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青黛果然醒了過來,除了身體虛弱無法言語外也沒什麽不適,沈清歡囑咐武娘好生照顧,便出了大殿來到花園內。


    自己昨日囑咐武娘今日叫來的神侍已經在園內等候,還有五個一直負責殿內瑣事的宮女也都俯首恭敬地站著。沈清歡挑了挑眉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麵前的茶碗還冒著熱氣,揭開碗蓋,一股熱氣迎麵撲來迷離了雙眼。


    沈清歡心裏暗哼一聲,有些賬也該算算了,平日裏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真以為本神女是hellokitty。


    思索片刻,再抬眼時,沈清歡已換上一片沉靜之色,


    “是誰每日替本神女拿衣物。”


    神侍斜瞥一眼,便有一位黃衣女子站了出來,盈盈地一拜,侍女正準備迴答,沈清歡便抬手製止了她,聲音清冷高傲,


    “你不用在仙瑤殿了,換個人來伺候。”後一句沈清歡是對著神侍說的。


    黃衣侍女一聽,臉上一副震驚的神色,連忙跪下,再抬頭時已滿眼淚珠,急切又不解的連聲問道,


    “不知蜜兒做錯了什麽,為什麽神女要送奴婢去其他地方?”


    麵前的少女梨花帶雨,低聲啜泣著,沈清歡掏了掏耳朵,已見慣了這種柔弱的戲碼,現在看到隻覺得膩歪,連名字也膩地讓人發苦。


    弱勢並不代表示弱,在背後給自己同僚插一刀的行為實在令人不齒,哪有那麽湊巧,青黛出事當日她有事出宮,正好讓青黛幫自己去浣衣閣,還好巧不巧的迴來拿走衣物,到最後自己的衣帶還成了殺人利器。太多的巧合變成了必然,說她不是太後的眼線連自己都找不到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抬眼看了一眼其他四個恭敬旁立的侍女,沈清歡低垂了眼吹了吹瓷杯裏漂浮的竹葉青,有些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


    “我不喜。”


    “什…什麽”黃衣侍女有些訝異的抬頭,水靈靈的眼睛透著不可置信,微張著嘴,原本準備好的說辭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我看你不順眼就想換了啊。”微抿了一口茶,沈清歡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看了一眼神侍,對方連忙恭敬地一拜,便叫人把跪在地上的黃衣女子拖了下去。


    沈清歡麵無表情地看著黃衣侍女流淚哭訴的掙紮,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看向神侍,


    “堵上。”


    “是。”神侍一招手,一旁的嬤嬤便用布塞住了黃衣侍女不斷求饒的嘴。


    其他侍女都低垂著頭,卻也不敢多言,深怕神女也突然看不慣她們。


    被主子打發的婢女,不是去辛者庫便是逐出宮,這樣的處罰對皇宮婢女來說卻是生不如死,一個是成為最低等的奴才,一個是在戶籍上批示為賤奴,出去之後如何自求生存,難度自不明說。


    沈清歡卻不知會有這些處罰,這侍女雖可惡,但也罪不至死,便隻想著眼不見心不煩。


    “神女還有何吩咐?”


    “無事了,退下吧。”神侍行了禮,便緩步退下了。


    放下青花瓷杯,沈清歡盈盈起身,看向剩下的四個侍女,聲音明亮卻清冷,


    “每個人都得看清自己的位置,本神女做事憑自己好惡,這次隻是踢出仙瑤殿,下次可沒那麽好運了。”語氣微頓,眼神飄向花園的臘梅,像是在愜意的賞花,但言語卻透著一股子陰森詭譎,


    “院裏的臘梅要開了,正好需要些上好的花肥。”


    侍女們有些戰戰兢兢的抬頭,看著沈清歡靜如死水的眼眸,一個個連忙低下了頭,身體有些微顫,卻汗不敢出。


    “你們一個個長得靈動可人,做花肥好像著實可惜了些,但能滋養一地寒梅也算生得有價值。”緩緩的開口,沈清歡音色平靜,神色帶著滿滿的興味,似乎對自己的決定很是滿意。


    “神女饒命啊!”話音剛落,便有兩個侍女腿軟地俯趴在地,另外兩個也連忙跪在地上,花容失色,不住的求饒。


    挑了挑眉,沈清歡緩緩走到侍女麵前,平靜無波的眼睛來迴盯著跪地的少女,有侍女悄悄抬頭便看見沈清歡嘴角擒著的笑意,陰沉如假麵,不似在打量活物,連忙低頭,嚇得唇色盡失,身體不住地抖得更厲害。


