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元旦過後,我就收到了組委會寄來的獲獎證書,二等獎,這在高手如林的國際賽事中,已經是很好的成績單了。我當時也沒太在意,就順手填寫的是學校的地址,雖然我參加比賽時非常低調,隻有楊老師知曉,但這是一封從國外寄來的信件,所以收發室的大爺一看全都是英文,看不懂的他,覺得一定是什麽重要的文件,想都沒想就直接放到了校長辦公室的桌上。


    雖然沒有拆開,可是上麵赫然印刷著“國際比賽”字樣,收件人還是我,所以樊校長在看到這個信封的時候,第一時間讓我去了他的辦公室。


    當我拆開信封時,校長完全就像充滿好奇心的毛頭小子一樣湊了過來,絲毫沒有校長的架子和矜持,看到信件裏我的獲獎信息時,校長看上去比我還激動,拉著我的手興奮地說道:“陳耀東啊,你可是給我們學校爭得了很大的榮譽啊,雖然我們是重點高中,但是藝術類的人才培養還是比較薄弱的。你的這次獲獎,給同學們樹立了很好的榜樣,我們一定要全校通報表揚,要召開優秀學生事跡報告會,你跟同學們好好分享一下你的學習經驗···”


    看著樊校長在我麵前滔滔不絕的說著,我的心情從開始因為獲獎有一點高興,慢慢地變成了有一點抗拒。他在我麵前的表現就像我之前看到過的一部電影裏的男主角一樣,自以為是的口若懸河,侃侃而談,殊不知對麵的人到底想不想聽,對待老師,我保持著一貫的尊敬,可是當我聽到樊校長要讓我做事跡報告時,我是真的無法再聽下去了。


    於是我不得不非常不禮貌的打斷了他的講話:“樊校長,我哪有您說的這麽好。您看,我們學校每年考取清華北大的同學有很多,還有那些保送上一流大學的好學生。即便是藝術類的特長生能夠考取全國好的藝術院校的學生也很多啊。我不過就是參加一個比賽,運氣好獲了獎而已,既不是最高獎勵,又不是獲得了哪所高等藝術院校的保送名額···樊校長, 您說的太誇張了。而且我現在的文化學習成績也很一般,如果去做事跡報告的話,也許會誤導同學們的,您說是不是?”為了逃避這所謂的事跡報告,我也是自黑到底了,沒有給樊校長更多的思考時間,我繼續說道:“樊校長,您這裏要是沒什麽別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


    說完,我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那個信封,沒有給樊校長再開口說話的機會,就匆匆的跑出了校長辦公室。留下樊校長在辦公室裏迴味我剛才說的那番話。


    半晌他才迴過神,輕笑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孩子怎麽這樣啊?一般的學生不都是喜歡被誇獎,被讚揚的嗎?他怎麽遇到這樣的好事兒反而逃了呢?”思索了一下,樊校長還是給教導主任打了一個電話。說明了一下我獲獎的這個情況,即便是不參加事跡報告,獲獎也是好事,還是要在學校裏通報表揚一下,激勵更多的同學努力學習。


    雖然我們這個班的同學都是特長生,各自擅長的領域也不太相同。而且在那個年代,學藝術的人多少都有一點眼高於頂,清高自傲的感覺。總覺得自己才是最棒的那一個,看待旁人都有一點點的不順眼的感覺吧。


    於是在學校的大課間上,教導主任點名表揚了我之後,我們班有一些同學看我的眼神就發生了變化。有羨慕的,有嫉妒的。當然也有一些心胸狹隘的同學在眼神裏會夾雜著一絲絲的恨意。


    這應該就是人長大了的壞處吧。孩童時代,如果你參加比賽獲了獎,同學們心思單純,投過來的目光大部分都是羨慕的。他們隻會以此作為目標和動力,激勵自己要更加用心的去努力學習和超越。


    年齡增長,見識增長,人的心思就多了,羨慕的人就隻剩下少數了,更多的會摻雜著一些嫉妒。遇到心胸狹隘的,還會有滿心的恨意,明明自己技不如人,還總說人家的是非。永遠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去評價旁人。當然這種人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會很難取得很大的成就。


    因為他的眼界和格局限製了他的成長空間,這一點,是我在留學之後才完全體會出的道理。


    當時的我因為受到了很多老師正向的熏陶和鼓勵,早就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一些道理。所以對於同學們投來的各種目光,我也已經學會了坦然麵對,泰然處之,不做出任何的迴應。


    因為安哥學的是文科,所以。進入高中以後,我們就沒有在一個班級裏麵學習了。直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們才碰在了一起。


    “小東哥,恭喜你又拿下了一個大獎。不過你要繼續努力哦,我相信將來的你一定還能夠取得更多更好的成績。”


    “謝謝安哥。我們兩個之間就不要再這麽客氣的說話了,好嗎?”我心底知道安哥的祝福一定是發自真心的。所以我也是半開玩笑跟他說話。“安哥,主要是因為你不動筆,我相信如果你要是願意動筆學習繪畫的話,也一定會一鳴驚人的。”


    “算了吧,小東哥,你那十多年如一日的繪畫,我可不敢想象。我敢說你畫畫用過的紙比我看過的書頁還多。”


