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要求一開口,眾大臣小姐夫人們更是覺得訝異。


    這養在深山的顏二小姐還曾識字不成。


    個個交頭接耳的,有人道:“這顏二小姐這次怕是丟臉丟大發了,就算她在鄉下曾免強識過幾個字,但在場的人,怕是連侍女都識字”


    “在這種場合寫字,除非她的字跡天上有地下無,否則,怎麽看都是天大的敗筆嘛”


    “嗨,誰知道呢”


    “也怪那顏如玉,要是沒鬧出那等醜聞,今日就該是她上來獻藝了,好歹還有幾分勝算”


    ……


    顏落等待筆墨的時間,腦子裏已經有了主意。


    桌椅筆墨一並呈上的時候。


    隻見她拿著粗細各異的毛筆在手裏挑來挑去。


    這模樣,越發讓人覺得貽笑大方。


    有人道:“這顏二小姐肯定是不識字,這哪有寫字的人連用多粗的筆都不知道的”


    “你看你看,她竟然把筆倒過來”


    “她莫不是連筆都不認識?”


    顏落對毛筆並不擅長,眾目睽睽之下,她挑來挑去沒挑出一個滿意的。


    最後,一把折斷那支實心毛筆,然後拿著被折斷的那頭,雙指不停的摩擦,時不時的在桌子上蹭幾下,讓尖利的頭頭變得粉碎。


    隨後才吩咐侍女研墨。


    她專心致誌的模樣,看在他人眼裏那純粹就是胡來。


    “她這葫蘆裏是在賣什麽藥?”皇帝坐在上首,隔得有點遠,看不真切顏落手下在畫什麽。


    皇後雍容的臉上也滿是凝色:“皇上安心,臣妾瞧著這顏二小姐挺有信心的,稍安勿燥”


    下首夏媛同樣一臉茫然,對衛錦軒道:“太子殿下,她在做什麽呢?”


    衛錦軒一臉不屑,唇角滑過一抹諷笑:“這醜女八成是在拖延時間呢,嗬,也罷,本殿今日就看看她能拖延出個什麽鬼來”


    宴會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語。


    個個搖著頭,對顏落顯然沒有多大的信心,害怕會敗得慘不忍睹。


    約莫過去一刻鍾,顏落的目光從始致終都專心的落在宣紙上。


    直到最後一筆落下,待筆跡微幹。


    顏落才命身邊的兩名侍女將畫紙高高舉起。


    刹那間。


    在場所有人都鴉雀無聲。


    隻見畫紙上,黑白相間的纖細筆跡相得益彰,每一筆、每個點、每個弧度、每分大小尺寸,都把握得恰到好處。


    本供奉在廟的金佛,落在畫紙上徐徐如生,讓人詐一眼看著,就忍不住想要謙卑跪拜。


    那雙似能將世間一切看空的雙眼,更是逼真到讓人不敢直視,生怕多看一眼都成了褻瀆。


    ‘啪啪啪’


    一道清亮的掌聲響起,是景逸塵帶頭,隨之而來是暴喝的掌聲一重接一重響起。


    “好”


    “太好了”


    “畫得太好了”


