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蘇醒的克萊特是被人叫醒的。


    “您該醒來了,我們的王。”


    那是一名克萊特沒見過的族人,不像是醫院的工作者,他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看起來有些嚴肅,恭敬的唿喚叫起克萊特,並且自稱族長的助理。


    “我是理爾,族長的政務助理,這應該是您第一次見到我,以後您會熟悉我的。”


    克萊特眨了眨眼,有些發懵的看著眼前的人,顯然他還沒從剛醒來的迷茫中迴過神。


    “權槍呢!?”


    清醒過來的克萊特猛地坐起來,有些緊張的左顧右盼起來。


    “您不用激動,它在您父親手中,族長正在安撫眾人。”


    克萊特這才鬆了口氣,這會他才有功夫觀察起眼前這個青年。


    藏青色的袍子穿的一絲不苟,比起克萊特沒空打理宛如雜草的短發,理爾是更加幹練寸頭,身形瘦高,麵容端正但是沒什麽表情的臉,顯得他有些老氣和嚴肅。


    看樣子,年齡比克萊特大了不少,二十出頭的樣子。


    克萊特有些疑惑:“那,理爾?你說我以後會熟悉你是什麽意思。”


    “當然是帶領族人們走向新生,我的王,輔佐您是我的職責。”理爾微微低頭恭敬的解釋。


    “族長已經在等您了。”


    這句話把克萊特一肚子的疑問全部堵了迴去,順著理爾抬起的目光看向了床頭,那是他的服飾。


    身上的繃帶已經是再次是換過的,克萊特換上那件米白色的長袍,棕紅色的花紋點綴在服裝上很是賞心悅目。


    跟隨著理爾的腳步,克萊特從醫院走出來,到了廣場埃伯利和一眾族人們正在等候著他。


    此時的時間正是正午。


    “你來了克萊特,對大家說說吧,你是怎麽拿到我們消失已久的權槍的,被從內部劈開。”


    “這我倒是不怎麽記得了……昨天夜晚我聽到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哭聲,那不是母親的聲音,也不是病人的聲音,或者其他人的聲音,我說不上來……但那時候我隻是追尋著聲音走去,等迴過神來時已經站在被封鎖的儀式場入口。”


    克萊特握著權槍,一邊講述著,緩緩垂下的眼眸。


    “在祭台麵前,我聽到有人在我耳畔說:‘痛苦,懲罰罪孽的人,審判……’但我不是罪孽的人,於是我向祖先們起誓……”


    “於是祖先們承認您了,是嗎?”突然有族人發問。


    望向一眾族人期許的目光,克萊特握著權槍的手緊了又緊,最後放鬆下來。


    克萊特神情微怔,隨後露出一個笑容:“……我說不上來,也許是吧。”


    族人們之後的歡唿雀躍似乎也在理所當然之中。


    但克萊特的心思並不在這些上麵。


    等待眾人都散場後,克萊特神情不明的緩緩開口詢問道:“父親,你瞞了我什麽?”


    埃伯利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心情不錯的微笑迴答:“克萊特,我的兒子,你在說什麽?”


    克萊特實在是忍受不住,他情緒激動的質問道,目光悲傷的看向埃伯利:“父親!為什麽這顆星球會如此悲傷……你做了什麽?”


    它在哭啊,養育著他們的星球,正在痛恨著生活在它身上的子民。


    那種悲傷,那種憤怒。


    埃伯利沉默的一瞬,目光移向別處,似乎在思考什麽。


    “也是,你該明白了。”埃伯利輕輕歎了口氣。


    埃伯利把手放在克萊特腦袋上,輕輕揉了揉,解釋道:“拋棄這顆星球是無法避免的,我知道你難以接受,孩子,但你已經長大了。”


    克萊特難以置信的想要反駁:“可是——”


    【可是我找到了那些種子。】


    克萊特的腦海中瞬間閃過那些化為灰燼粗糙沙粒的種子殘骸。


    心髒抽痛著,接下來的話,死活也說不出口,卡在喉嚨裏,吐不出半個字。


    “你已經看過這個世界的寬廣了,對吧。”


    克萊特艱難的迴答:“……是的,父親。”


    埃伯利的心情非常好,他哈哈大笑著對克萊特訴說著他的期盼:“那麽我相信你將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哈哈哈,冒險家克萊特,這名頭可真是響亮啊!”


    “是時候帶你來看看我這幾年的成果了。”埃伯利帶著克萊特離開了被‘防沙牆’靜靜包圍著的村莊。


    …………


    一個呈碗口狀,半徑數百米的深淵巨坑烙印在土地上,當人站在巨坑的邊緣,顯得那麽的渺小。


    突然間,一個矮胖長相五大三粗,有點油膩的中年大叔,搖搖晃晃的走過來,頭頂戴著一頂黃色的安全帽。


    他用那粗魯油膩的聲音打起招唿:“哎呀呀,埃伯利族長!這是您的兒子吧還真是一表人才啊,聽說,已經得到傳承了?”


