚夢,白雅和茯神鳶又往沼澤深處走去。這一路上的風景還是和剛才如出一轍。


    “這綠蔭蕩是不是沒有盡頭?”


    茯神鳶已經開始有些焦躁不安,“我要上去看看!”


    還沒等驚夢和白雅反應,他就一蹬腳,躍到了旁邊一棵落羽鬆上,這一看心下更焦灼了。


    前路還是一片千奇百怪的樹木,仍舊是一望無際的陰暗和壓抑,他倒希望能冒出點什麽邪祟魔怪來讓他緩解一下胸口的煩悶。


    “連風都沒有!”他又咒罵了一聲。


    正在這時,“哦?小心!”茯神鳶喊道。


    驚夢和白雅身後的沼澤地裏突然冒出了幾個巨大的氣泡,就在驚夢和白雅聽到茯神鳶警告時轉過身的一刹那在空氣中爆裂開,發出一股股強烈的腐臭味道。


    “驚夢!”白雅一把環過驚夢的肩膀,以手掌快速的捂住她的嘴鼻,然後才抬起另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瘴氣。”他小聲的在驚夢耳邊說道。


    驚夢像被施了魔法一樣筆直的站在白雅懷裏,她僵硬的點點頭,緊握住的拳頭緊張的垂在兩側,她緊張不是因為那些汙濁的瘴氣,而是因為聞到了白雅手心裏傳來的那股清淡的雪鬆香味。


    那股香味讓她的心跳加速,所以她才得使勁的將指甲摳進手心,讓疼痛來延緩一不小心就變得急促的唿吸。


    “驚夢,白雅哥...你們快看!”茯神鳶在樹上發出唿叫。


    在一個個氣泡在濃稠的沼澤中炸開之後,一堆白骨翻騰了出來,它們出現,又很快被吞沒,再次出現,又消失,這座沼澤在向它的訪客們展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我看他是想說,隻要他想,他就能隨時將我們的生命吞噬,就像這樣。”白雅淡聲說道。


    驚夢詫異的抬起頭看向白雅,“他已經知道我們來了?”


    白雅正要點頭,卻見驚夢兩眼忽然發直,她推開白雅覆在她臉上的手,麵無表情的走出白雅的臂彎。


    “跟我來。”


    茯神鳶在樹上看到情況不對,急忙跳了下來,看著驚夢的背影問道,“白雅...她這是怎麽了?”


    “她被附神了。”白雅幾乎是從緊閉的牙關裏擠出話來。


    “什麽?!”茯神鳶難掩震驚的大聲問道,“有你在,驚夢怎麽會被這麽輕而易舉的被附神?”


    “巫女的體質本就敏感,”白雅眼中露出銳利的寒芒,“不過能附神的肯定不是等閑之人,先跟上去看看。”


    茯神鳶點點頭,跟著白雅追了上去。


    驚夢雙眼無神的走在沼澤中,不再需要白雅鋪就的寒冰之路,附神她的人似乎能掌控這裏的一切,她腳下的水窪被填平,泥潭的汙濁被覆蓋,連濃重的瘴氣在她身前夜乖乖的退散開去。


    很快,在穿過一片茂盛的蘆葦蕩後,他們的視野驀然開闊,寬廣的蕩著漣漪的湖水出現在他們眼前。


    驚夢在那裏停下了腳步。


    “這裏名叫碧水天,南北長十八公裏,湖水清澈甘甜,是這片沼澤裏唯一有生命的地方。”驚夢幽幽的說道。


    “差不多了吧?”白雅站在驚夢身後,咬著牙問道。


    驚夢目光一閃,身體突然軟了下來,白雅趕緊抬手扶住她。


    “白雅?”驚夢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我剛剛...”


    “你剛剛被附神了!”茯神鳶著急的比劃道。


    “附...附神?”


    “沒事吧?”白雅的口吻終於恢複了平日那般的平淡。


    驚夢搖搖頭,弓著身子叉腰深唿了口氣,“真是...”


    她不爽的抬起頭,望向不遠處的湖麵,皺著鼻子氣唿唿的喊道,“真是可惡...湖裏麵的!不管你是什麽鬼東西都給我滾出來!敢附神我!我今天要是不給你點教訓...”


    她話還沒說完,湖麵就開始翻湧了起來,驚夢心頭一凜,立刻收聲縮到白雅身邊,臉上帶著一絲為難的笑,小聲的嘀咕道,“這家夥還真聽話...”