    皇帝一連三個好,甚至親抬步親自走到佛祖的畫像前,雙手合十,虔誠一拜。


    這皇帝帶頭,眾大臣們自然少不得禮,對著顏落畫的佛像虔誠拜著。


    這一幕,簡直不能再滑稽。


    顏落雖料到,這畫一出,必然會讓人驚訝,但眼前這場麵,是她遠沒有料到的。


    大興國的百姓,對佛相當敬仰,她之所以選擇畫佛。


    倒不是她有多信仰,而是前世受了奶奶的熏陶,奶奶是佛教徒,在奶奶七十大壽時,她曾親筆畫過佛像送給她做壽禮。


    當然,前世她所作,是數種彩鉛層層疊疊一點點仔細畫出來的。


    而眼前這幅,因為時間有限,她畫出來的隻不過是金佛的輪廓,然後再略加一些淺影,讓形象更為生動罷了。


    真沒想,這樣簡潔的一幅簡筆畫,竟然讓在場的人驚鄂成這樣。


    顏落內心唏噓的同時,抬眼瞥了眼夏媛。


    見她神色淡淡,眸底雖有驚豔,卻不是震驚與驚訝。


    顏落心裏有些小失望,同為現代人,必然是會認識這簡筆畫,而夏媛,更會認出這幅畫。


    因為她與夏媛,就是大學修美術時認識的,可以說,當初她初學美術,恰逢奶奶大壽,為了這幅畫,可是廢了她不少心,夏媛那時候經常陪著她采風。


    那幅畫的初筆到完工,夏媛都曾親眼見證。


    所以她相信,真正的夏媛,要是看到這幅畫,定然會認識。


    皇帝大讚:“真沒看出來,顏落你還有這等本領,這佛像,是朕這些年來見過最具神髓的一幅”


    轉眸看了眼顏昌明,歎道:“果然將門無虎女,顏愛卿,你這次女,朕瞧著比那嫡女還出色三分”


    顏昌明立馬抱拳,謙虛道:“謝皇上賞識,實乃繆讚”


    皇帝看了顏落一眼,透著精光的細眼微眯。


    “顏落,你能將佛像畫得這般神似,可是學過畫功?”


    顏落眸光忽閃,略思量了一下。


    她自然不能說她精通畫功,否則惹人生疑。


    被衛錦軒挑釁,這種兩國之宴上,自然不能丟了臉。


    眼下,怎麽迴答也是需要技述的。


    醞釀了一下情緒才道:“迴皇上,臣女並未學過畫功”


    這話一同,經場的人可就不信了,沒學過的,怕是連字都寫不好,更別說畫畫了。


    顏落歎了口氣,才淡然大方的對上所有人目光。


    “粗淺才藝,讓諸位見笑了”


    “我的確是未曾學過畫,不過是自幼被寄養在山裏,那裏條件極為窮苦”


    “經常吃不飽,穿不暖,每當覺得自己快餓死、快凍死的時候”


    “我就幻想著佛祖能夠顯靈,讓我的父母能早日接我迴家”


    “從那時起,佛的樣子,就在我心中生了根,我一有時間,就會拿著樹枝,在空曠的泥地上作畫,畫佛的樣子”


    “適才北昭太子殿下提出要我展示才藝的時候,我一開始的確是心慌的,因為我生養在鄉下,沒什麽學識,更別提才藝”


    “但我想,來者是客,太子殿下遠道而來,又點名希望我能表演才藝,我若是拒絕就顯得太沒禮貌”


    “這才想著,我或許可以試著畫一下佛的畫像”


    顏落掩去眸底的失意,衝眾人微微一笑:“畫得不好,讓諸位見笑了”


    她愁悵的模樣,讓不少要跟著心酸起來。


    特別是那一句,‘每當覺得自己快餓死,快凍死的時候’。


    這顏二小姐曾經過的是什麽日子啊,竟然隨時麵臨被凍死,被餓死,因為期待父母,從而佛在她心裏生了根,所以她才畫出了神髓。


    她謙誠的模樣,哪怕頂著這半紅半白的臉,此刻也愣是讓人生不起厭來。


    反倒是讓人開始好奇:“這顏二小姐不是自幼身子弱,所以被送到鄉下養病的麽?怎麽會過著這種日子”


    有人反駁道:“上次長公主府的鬧劇出了以後,就有傳言這顏二小姐是因為天生醜顏被顏將軍嫌棄,所以才被送在鄉下不管不顧”


    “如今看來,這後者的可能性明顯更大”


    “這二小姐倒是個心善的,迴了府,被擠兌,受盡委屈,仍能懷著一顆感恩的心,也是挺不容易”


    “就是呀,據說,上次在長公主府的時候,顏將軍夫婦為了保嫡女顏如玉,想把髒水潑到顏二小姐身上,顏將軍還揚言要與這二小姐斷絕父女關係呢”


    “這二小姐也真是可憐,就連這種宴會上,因為自幼沒在京裏待著,被錯當成大小姐,如果不是這佛畫得好,隻怕她得遭殃”


    “說起來,這一切都是顏將軍的過錯,他要是不把二小姐送養鄉下,沒準,以二小姐的天姿,會比那位顏大小姐更加出眾才是”


    “哎,誰說不是呢,真是可惜了一根好苗子”