    沈清歡收迴視線,輕拍了拍纖塵不染的裙角,過了半餉才緩緩開口,


    “你們先去忙吧,記著自己的事要自己做,要不…可不乖。”沈清歡聲音突然變得柔和而親切,侍女們臉色卻更加蒼白,連忙顫顫巍巍地起身,恭敬的退下。


    看著如遇見洪水猛獸一般急忙退下的侍女,沈清歡內心隻覺好笑,繃起的臉色頃刻瓦解,臉上洋溢起明媚的笑意。


    在現代,跟著錦繡這個警察看的刑偵片可不少,裏麵的變態殺人狂都是這樣眼睛無神,喜怒無常,再加上神經叨叨。自己也不過就是學了幾成便把這些侍女嚇成這樣,看來權利這個東西是真的可以抹殺人們的理性認知。


    歎了一口氣,沈清歡迴轉身便看到不知何時便已站在欏木石楠樹下的南無月。


    他帶著人皮麵具的麵容隻算普通,但清雅獨絕的身姿,竟也讓人一眼便移不開視線。他此刻似乎有些專注地看著自己,純白的細小花瓣在風中紛揚,飄搖曳曳,如雪,似畫。


    —


    “什麽!你說人沒死?”


    泰和殿內傳來尖利暴怒的聲音,隨著清脆的瓷器落地的清脆聲響,侍女們慌亂地跪下,即使膝下滿是器物碎渣,也戰戰兢兢不敢起身,唯恐發出一點聲響。


    劉坤站在太後身側,看了一眼儀態盡失的司馬婺華,垂眼俯首,聲音卻沉靜無波,“太後息怒,那個侍女的確是服下了天下難解的情花之毒,如今還活著,想來是有高人相助。”


    司馬婺華輕哼一聲,重新端坐在金絲楠倚上,氣息卻還有些不穩,言語中透著掩藏不住的憤怒,


    “哼,高人,世間能解此毒的不過寥寥幾人。”如今有一人正在宮中,太後語氣微頓,帶著些不易察覺的陰冷,


    “看來是哀家小瞧了神女和鬼醫的關係,竟能幫著醫治一個卑賤的婢女。不過,那個叫武娘的是給神女喝了什麽迷魂湯,竟然讓她對一個賤婢如此包庇費心!”


    司馬婺華聲音陰森滲人,眼裏閃過一絲暴虐的恨意,塗著蔻丹的精致手指慢慢收緊,抓著扶手的指節漸漸發白。


    劉坤拱手恭敬地站著,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


    “太後,接下來我們該如何?”


    司馬婺華仰頭倚在鑲金的椅背之上,微眯了眼平靜了思緒,聲音也漸漸平緩,


    “連安插在仙瑤殿的眼線都被拔除了,神女的維護之意昭然若揭。如今神女在皇城的名氣大噪,還不能和她撕破臉,先緩緩吧。”


    “是。”劉坤恭敬的行禮便準備退下。


    “等等!”太後緩緩睜開眼睛,如血般的指甲輕刮著扶手上的寶石,發出微弱卻刺耳的聲響,看著準備離開的劉坤,朱唇輕啟,透著幾絲殘忍的笑意,


    “隻要劉總管好好地,你的妹妹自然也就好好的。”


    劉坤身形一頓,低頭掩住了眼裏的神色,“請太後放心,奴才定會竭盡力為太後辦事。”


    保養極佳的手指微抬,劉坤恭敬地退出大殿,迴頭看著已關閉的殿門,劉坤神色晦暗不明。


    微立片刻,一位小太監上前對他耳語了幾句,劉坤微眯了眼,點點頭,下一刻便微拂袖走出了泰和殿。


    —


    與泰和殿緊張的氣氛不同,丞相府的九曲廊亭裏,蕭丞相正愜意地拿著剪刀專心致誌地修剪著麵前盆栽裏的六月雪,聲旁的男仆恭敬地匯報著什麽。


    “嗬,現在住在仙瑤殿的那位,可不是那個兒時便養在她膝下聽話的神女了。”蕭丞相聽完微挑了挑嘴角,輕輕剪下一段枝丫,狀似無意地繼續問道,


    “那件事有什麽進展了?”


