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歡一行人不知不覺便來到了蓮華殿,正是先皇在世時賜給董貴妃的住所,青黛扶著沈清歡下了馬車。


    深吸一口氣,沈清歡穩了穩心神,讓自己不至於失態,便抬腿向大門走去。


    威武的兩尊石獅旁站著金盔銀甲的七尺侍衛,青黛報上名號後,不一會便出來一個妙齡侍女,紅唇齒白,藍色織錦長裙,襛纖得衷,微屈膝,向她福了福身,


    “奴婢睢河,奉娘娘之命恭迎神女。”


    沈清歡隻看了她一眼,並未過多搭理,抬腿便進了殿門。穿過婉轉曲折的長廊,古典雅致的花園環繞,此刻天已漸暗,冷霧繚繞,竟有一絲江南的韻味。


    突然,前方的花園內卻傳來一聲尖厲的聲音,打破了此刻靜謐的氛圍。


    “你給我跪好了!李姑姑叫你了才能起來!”一個粉衣侍女站在樹旁,仰著頭,一副盛氣淩人的姿態。


    沈清歡側眼,寒風凜冽中,梅樹下一個隻著中衣的少女跪在雪地裏,頭發和臉頰上淩結著冰淩,麵色蒼白,嘴唇已被凍得烏黑,渾身顫抖。


    沈清歡見狀,腦海裏閃過武娘淒慘的屍體,眼裏一絲憐憫掠過,但片刻就掩去了。在別人的地盤上,也不知這小侍女到底惹了什麽麻煩。


    “神女,請。”沈清歡聽聞迴轉頭,便跟著領路的侍女繼續向前走去,此刻腦如亂麻的她並未想過插手此事。


    這時,原本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少女聽到聲響微抬眼,當看見沈清歡從一旁走過時,突然激動起來,凍得紅腫的手撐著地想要向她奔來,卻因為膝蓋早已凍壞,隻得跪趴著向她爬來。


    沈清歡有些驚詫地看著努力掙紮著向自己爬來的侍女,不禁向後退了幾步,青黛一瞬間便擋在沈清歡麵前,“竟敢在神女麵前放肆!”


    “神女贖罪!”原本站在一旁的粉衣侍女連忙上前拖住向前掙紮趴伏的奴婢,臉色大變,連忙向沈清歡福身認罪,下一秒便連忙抬手召喚下人,“快來人把這賤婢拖下去,驚擾了神女,這次非好好懲戒不可!”


    “神…神女,我知…知道昨日武娘子的事…”


    沈清歡聽聞微眯了眼,跪趴在地的少女衣衫不整,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滿是青紫,她的聲音雖小卻清晰的傳到了沈清歡的耳朵裏,看到幾個嬤嬤上前,緩緩開口,


    “且慢,我有話問她。”


    “神女,這賤奴滿口胡言,快!拖下去!”


    沈清歡皺起眉頭,言語冷冽,“我說有話要問,你急什麽?”轉頭看向青黛,撇了一眼已掙紮無力的侍女,青黛二話不說便上前拂開正要拖著少女離開的幾位嬤嬤,俯身扶住無力倒地的少女。


    粉衣侍女見狀,神色緊張,微抬手想開口製止,“神…神女。”


    沈清歡宛若未聞,緩緩走到少女身邊,看著她倚著青黛,臉色剎白,連睫毛上都淩結著冰霜,鼻息微弱,宛若死人一般。


    沈清歡皺了皺眉,看了看青黛,“她…”見對方點了點頭,便頷首低聲問道,“你知道什麽?”


    “昨…昨日花園,是李嬤嬤先出言頂撞了武娘子,卻…卻反口…”


    “梁衣!你再胡說小心嬤嬤把你舌頭拔了!快把她拉下去!”


    “閉嘴!”沈清歡瞪向插話的粉衣侍女,那滿臉的恨意,讓侍女立馬跪地,汗不敢出,一旁的幾個嬤嬤見青黛眼神冷冽如冰,一時竟也身形未動。


    沈清歡迴頭看向虛弱的少女,眸色漸深,“我可以帶你離開,但得看你自己的勇氣如何了。”說完也不等少女迴答,緩緩起身,向青黛點了點頭,後者會意,扶起少女時趁人不注意便喂了一粒丹藥。


    沈清歡迴轉身,無意間看見站在廊邊領路的藍衣侍女,好像叫睢河,從始至終她都未搭話參與,如今又一臉的淡然,看到自己看向她時,雖低下頭,但姿態卻隱隱透著一絲了然。沈清歡微眯了眯眼,卻也沒有過多詢問,便讓青黛帶著渾身是傷的侍女一起去往大殿。


    穿過一彎碧綠明鏡的池水,便到了大殿。殿內雲頂檀木,燭火通明,地鋪白玉,鑿地為蓮,朵朵成五莖蓮花的摸樣,鮮活玲瓏、細膩可見。如此窮功極麗,可見這個董貴妃在先皇在位時有多受寵愛。


    “不知神女突然造訪此地所謂何事?”