    眾人左一句右一句的議論著,手下的掌聲一撥比一撥高。


    顏昌明這頭,臉色卻是一陣青一陣白的。


    暗惱這死丫頭出了風頭便算了,竟然這時候還不忘抹黑他一把。


    真是氣死他了。


    皇帝眸底閃過一絲疼惜,並不認為此時顏落在眾人麵前揭家裏人的短有什麽不對。


    反倒若是為了掩去這背後的真相,而騙大家說她是學過畫的,到時候被人要求作別的圖案而畫不出來,那才是貽笑大方。


    寬慰道:“好了丫頭,一切都過去了,往後,你都不用再迴鄉下”


    “你現在不隻是顏府二小姐,更是朕皇侄的未婚妻,將來的永安王妃”


    皇帝一番陳詞,讓人熱血沸騰。


    顏落激動的道過謝。


    景逸塵也跑過來湊熱鬧,一把牽起顏落的手:“落落你放心,往後在本王在,定護你一世周,那些個眉高眼低的肖小敢再不屑你,欺負你,本王定讓他活得比死更難受”


    他意有所指,夾著怒氣的目光瞥了顏昌明一眼,顏昌明老臉一麻,自覺低下頭不再看他們。


    他的慷慨言詞,這認真的小模樣,有那麽一瞬,顏落覺得他腦子正常到不行。


    瞧瞧,這些小女生愛聽的話,從他口裏說出來那是一套又一套的,泡妞高手啊。


    皇帝打笑著景逸塵:“小子,你與顏落還未成婚呢,就這般護她,就不怕她將來騎到你頭上?”


    景逸塵昂著腦袋:“我的娘子,就是騎到我頭上又如何?”


    皇帝樂嗬的笑了幾聲。


    又把目光轉向北昭來使:“太子與郡主覺得,鎮遠將軍府二小姐所作之畫如何,可能入得了你們的眼?”


    他這話問了等於白問,他這一國之君都給予了那麽高人讚賞與肯定。


    衛錦軒與夏媛要是說不好,那不是當眾打皇帝的臉麽。


    扯著輕揚的笑,附和道:“果然無風不起浪,顏小姐的才華,對得起她遠聞的美名”


    夏媛卻是道了句:“顏二小姐畫功具一格,不用筆,卻憑著一根木頭將佛像畫得如此精湛,的確是個人才”


    須臾又道:“顏二小姐尚且如此,想來那位顏大小姐,更是才藝出色致極,改日尋著機會,定要會上一會”


    夏媛這話說得可有技巧,拐著彎貶低了顏落不說,同時又挑釁顏如玉那臭名。


    這發生了幾天的事,衛錦軒那廝都在城裏晃蕩過那麽多次了,她就不信他們會沒聽過說顏如玉與宋寧安的那些醜事。


    這時候對顏如玉的誇讚,可不是誇,擺明了諷刺呢。


    聽夏媛提起顏如玉,皇帝充耳不聞,迴到龍椅上不接夏媛的話。


    而是招喚著一邊的公公:“把顏二小姐所作之畫像掛到佛堂,每日鬆香敬上,香火不許斷”


    顏落聞言,直覺得滿頭烏鴉飛過,這有必要這麽誇張嗎?


    景逸塵拽著顏落,跟皇帝道了聲別,說有要緊事要與顏落說,而此時,離宴會結束還有許久。


    景逸塵一向胡來慣了,這個時候自然不能讓他在宴會上鬧,皇帝便隨他們去了。


    出了宴廳,顏落感覺空氣都新鮮多了。


    衝景逸塵一眨眼:“謝謝你啊小萌貨,不然我不知道還要在裏邊呆多久”


    早知道這宴會會這麽悶,這夏媛又不是她以為的夏媛,她就不應該來的。


    景逸塵拉著她:“娘子,我帶你去逛逛皇宮啊”


    顏落汗顏,聽他的語氣,這逛皇宮就像逛菜場一樣。


    試圖掙開他的手:“你自己去吧,我有些累了,想迴去”


    顏落是真的覺得疲憊,她也沒膽子把皇宮當菜場逛,誰知道會不會一個不留神,就觸碰了皇帝的底線。


    那些宮鬥劇裏,皇宮不一直是很危險的地方麽,她可不敢亂闖。


    見她失了興,景逸塵也沒再耍孩子脾氣了,勾人的丹鳳眼輕閃著:“娘子,既然你累的話,那我送你迴去吧”


    顏落笑了笑:“好了”


    想了下,又覺得不好:“那個,我們就這麽離開,你皇伯伯他不會怪罪我們吧?”