    埃伯利掃了眼他,沒什麽表情的點了點頭。


    “喲!那真是失敬了,原來是王啊,久仰久仰。”胖子包工頭中,克萊特伸出肥碩的手,長相一般的肥臉上擠出一個笑臉。


    克萊特看都沒看他一眼攥緊了權槍,強壓著憤怒,緊縮的瞳孔死死盯著不斷有鋼鐵巨獸轟鳴的礦坑,艱難的從喉嚨裏擠出字眼:“這裏是——什麽情況!”


    “克萊特冷靜點!”


    “他們是誰!?怎麽敢在阿瑞德星的土地上肆無忌憚的破壞!”克萊特強撐著最後的理智才沒有徹底發飆。


    “這是我們阿瑞德星合作夥伴,來開采元力礦。”


    “幾乎所有的族人們都仰仗著他們活著。”


    “……”


    聽到這句話,克萊德才勉強冷靜,但他怒氣未消情緒還是很激動,唿吸急促著。


    “現在阿瑞德星的土地已經長不出任何果實了,幾乎是寸草不生。”


    克萊特瞳孔猛地一縮:“你說……什麽?”


    “看來小少主還什麽都不知道啊。”礦地負責人探過腦袋。


    埃伯利神色有些不滿的掃了眼他:“閉嘴沙曼。”


    “你跟我來。”


    “慢走啊。”遠處是沙曼不以為意的道別聲。


    就在離礦地不遠處,他們又來到一片工地,這裏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一項大型工程。


    一艘棕灰色的超大型飛船骨架正搭建成型,有不少工人在上麵忙活著。


    埃伯利注視著它,剛剛緊繃的臉好不容易露出些許笑意。


    “這艘巨大的飛船是我們的救星,足夠承載著所有族人。。”


    “當它建造完成,就是我們駛向新家園的時候了。”


    “還有四年的時間。”埃伯利感慨著。


    “我要你在這段時間掌握能夠領導族人們的技能,不用擔心,我和理爾會幫助你的。”


    愛不離用飽含期許的目光看向克萊特,正想摸摸他的頭。


    但克萊特退後一步躲開了,他不能接受:“可是父親,我們不能這樣!”


    “阿瑞德星是我們唯一的家園,如果我們離開這裏,那我們還能去哪裏安家?!”


    帶著族人在宇宙中流浪?


    那他們又能撐多久?


    “不再是了!”


    克萊特被這聲厲嗬震得一怔。


    埃伯利嚴肅的神情上浮現出些許慍色,嚴厲的斥責著克萊特。


    “看看這裏的荒蕪吧,還有這些年的饑餓,阿瑞德星已經死了。”


    “但我們要活下去!我們是王的後裔,帶領族人們活下去,是我們的職責!”埃伯利扣住了克萊特的雙肩,一字一句的堅定說道。


    “至於我們要去哪裏,這就是你要做的帶領族人們找到合適宜居的新家園,相信這四年裏你也去到過不少地方,世界很大不是嗎?”


    “不,不對!阿瑞德星還活著,父親,你看我還有權槍,這就是證明!祖先們認可我的證明!”克萊特慌張急切的向埃伯利舉起手中通體深棕色,花紋複雜的石質權槍。


    埃伯利冷靜的搖了搖頭,把那杆槍推了迴去:“那並不重要。”


    克萊特怔住了,難以置信的看向他,整個人一動不動的。


    “不,重要……”


    這句話讓克萊特的大腦嗡的一下就炸開了,一片混亂,什麽也聽不進去,眼前恍惚著無法對焦。


    “其實就算你沒有得到傳承,也隻是讓族人們更加恐懼這顆星球而已,我還是會讓你作為那個帶領主任走向新家園的人。”


    “就算得到了它,也隻是更加的名正言順而已。”


    克萊特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那你當年……為什麽要讓我離開?”


    “咣當!”


    權槍掉在地上,發出一陣響亮的聲響,克萊特也脫力般的癱坐在地,雙目無神的垂下頭。


    “那你為什麽要期待我,能把那顆種子帶過來!?”克萊特顫抖的看向埃伯利,用歇斯底裏的聲音質問著。


    “這算什麽啊!”


    克萊特崩潰的捂住腦袋:“這些年的努力都隻是泡影嗎……”


    他曾以為是背負著族人的希望,去尋找能夠改變命運的種子。


    他原以為隻要努力,拚命的努力,不惜一切代價拚盡全力,就可以獲得迴報。


    他堅定的認為,故鄉還有救。


    但現在有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


    沒有種子可以拯救這片惡土。


    沒有希望,再怎麽努力都毫無意義。


    故鄉,早就死了。


    一直以來堅持的信念徹底崩塌了。


    “一切都隻是徒勞的掙紮嗎?!!”


    “那你告訴我,我做這些的意義到底是什麽啊——!”


    上空隻剩下克萊特崩潰又絕望的嘶吼。


    “克萊特……”


    “轟隆隆!”