    白雅目光如冰針,冷冷的盯著湖麵,茯神鳶已經在掌心擒了一團風咒,隨時準備釋出。


    在眾目睽睽之下,湖心出現了個明晃晃的身影,那個明亮的身影簇擁在豐富的水汽中,緩緩朝他們一步步走來。


    隨著那個光影越來越近,大家終於都看清楚了,發出這樣璀璨光芒的是一位男子,應該說他是一位神明,他周身的光芒足夠證明了這一點。


    除了白雅外,驚夢和茯神鳶都不由得疑惑的皺了皺眉頭。


    這位神明赤著腳,笑盈盈的在離他們幾步之遙的距離停了下來。


    驚夢望著他愣了一下神,她的怒氣也已經蕩然消失,“你...你是誰?剛剛就是你附神在我身上?”


    她的語氣柔和,剛剛的淩厲蕩然無存。


    “吾乃水神蒼君。”名喚蒼君的神明麵容清俊,他渾身攏著淡藍色的水光紗,在微風中正發出粼粼微光。


    “剛才我以為各位是誤闖進了食人沼澤,本想以蝶魄為各位帶路...無奈...”蒼君麵露為難之色,微微一笑後繼續說道,“因為實在太擔心你們會遇到危險,這才唐突冒犯了巫女,還望見諒。”


    說完他便優雅的頷首垂眸,拱手行禮,在他一彎腰的瞬間,驚夢看到了他頭頂烏黑的發髻上正別著一朵泛著珠光的金鳳花。


    “水神蒼君?”驚夢眉頭皺得更緊了,水神不是被宮門給獻祭了嗎?怎麽看上去還這麽完美無瑕。


    蒼君朝白雅鄭重的拱手一拜,然後才看著白雅展顏一笑,“沒想到身份尊貴的神龍君竟然會屈尊來此,蒼君真是受寵若驚。”


    “蒼君,”白雅望向蒼君,微微皺了皺眉,“你知道我們的來意嗎?”


    茯神鳶叉著腰,警備的眯眼看向蒼君。


    蒼君眨了眨眼睛,麵帶春風的說道,“你們的來意...”他說著頓了頓,“是因為鎮魔石吧?”


    白雅沒有迴答,隻是意味深長的望著蒼君。


    蒼君笑了笑,緩緩說道,“七十年前,邪魔飛淩生成於大紀國亂世之中,他隻一眼便能惑亂人心,由他引發的大小動蕩和戰爭都罄竹難書。而這位邪魔現在正被封印在你我的腳下。”


    蒼君用那雙清冽的眼睛望著白雅,繼續說道,“然而七十年過去,我的神力即將消隕,封印下的飛淩卻並未神消意散,反而開始蠢蠢欲動...”


    “那你呢?”茯神鳶耿直的問道,“你不是被宮門獻祭了?怎麽還會...”


    “阿鳶。”驚夢趕緊出聲打斷他。


    蒼君抿唇一笑,隻是輕輕歎了口氣,“是啊,我是被他們獻祭了...”


    正在蒼君說話之時,他目光倏然一閃,隻見蘆葦蕩中閃爍出一些微光,他急忙招手道,“別怕!快過來我這裏。”


    驚夢他們隨著他的目光轉身向後望去,身後的蘆葦叢中出現了四五隻拇指大小的小精靈,它們看上去都十分瘦小虛弱。


    那些精靈有的瑟瑟發抖的抱住光滑筆直的蘆葦杆,有的就這樣呆呆的掛在蓬鬆的蘆葦穗上蕩來蕩去。


    “快過來...”蒼君憐憫的望著它們,一直在招手。


    終於,小精靈們嘴裏發出咿咿的聲音跳下蘆葦,穿過驚夢和茯神鳶給它們特意讓出來的路,勁直跳到了水麵上,舉著手向蒼君跑了過去。


    “這裏的精靈已經所剩無幾了。”蒼君說著俯下身,將跑向他的精靈們輕輕抬起,然後放到肩上。


    “可惜我以後也再護不住它們了...”


    蒼君說著淡淡一笑,“那座鎮魔石其實就是我的神龕。當年宮霖來水神廟求助,說他有個萬全的計劃,請求我出麵與飛淩對抗,他會帶著弟子在綠蔭蕩裏布下陣法,由我將飛淩引來這裏封印,結果...”