    景逸塵拍著胸脯保證:“就算我把大殿的屋頂掀了,皇伯伯也不會怪罪的,更何況這點小事”


    她兩個正打算離開的時候。


    宴廳門口走出來一抹紫色身影,爽利的步伐絲毫不做作,若忽去夏媛那若有若無的挑釁,顏落還是蠻喜歡她的。


    “我們走吧”顏落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景逸塵的視線,又被夏媛給吸引住了。


    那種癡迷的目光,顏落覺得,她要是愛上了這個家夥,那百分百會當場發飆,醋意亂飛的。


    不過此刻,她卻隻有無耐。


    景逸塵這貨,說傻,其實真的不傻。


    明明就是對夏媛很感興趣,先前她打趣他的時候。


    他竟然知道顧及自己的感受,說他隻是好奇夏媛的衣服。


    如果真的隻是這樣,他現在的模樣,可就啪啪打臉了。


    無耐的搖了搖頭,顏落打算自己開溜。


    才走沒幾步,就聽到夏媛不耐的嗓音落入耳跡。


    “你、你幹嘛呢”


    顏落下意識迴頭,卻發現景逸塵在夏媛身邊蹦躂著,一把扯下她頭上的簪子。


    隨後便把夏媛撂在一邊,把玩著手中的簪子。


    看得仔細,甚至是出神。


    夏媛內心鬱悶到極點,嬌嫩的臉蛋此刻顯得很不好看。


    “小傻子,你幹嘛呢?”夏媛不耐煩的哼了一聲。


    想從景逸塵手中奪過簪子。


    景逸塵高高舉著:“這是你的?”


    夏媛橫了他一眼:“廢話,這不是我的難不成是你的?”


    景逸塵緊握在手裏:“這個,我要了”


    夏媛臉色一顫:“憑什麽?”


    “憑本王喜歡”


    能把無理要求說得那麽理所當然的,除了景逸塵也沒有誰了。


    夏媛氣得不輕,臉色可不能再難看:“小王爺,你對你大興百姓如何強取豪奪我管不著”


    “但這支簪子是本郡主的,你無權拿走,給我還迴來”夏媛急追趕著景逸塵。


    卻發現景逸塵腳下步子快得很,在花園裏轉著圈,一個追,一個躲。


    這一幕,很有青梅竹馬的畫麵感。


    顏落站在一邊,看著這一幕,驀然愣了神。


    有時候發現自己在這一切的事情當中,就像是個多餘的。


    如果不是這旨婚約將她和景逸塵綁在一起,沒準有了這個小郡主以後,景逸塵都不會再找自己玩了吧。


    歎了口氣,顏落踩著輕盈的步子離開了。


    反正是景逸塵拉她出來的,皇上到時候要追究起來,推他身上就得。


    迴到梨棠院,桃花見她竟然連午時沒過就迴來,甚是意外。


    “小姐,這宴會怎的結束得這般快?”


    桃葉也一臉擔心:“可是出什麽事了?”


    顏落搖頭表示沒事。


    桃花和桃葉卻是齊齊低下了頭:“小姐沒事就好,隻是…”


    “我們好像闖禍了”


    顏落坐在木碳盆前,烤著出這趟門被凍得冰涼的雙手,聽她們說闖禍了,有些擔心。


    “你們闖什麽禍了?你們人沒事吧?”