    沈清歡順著如若無骨、軟糯的聲音,抬眼便看見大殿前的貴妃椅上斜倚著一個美人,一身白色的拖地長裙,寬大的衣擺上繡著淡色花紋,臂上挽迤著丈許來長的煙羅紫輕綃。芊芊細腰,用一條紫色鑲著翡翠織錦腰帶係上。烏黑的秀發用一條淡紫色的絲帶係起,秀發垂肩,將彈指可破的肌膚襯得更加湛白,不似貴妃倒似少女。


    董貴妃隨手拿起麵前擺放的葡萄,她對這個鄉野來的神女早有耳聞,如今親眼所見,雖驚歎於她平靜冷淡的氣場,但卻也不是傾城絕色,最多也就算得上清秀,有些輕蔑地勾了勾嘴角。


    沈清歡見她並未起身隻是隨意地吃著葡萄,對自己的態度很是鄙薄,心裏冷哼一聲,“本神女前來是想向董貴妃討要一個說法。”


    “哦?什麽說法?”美人微坐直了身子,但神色無意,倒真像是閑談一般。


    “仙瑤殿的管事嬤嬤,武娘。”


    “哦?”


    沈清歡見她雖裝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但眼裏卻透著一絲了然。握了握拳頭,沈清歡克製住自己想要上前手撕她的衝動,“娘娘可能不知,但這蓮華殿的李嬤嬤卻清楚地很。”


    董貴妃拿起葡萄的指尖微頓,眼裏閃過一絲詫異,“來人,把李嬤嬤找來。”


    “是。”伺候在旁的侍女領命後便出了大殿,片刻便領了一位身著藍襖的中年女子進來。


    沈清歡見她一副無畏淡然的神色,咬了咬牙,轉頭看向青黛,“帶過來。”


    青黛微點頭,便扶著剛才的少女來到沈清歡身旁。燭火通明中,待李嬤嬤看清衣衫不整,披頭散發凍得渾身顫抖的侍女時,淡然的神色突變,麵目緊張猙獰,不等沈清歡多問便抬手指著侍女嗬斥起來,


    “梁衣!你個小賤蹄子,自己犯了事為了保命,在神女麵前胡言亂語了些什麽!”


    沈清歡並未搭理,看向倚在青黛身上虛弱的侍女,“你隻需照實說便可。”


    名叫梁衣的侍女微抬頭,看向眸子清亮直直看著她的沈清歡,頭上淩結的冰霜已化,散落的頭發濕露露地搭在額上,但她的身體卻好似有一股暖意包裹著,突然想起這位名叫青黛的侍女喂給她的藥丸,梁衣默默地握緊拳頭,再抬頭時,眼裏已盛滿決絕,


    “是李嬤嬤出言辱罵了武娘子,卻…”


    “你胡說!我知道平日裏對你嚴苛,但你也不能這樣誣陷於我!”李嬤嬤看著虛弱的梁衣,一臉的憤恨委屈,再抬頭時眼睛已經紅腫,似乎受了莫大的冤屈,抬眼看向董貴妃,立馬跪趴在地,“娘娘!你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沈清歡冷眼旁觀,抬眼看向一臉神色淡然的董貴妃,一字一頓地說,“武娘可不隻是仙瑤殿的管事,世人皆知她還是我的養母。”話音剛落便看向跪倒在地的李嬤嬤,眸如利箭般刺骨,“這便是殺母之仇…”


    李嬤嬤聽聞,抬頭看向沈清歡,見她直直地盯著她,如鬼魅一般,連忙磕頭,有些驚懼地瑟瑟發抖,言語透著急迫,“神女明鑒!這小賤奴平日就對我不滿,這才血口噴人,想借此事致我於死地!”


    梁衣微抬手指向一臉驚懼的李嬤嬤,牙齒微顫,卻字字清晰,“奴婢當時在場,親眼目睹了此事。”


    沈清歡微眯了眼,看向李嬤嬤的眼神猶如利劍一般,仿佛她再開口一言便會直接奪她性命。


    董貴妃芊指拈起一顆葡萄,眼神卻悄悄瞥向筆直站立的沈清歡,見她一臉正色,似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倔強,眼裏閃過一絲詫異,但也並未說話。


    沈清歡轉身麵向斜倚而坐的董貴妃,“早已聽聞娘娘對下人調教有方,這侍女即是娘娘宮中之人,即使給了她十個膽子也不敢把這弑母之罪隨意給予她人。”語氣微頓,側頭看向此刻跪趴的李嬤嬤,咬了咬牙接著說道,“武娘死訊才傳入仙瑤殿,而這侍女不僅知道武娘被抓時間還知道所謂何事,就這兩點便知她的確目睹始末。內務府說他們不知武娘身份,如今卻連一個素未謀麵的蓮華殿侍女都知道,還真是諷刺。”


    李嬤嬤身形微顫,卻也不敢抬頭,“娘…娘娘,老奴…”


    董貴妃緩緩起身,接過侍女遞來的錦帕擦了擦手,不等李嬤嬤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抬眼卻是看向沈清歡,聲音軟綿卻殘酷,


    “來人!把這賤奴拖下去杖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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