    他說著攤了攤手,笑道,“我引飛淩來到綠蔭蕩,卻看到了我的神龕也出現在了這裏...當我看到我的神龕上被下了宮門的詛咒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一開始就打算要獻祭我來封印飛淩。”


    白雅眸色深幽,輕歎了口氣,“他對你下了詛咒?”


    “詛咒使我的神力變得衰弱。任我如何反抗都無法離開他們在這裏布下的天羅地網。”


    “真是無恥!就連他留給後人那卷書簡上記載的內容都是假的!”驚夢咬牙道。


    “哦?他還將獻祭我的事情寫了下來?”蒼君感到很意外。


    “他寫的很多東西與你所講本末倒置,不提也罷。”白雅說道。


    蒼君淒涼的笑了笑,“他不怕天譴,倒怕後人評價。”


    “蒼君,那個邪魔還在沼澤下嗎?”驚夢皺著眉頭說道。


    蒼君點點頭,“我的力量越來越弱,他卻越來越強,所以你們是來幫我的,對嗎?”


    “自然,”驚夢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不好意思的說道,“但我得和你說實話,我們來之前並不知道你還鎮守在這裏...我們都以為...”


    “所以你們來是因為?”


    “因為邪魔要對現在鎮守般河的淨樂下詛!”茯神鳶說道。


    “下詛?”蒼君難以置信的倒抽了一口氣。“這怎麽可能?”


    白雅看著他不說話,他的臉上卻浮起一絲滄桑的笑意,默念道,“難道我的神力已經那麽弱了嗎?”他皺眉想了想,“抱歉,我想請問一下,今天是什麽日子?”


    “今天是五月初四。”驚夢迴答。


    “五月初四啊,”蒼君慘淡的笑了笑,“原來如此。”


    驚夢望著蒼君臉上無盡的悲傷神情,問道,“什麽原來如此?”


    “今天就是我落神的日子啊。”蒼君說道,臉上還是帶著笑,


    “落神?”驚夢和茯神鳶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望著蒼君。


    “不要這樣的表情,”蒼君說道,“這對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原本還牽掛著我落神後這邪魔怎麽辦,有你們在,我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你...真的準備好落神了嗎?”白雅看著他,口氣冷淡的問道。


    蒼君看著白雅頓了頓,眸底浮出一絲詭譎,“當然。”


    “難怪那個邪魔選這一天呢!”茯神鳶卻在一旁憤憤的說道,“它就是要熬到你落神,然後就出去報仇!”


    驚夢低下頭,抿了抿嘴唇,想到這樣一位絢爛的神明今天就會落神,心中著實難過。


    “既然你們都來到這裏了,想要去看一下封印的鎮魔石嗎?”蒼君轉過眼眸,刻意迴避了白雅眼中憐憫的眼神。


    “噢,可以嗎?”驚夢抬眸問道。


    蒼君爽快的點點頭,然後側過身朝湖心方向抬起手恭敬的說道。


    “鎮魔石就在湖中的小島上,神龍君,巫女,還有這位...少俠,請隨我來。”


    “等一下,這個...”茯神鳶瞧著腳下清澈的湖水為難了,“遊過去?”


    蒼君笑了笑,用腳在水麵上一點,一圈閃著藍光的漣漪展開。


    “現在再試試。”蒼君說道。


    茯神鳶還在猶豫,隻見驚夢已經跨出一隻腳,穩穩的踏在了湖麵上。


    “謔!”茯神鳶看到驚夢在湖麵上走了幾步後也跟著走了上去。


    幾人跟著蒼君在平靜的湖麵上走了一陣,驚夢慢慢的走到了蒼君身邊,輕咳了一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蒼君側過臉望她時,她問道,“如果...我可以想辦法不讓你落神....”


    “你剛剛一直在想這個?”蒼君問道。


    驚夢點了點頭。


    “我的神力將在今天酉時徹底消失,自然而然的落神...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蒼君微微一笑,語調平緩的繼續說道,“況且...我早就想離開這裏了。”


    驚夢不假思索的點點頭,“我明白,所以我在想...如果我們能除掉邪魔,同時還能不讓你落神的話...”


    蒼君看著驚夢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我很厲害的,”驚夢一臉認真的說道,“白雅更是神通廣大,還有阿鳶,還有張真遙,我不相信我們幾個都敵不過一個邪魔。”


    蒼君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個慘淡的微笑,“老天還真是在同我開玩笑啊...”


    “唔?什麽?”驚夢有些困惑的看著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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