    兩人搖著頭,把她走之後院子裏發生的事如數與顏落交代。


    說起來心裏還很解氣:“小姐,今日要不是墨靈,我與桃葉隻怕要被大小姐欺負了去”


    墨靈小家夥聽人提起它,本來躲在它暖茸的窩裏取暖的身子瞬間蹦躂了起來,在顏落身邊跳來跳去的似是在邀功。


    顏落聽完,並沒有怒。


    “是我疏忽了,還好有墨靈,否則你們兩個要是傷著了我怎麽過意得去”


    桃花桃葉齊齊搖頭:“我們無礙,就是擔心大小姐像李嬤嬤一樣,把我們帶走之後又覬覦小姐你的財物,到時候怕是有嘴也說不清,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了”


    聽桃花桃葉說起顏如玉摔的那個畫麵感,顏落莫名發笑。


    摸了摸墨靈的小腦袋,給它一個讚:“小寶貝,今日辛苦你了”


    想了想,趁今日沒什麽事。


    取了件披風披在身上,抱著墨靈就出了門。


    桃花跟在身邊,桃葉留守在院子裏,顏落讓她把院門鎖上,省得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來找茬。


    顏落不是去看望顏如玉,而是去了李芩院子裏。


    短短時日不見,李芩那張臉竟然腫得沒了原樣。


    原本也算個風韻猶存的貴婦,現在,卻像個…不對,應該說像一隻受了傷的肥豬。


    這腦門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腫脹的嘴臉,看上去可不就是一隻豬頭。


    更可笑的是,她的傷,是來自於顏如玉和顏昌明。


    當桃花從府上探來這個消息的時候。


    她內心是悲哀的,替李芩悲哀,心心念念為女兒謀出路,最後卻落得個有口不能言的下場。


    不能與顏昌明說,亦不能讓顏如玉知道,更或者,就是顏如玉知道了,也不會認她這個娘,反倒會被當成心懷不軌之人倒打一耙。


    顏落不知道,一個人,一輩子活成這樣,究竟有什麽意思。


    看到顏落的身影,李芩趴在床上的身子微抖了一下。


    想爬起來,卻發現起床都是件費力的事。


    紅香自打長公主府的鬧劇後便沒了蹤影。


    而今身邊的婢女也是換了一波又一波,因為沒人受得了她這臭脾氣。


    “你怎麽來了?”李芩顫著嗓音開口,趴在床上的這些時日。


    她想了許多,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她想不出個所以然。


    最後,想到李嬤嬤的時候,才隱隱有了猜測,會不會顏落這賤人早已知曉了一切,而李嬤嬤,根本就沒有被扔到禁地。


    當然,沒有證據之前,她不敢明說。


    見顏落自顧自的坐在榻上,壓著心中的怒火。


    “今日這裏也沒有外人在,你跟娘說句實話,這一切,是不是你暗中做的手腳?”


    顏落坐在榻上,撫摸著墨靈的小腦袋,久久沒有迴應。


    悠涼的目光盯著李芩直感覺頭皮發麻。


    良久,才微微挪動著紅唇:“娘,你當真讓我好生失望”


    “出了這種事情,你問都不問一句,就把髒水潑我身上”


    “在你眼裏,那個非你所生的嫡女,竟然比我這個親生女兒還重要麽?”


    “你那日在長公主府的模樣,不知道的,隻怕還會以為顏如玉才是你親生的”


    淡漠的口吻諷刺無比,李芩聽迷糊了,看顏落的表現,真的不像是裝的,難不成她並不知道這一切。


    可是這樣的話,那日好好的安排,怎麽會換了主角。


    李芩心裏頭是一萬個不解。


    顏落又道:“那日跟爹爹吵了嘴,我這一氣之下出了府,卻沒想,因為聖旨賜婚,將我與小王爺綁在一起”


    “這不,爹爹擔心我在外頭,他會跟小王爺交不了差,又花重金把我給接了迴來”


    “這世事還真是另人唏噓”


    “曾經娘親你那麽希望我與小王爺在一起,那時候我還不願意”


    “卻沒想,兜兜轉轉,最後我還是跟小王爺綁在了一起”


    顏落一邊歎著氣,感歎世事無耐,又替顏如玉惋惜道。


    “隻是可惜了嫡姐,心心念念著宋世子,雖說公主府的事,說出去不太光彩”


    “但好歹,她如今也算是宋世子的人了才是”


    顏落越說氣歎得越重:“可是為何,皇上卻把她指給小王爺做妾呢?”