    “迴丞相,信件是每年天食節使臣來訪時遞送的。”


    蕭岩聽聞挑了挑眉,“使臣送信,還真是小心。”話音沉靜,神色有些晦暗不明,“還有呢?”


    “通過畫像已經找到太後那邊送信的人了,名叫殷禾,是司馬家的影衛首領,平日極少露麵,所以費了些時日。”


    蕭岩聽聞沒有答話,男仆戰戰兢兢地俯首,不敢做聲。


    輕輕放下手裏的剪刀,蕭岩微招手,從陰影裏走出一個男孩,一月有餘的光景,曾經稚氣未脫的男孩此刻渾身卻散發著一絲陰冷的氣息,低頭走到蕭丞相身邊。在聽到殷禾的名字時,他的眼眸裏閃過一抹深深的恨意。


    “如今已經通過你描述的畫像找到此人,本丞相說過定會為你報仇,放心,待了解清楚,他的命就是你的。”


    “多謝丞相。”男孩聽聞,單膝俯首跪下,低垂著眼,神色隱在陰影裏。


    “你我不必言謝。”蕭岩上前一步,滿是褶皺的蒼老的手扶起男孩,臉上揚著笑意,額角的皺紋都可以夾死蒼蠅,眼睛裏透露的光芒說不出的怪異。


    蕭岩拉起少年便轉身看向匍匐在地的男仆,微眯眼,音色陰沉,“殷禾此人調查清楚了嗎?”


    男仆不敢擦拭沁出的冷汗,連忙迴答,“據司馬家的眼線稱,殷禾此人唯利是圖很是貪婪。”


    “哦?”蕭岩盯著戰戰兢兢的男仆,拉起身邊男孩白皙柔軟的手指,放入自己掌心緩緩的揉著,男孩僵直著身體,但卻沒有抽迴手。


    “就怕他不貪,不吝錢財,給我從他口中套出有用的事。”話音落下,蕭丞相斜瞥了一眼恭敬看著自己的男仆,男子渾身一震便趕忙退下。


    轉過頭,蕭岩笑著問聲旁的男孩,語氣透著陰柔和興奮,


    “今兒玩什麽,嗯?”


    男孩抬眼看向蕭岩,被搓揉的手讓他胃裏泛起一陣強烈的惡心感,努力克製住自己心中無盡的恨意。下一刻,再抬頭時,男孩眸中已揚起明媚的笑意,嘴角微揚,聲音柔軟低啞,“憑丞相決定。”


    “好!我們先迴去。”蕭岩聽聞眼裏湧起陰邪的光,如毒蛇一般看了一眼男孩,便向自己寢殿走去。


    跟著蕭岩來到密室門口的男孩還是止不住的顫抖了,握緊的拳頭裏,指甲深深陷入掌中,鮮血淋漓。看著快步走在前方的蕭岩,男孩咬緊牙卻還是拖著僵硬的腿跟著他隱入黑暗的地道中。


    門緩緩關上,昏黃的火炬在黑暗裏跳躍著零星的赤紅色,不一會,陰森的地道深處蕩著淫糜的呻吟,被攪亂的空氣中,麝香迷離。


    —


    月初上,偌大的皇城亮起點點宮燈,如灼灼螢火照亮蜿蜒宏偉的皇宮大殿,而此刻,陰森狹窄的宮廷甬道內,一輛馬車正急速駛出皇城,


    “去丞相府。”


    “是。”馬夫不敢迴頭,隻拉緊了韁繩。


    馬車中的男子手中緊緊握著半塊玉玦,手指漸漸發白,眉頭緊皺,似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


    黃昏落,濃秋盡散,已是初冬,萬瓦霜降,如一張即將展開的巨大幕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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