    粗獷尖銳的石刺在大地上層層炸起,在克萊特的身後,靜靜在幾息之間,像是刺蝟一樣,建起了一座尖刺構成的石頭城堡。


    “克萊特冷靜點,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族人們能夠活下去!”


    “可是,你們……為什麽要騙我。”克萊特難以接受,身體顫抖著伏下身子。


    “哢哢……哢哢——!”


    刹那間克萊特的身影化作一攤崩碎的泥塑雕像,散落在地上。


    埃伯利震驚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克萊特!?”


    “讓他們停下,別再這麽做了,再不住手,我會讓他們停下。”


    地麵上隻能聽到克萊特冰冷的聲音。


    “等等!”埃伯利正想挽留,但卻隻能察覺到震動的不斷遠去。


    …………


    礦坑的人突然陷入一片混亂,詭異的土刺突然從四麵八方爆炸似的炸起。


    被沙曼帶來的礦工奴隸,驚慌失措的四處逃竄。


    “住手!”埃伯利氣喘籲籲的趕到現場。


    克萊特站在一輛運石車上,微微側頭神色冷漠的注視著眾人,隨後對埃伯利道:“父親,我不想傷人,讓他們停下。”


    “他們已經停工了,你先下來。”埃伯利好不容易鎮定下來,冷靜的對克萊特說道。


    克萊特也聽話的收手了,礦坑不再產生任何詭異的震動,他從高大的運石車上跳了下來。


    他徑直走到埃伯利麵前,麵無表情的凝視著他:“父親,我是不會放棄的。”


    埃伯利聞言臉色瞬間變了,憤怒起來:“你怎麽這麽固執!”


    克萊特神色不變,還是那副冷靜的樣子,靜靜的陳述道:“這是我對這片土地立下的誓言。”


    “你已經阻止不了我了。”


    “對不起請原諒我,就讓我做最後的掙紮吧,四年後我會迴來,到那時,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緊接著克萊特抬腳離開,與他擦肩而過。


    埃伯利沒有任何動靜,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像一塊石頭。


    克萊特一路上暢通無阻,沒有人敢攔他。


    然而這下克萊特沒有從門口迴家,而是翻窗戶,他爬到陽台上輕輕敲了敲他妹妹的窗戶。


    戴澤特羅斯正好在房間裏,一見到他就雙眼放光,興奮的把克萊特放進來:“兄長兄長!怎麽樣?你去看了父親組織建造的飛船和礦地了,對吧?怎麽樣了,是不是很厲害!”


    “平時不管怎麽求他,他都不跟我帶我去看一眼……”戴澤特羅斯想到這,有些低落的碎碎念。


    克萊特小心的落地,無奈的笑了笑,輕聲迴答了戴澤特的問題:“不太好,但那確實是一件壯舉,看上去很震撼……父親真的很偉大。”


    “兄長,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讓種子被毀掉了連搭檔也離開了。”


    克萊特神情有些震撼的看著戴澤特羅斯:“你怎麽……知道的?”


    “誒?不對嗎?我猜的!”戴澤特有些臉紅,急忙找補。


    “確實是這樣,但是,別再問了。”克萊特神色微怔,內心顫抖的低下了頭。


    隨後,他迅速收拾了心情,給戴澤特一個安撫的笑臉:“好嗎?”


    戴澤特羅斯意識到說錯話了,默默點頭。


    “……兄長,你還會找到這些種子嗎?”戴澤特羅斯拿出懷裏抱著的那本,克萊特送她的冒險日誌。


    “會的。”


    戴澤特羅斯凝視著他的眼睛:“那如果出意外了呢?或者沒找到呢?”


    克萊特微笑著搖了搖頭,摸了摸戴澤特毛茸茸的小腦瓜:“我會繼續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


    “所以……你又要走了,對嗎?”戴澤特羅斯眼神暗淡了下了。


    克萊特半蹲下,與戴澤特羅斯視線平齊微笑起來:“嗯,答應我吧,在我不在家的時間裏,好好陪伴母親,我是個不孝的兒子,但是我不希望我的妹妹,將來要過流浪的生活。”


    “你真的好聰明啊,父親應該選擇你作為繼承人的。”克萊特閉上眼睛,神色輕鬆的與戴澤特羅斯額頭相抵。


    戴澤特羅斯眼神一亮:“真的嗎?”


    “你是個天才,聰明,美麗,你會是他們的驕傲,你也是我的驕傲!等我迴來!”克萊特露出燦爛的笑容。


    本來還想說什麽的戴澤特羅斯突然迴過神來,催促道:“快走,母親要迴來了。”


    小心迴到自己房間的克萊特,卻驚訝的發現,床上擺放著自己已經被整理好的背包。


    背包麵上還有一封信。


    【一路順風,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吧,路上小心,我永遠與你同在,愛你的艾拉。】


    臉頰劃過一道透亮的淚痕,當克萊特迴過神來時,小心珍惜的疊好這封簡短的祝福。


    他再次背上行囊,第二次離開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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