    “眼下,不隻是沒能和宋世子走一起,反倒連小王爺正妃那個位置也沒了,堂堂嫡女,淪落為妾”


    “哎,這事,說起來也真是造化弄人”


    顏落一副極為可惜的模樣,聽在李芩耳裏卻是火上澆油。


    不等她開口,又見顏落眉開眼笑:“嫡姐的事,雖然發展不太好,但好歹,我這邊,算是如了娘親的意”


    “待我成婚,我就是永安王府的小王妃了,娘親一早的打算,也將成真”


    顏落一副嬌羞的小女兒模樣:“娘,你替我高興嗎?”


    李芩趴在床上,深喘了幾口氣,生強忍著心裏頭的怒氣,看著風輕雲淡的顏落。


    “娘是該替你高興”


    “可是,你也別太高興,長姐如母,哪怕有聖旨在,你也不該越舉,就是它日嫁去了永安王府,萬事也應該心長姐為先,這是做人的基本道德”


    瞧李芩說得一派理所當然的模樣。


    顏落甚至可以想象,這本尊的性子,如果她還活著,八成要聽信了。


    這個李芩,為了顏如玉,還真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呀。


    連偷龍轉鳳的事都能做出來的人,現在又跟她講道德,簡直好笑。


    顏落的三觀一次次被刷新,皮笑肉不笑道:“所以,娘親現在的意思,是讓我它日與嫡姐一同嫁去王府後,要將小王爺也讓給她麽?”


    “還是說,嫡姐不能如願與宋世子在一起,你現在便希望我把王妃的頭銜讓給她?”


    一語道中李芩心事,李芩看顏落神色不明。


    還暗覺得這死丫頭還是有點眼見勁的。


    “你出身低微,若你一人嫁去王府倒也算了,可與你一同出嫁的是你嫡姐,身為妹妹的,自然該多讓著些姐姐”


    “小王爺本就喜歡你嫡姐,相信你若願意相讓,小王爺定不會有意見的”


    什麽叫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在李芩身上,顏落是見識了一次又一次。


    扯開微微笑臉,衝李芩那腫脹的豬頭一笑:“娘,現在有人讓你把爹爹讓出去,你會讓麽?”


    李芩嗓音一臉,那張臉連多餘的表情都做不了:“你…”


    顏落清了清嗓:“不用想也知道,你是不願意的吧”


    “如此,同為女人,而且你還是我生母,你怎能為了顏如玉的幸福,而要女兒毀了自己的幸福?”


    顏落搖著頭:“我真的特別不理解,為何你能如此狠心?”


    “我真的是你女兒嗎?”她又問一了遍。


    而且問得很認真。


    李芩眸光一閃,掩去那一絲心虛,放軟了嗓音。


    “傻孩子,你自然是我女兒,娘並不是不顧你的幸福”


    “隻是覺得,小王爺向來喜歡你嫡姐,如果你們一同嫁進去,他怕是會偏向她多一點”


    “所以…與其等著他開口要你退讓,倒不如你先開口,做個好人,還能讓小王爺對你另眼相待”


    她拐著彎圓自己所扯。


    還別說,真像是那麽迴事。


    顏落輕笑:“娘,我怎麽覺得你好像搞錯了?”


    “小王爺如今在意的人明明是我,怎麽就變成嫡姐了?”


    “而且,聖旨下,我為正妃她為妾,她才是那個插足我與小王爺之間的第三者,娘你不去說她,反倒來遊說自己的女兒”


    “你的行為也太反常了”


    顏落眯著眼,像是在思索著什麽,突然放亮了眼睛。


    摸著墨靈的小腦袋,突然一驚,轉向李芩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懷疑。


    “聽聞,我的生辰與嫡姐是同一日,隻是時差不同?”


    李芩點點頭:“的確是的,你比玉兒晚生了幾個時辰”


    頓了下又慎道:“你這孩子,沒事詐詐乎乎做甚,我怎麽反常了,娘這是為了你好,你自幼養在鄉下,心思單純,哪裏懂人心的複雜”


    顏落坐著的身子突然俯身,靠近了李芩幾分。


    對上她那雙腫得隻睜開一條細縫的雙眼。


    “我突然覺得,你那麽關心顏如玉,而我與她又是同一天出生,有沒有可能,你的女兒,根本不是我,而是顏如玉”


    她聲音說得很輕。


    懷疑的態度看上去也很正常,好似在懷疑,又好像是母女間隨口一提的玩笑。


    李芩聽聞,卻是整個身子僵住了。


    顏落那雙看穿一切的雙眼,無不在告訴她。


    這一切她都知道了。


    身子不自覺輕抖了起來,仍強硬的辯解道:“死丫頭,你胡說八道什麽?我怎會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識得”


    “不過是你嫡姐自幼養在我身邊,我對她、比對你多了那麽幾分感情罷了”


    “嗬嗬”顏落輕輕一笑,眉眼裏都是輕鬆:“瞧你,急什麽,我不過與你開了個玩笑而已”


    “不過,要是有得選,我倒真的寧願我才是先夫人生的,這樣,或許你待我能好一點”


    她語重心長的,似是很羨慕李芩對顏如玉的感情。


    這一驚一詐的,李芩這顆心總算是安靜下來,看來這丫頭並不知道事情真相。


    想說什麽,又聽見顏落道。


    “娘,我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的,打把李嬤嬤扔到禁地後,時常夢見她變成厲鬼來找我鎖命”


    “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太狠了,畢竟,她也是跟了娘這麽多年的老人”


    這翻話,可算是給李芩吃了一顆定心丸。


    這李嬤嬤肯定是還沒說什麽,便被扔到禁地去了。


    “傻孩子,過去便過去了,李嬤嬤犯了錯,受罰是應該的,就不要再想這麽多”


    顏落伸手揉了揉眉心,像是想到李嬤嬤被嚇得不輕。


    “昨晚迴府,路過棲鳳閣時,總覺得聽到李嬤嬤聲音,今日出門我都是繞著棲鳳閣走的”


    她似是很糾結,頓了下才道:“聽說棲鳳閣隻有爹爹能進去?”


    李芩點點頭:“是的”


    顏落又道:“娘,你說,我要不要去求一求爹,求他進去瞧一瞧李嬤嬤,如果有幸這麽些天李嬤嬤沒餓死凍死,就讓人把她給帶出來吧”


    “如果實在不幸死了,也找個地方把她給厚葬了,興許這樣,我便不會再做惡夢了”


    她捂著胸口,像是真的被惡夢纏身一樣。


    李芩趴在那裏,微側過身子:“落兒,你就是心太善良,心裏想多了而已”


    “這偌大的府邸,懲處一個奴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這都過了近十日了,這個時候八成已經死了,而且,你爹爹也不會為了一個下人,去費這個心的”


    顏落清靈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的。


    “娘,你與爹爹同床共枕那麽多年,就沒有問問他,為何府裏其他人進不去,卻偏偏他能進去麽?”


    “我在想啊,如果有法子進去,這種事情就不需要爹爹去辦了”


    “畢竟,不管李嬤嬤是生是死,讓爹爹去做這些,的確是髒了他的手”


    “但是我可以啊”


    顏落像是被惡夢嚇得心神不寧的樣子:“娘,你是不知道,那李嬤嬤每日在我的夢裏衝我張著腥盆血口”


    “一張嘴還胡說八道的,說什麽我為什麽不聽她的秘密,為什麽要了她的命”


    “我就想著啊,她可能是死不瞑目”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把她給安葬了,興許她往後就不會再出現在我夢裏了”


    她不停的唏噓著,一味的表達自己想去禁地找李嬤嬤屍骨的想法。


    李芩聽著,就越相信李嬤嬤必然是沒有對顏落說什麽。


    想想也是,顏落要是知道點什麽,哪裏還能這般淡定。


    長公主府的事,十有八九也是因為景逸塵到了後院,而顏如玉又非得同顏落爭奪她身邊坐位所引發的禍端。


    倒是害她白白挨了頓打,這下失了在老爺心裏的好映像。


    玉兒也恨極了她,李芩是不明白,這好好的一手牌,怎麽就給打得稀巴爛。


    “好了落兒,你不必再糾結此事,迴頭找大夫開些安神湯,服下便會好些”


    “也千萬莫去你爹那裏說什麽要去禁地的話,你迴府不久,可能還不知道,你爹爹他最討厭外人提起棲鳳閣,便是玉兒在他麵前提起,他也會非常不高興”


    “你迴府這些日子,做出的那些事,夠惹你爹爹生氣了,就莫要因這點小事再激怒他了”


    顏落不滿意的撅了撅嘴:“娘,你當真不知道進棲鳳閣的辦法嗎?”


    李芩搖頭:“打先夫人過世後,我便再沒進去過,你爹也就每每在先夫人的忌日會進去,但從來不帶我”


    顏落挑眉:“先夫人的忌日?”


    那麽說來,也就是她生辰那天了。


    可笑的是,在鄉下這些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天生日。


    每每問張媽,張媽也隻是不耐煩的敷衍著說是年底,到底是年底的哪天,她卻是不清楚。


    好在,顏如玉的生日,府裏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迴頭一問便知。


    與李芩嘮嗑了幾句,才離開了靜心苑。


    李芩心裏鬱悶得不行,如今卻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想想也是十分悲哀,這新用的婢女,雖然是院子裏提上來的,但到底不比李嬤嬤與紅香。


    萬事她不敢太透露,表麵對顏落平和,內裏卻早把顏落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這該死的丫頭一定是來克我的”


    再次路過棲鳳閣門口,顏落腳步凝滯,雖然如今可能幫不了陌幽離什麽。


    但她總覺得這裏頭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她一樣,說不上來為什麽,就是有一種熱血的衝動,讓她非常想進去一探究竟。


    “小姐可是想先夫人了?”桃花見她望著棲鳳閣發呆,關心道。


    顏落迴眸,想鳳言…還真的沒有。


    她不知該如何形容內心的衝動,歎了口氣,看來隻有等待時機,跟著顏昌明再進去看看了。


    想到顏昌明那次說她懂陣法,顏落腦子也有點懵,她哪裏懂什麽陣法。


    但他為什麽要這麽說呢。


    一時間想不出個究竟。


    夜幕落下許久,顏昌明才迴府。


    迴府後,不是進奔自己的院落,而是踏步來到梨棠院。


    那濃濃的怒氣,隔了兩撞牆顏落也能感覺到。


    收好剛打磨好的玉簪,顏落小心翼翼的將它放置好,隻待明日交給殷掌櫃了,往後,總算不用再與陌幽離有什麽牽扯。


    顏昌明氣乎乎的衝了進來,都不待桃花稟一聲。


    ‘砰’一聲屋門便被他踢開,怒目相視:“該死的逆女,你在宴會上胡說八道什麽?”


    “你可知,你三言兩語,卻讓同撩們對我議論紛紛不說,一個個還拐著彎的在疏遠我”


    “還有,宴會沒結束你跟著那傻子瞎蹦躂什麽?皇上找你人竟然找不到,害我因此被皇上遷怒”


    顏落淡定的飲下一杯熱茶,並沒有因顏昌明的憤怒而影響自己的心情。


    “皇上找我?”顏落關心的是這個。


    皇上為什麽會找她,不是看到她被景逸塵給拉走了麽。


    顏昌明怒及,雙手合在身手,氣得顫抖:“哼,你以為,要不是皇上點名讓你出席宴會,我會帶你去?”


    “…”


    這點,是顏落始料未及的。


    好個顏昌明,竟然在她麵前連風聲都沒透一下。


    不然,她就是有一百個膽,也不敢提前迴來。


    現在倒好,皇帝遷怒顏昌明她沒有意見,因此而怪罪她的話,那她腦袋可就不保了。


    “你怎麽不早說?”顏落質問。


    顏昌明得兩個鼻孔就差沒冒煙:“你還有臉問,這麽重要的場合,竟然招唿都不打一聲就走,你以為皇宮是你建的”


    “這下好了,害得我待職在家,往後都不用去上朝了”


    一想到這事,顏昌明就氣得瑟瑟發抖,一大掌甩出來,恨不得把落給拍碎。


    要是不顏落閃得快,那碎掉的就不是桌子,而是她的身子。


    她腦子也有點亂,那時隻想著,是景逸塵帶她出來的,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卻忽略了景逸塵跟夏媛糾纏之後,壓根就沒與她一起的事。


    難不成那貨之後又迴了宴會。


    心裏頭正擔憂著,顏昌明一巴掌沒甩到她,又是一巴掌甩了上來。


    ------題外話------


    報應不是不到,時候未到,會有人狠狠收拾李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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