    “安哥,你這樣說可就太誇張了吧,你一本小說最多也就看一周。一本小說怎麽說也得有一兩百頁吧!我怎麽可能一周之內就能畫出一兩百張畫作呢?你可太高看我了。” 說完我們倆都會心的一笑。在旁人看來,我們這樣的對話裏是滿滿的諷刺意味。隻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之間這樣的聊天方式是最能夠讓我們放鬆下來的。多年的兄弟情誼養成的默契,豈是旁人能夠一眼就看明白的。


    對我來說,2006年的開年都是好消息。收到獲獎證書的一周後,我又收到了來自帕森斯紐約設計學院的留學邀請函。這封邀請函誠邀我在六月份進入他們學校讀書。學校會為我提供全額的獎學金以及住宿免費。我所需要承擔的僅僅是吃飯的費用以及來迴的路費。


    剛收到這封邀請函的時候,我確實小小興奮了一下。因為楊老師告訴過我,隻有把自己的眼界放大,去世界一流學府進行深造,對於自己的繪畫才會有更好的發展。雖然學校已經提供了全額的獎學金以及住宿。可是一想到來去機票以及吃飯的費用。一年算下來也是不少。我那剛剛激動的心情瞬間就冷靜了下來,迴想這些年爸媽為我付出的地一切,那出國的願望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帶著這樣的心思迴到家裏,我的情緒變化還是被我媽一眼就看穿了。


    “小東,怎麽今天迴來悶悶不樂的,是在學校遇到什麽事了嗎?”


    其實從學習繪畫以來,除了最早遇到的那次升班事件和前一段時間劉阿姨意外過世,我的情緒一直都是很平穩的,因為楊老師說過,隻有好的心態,才能創作出有生命力的繪畫作品,所以對於情緒的控製,我一直沒有讓父母操心過。


    隻是今天····


    “沒什麽,媽。就是要期末考試了,我多少有一點緊張而已,加上這段時間複習有點累。”我隻好隨口說出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合理的借口,希望能瞞過我媽的盤問。


    “哦,小東啊,你又不是第一次考試了,怎麽還會緊張呢?放輕鬆一點,累的話,就休息一下,今晚就不要再複習了,早點休息吧!來,先把牛奶喝了,幫助睡眠的。”


    “謝謝媽!”接過我媽遞過來的牛奶,我以為我成功的讓我媽相信了我的說辭,殊不知,她隻是不想增加我的思想負擔而已。


    其實我收到留學邀請函這件事,楊老師也已經知道了,所以下午的時候,他已經和我爸媽溝通過了。因為參加比賽,要填寫推薦的老師或者學校,而帕森斯紐約設計學院,對於他們發出的留學邀請函的學生,都會做背調,因此,我自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而這些,也是後來我迴國後,爸媽無意中說起這件事,我才知道當年,父母為了照顧我的情緒,暗地裏做了多少的努力。


    躺在了床上的我,腦子裏思緒萬千,雖然已經否定了出國這件事,可是不出去所帶來的遺憾,讓我心緒難平。站在不同人的角度上去思考,去分析,結果卻是讓自己更加煩惱,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翌日,醒來時,已經比平時晚了十多分鍾,匆忙穿好衣服,衝出家門的時候,安哥和韓雯靜已經做完了熱身運動,正在等著我呢!


    “小東哥哥,早,你這是昨晚複習到幾點啊?居然起晚了。你這發型,也太~太~~”韓雯靜指著我這亂雞窩一樣的頭發,不由得打趣道。


    “小丫頭,你敢笑話我~”我一邊威脅著韓雯靜,一邊趕緊用手薅著自己的頭發,主要我的發量太多,長得又特別快,所以隔段時間不修剪,就會很長,睡覺起來如果不整理一下,確實會比較抽象派一點。這話,是之前安哥打趣我的時候說過的,韓雯靜可不敢直接這樣說,雖然她看起來有點叛逆,但是對於安哥和我,還是很有禮貌的一個妹妹。


    “行了,小東哥,小丫頭的話,開開玩笑而已,走吧,再不跑起來,更沒有時間了。”安哥適時的出聲提醒著我們。


    “好叻!小安哥哥!”說著,韓雯靜一個箭步衝到了最前麵。我和安哥就在後麵慢慢地跑了起來。


    “小東哥,你這一臉疲憊的樣子,昨晚複習到很晚嗎?”安哥出自真心的關心,聽起來就會讓人暖心和舒服。


    “不是的,安哥,是有一些事,我還沒有想清楚,所以沒睡好!”這件事,困擾我一個人就夠了,我不想讓大家都來為我操心,所以我避重就輕的迴應著安哥。


    安哥側過頭看了我一眼,“小東哥,有什麽事,自己想不明白,可以問問大家的意見。”


    我沒有迴答安哥,也忍住了不去看他,隻是咬著自己的唇,目視前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跑著,越是這樣刻意的表現,越讓安哥覺得我心裏有事。可他也知道,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點小驕傲吧,所以我不說,他也不會再問,總會等到我想說的那一天。隻是這一次,他想錯了。


    直到寒假都快要結束了,他也沒有等到我告訴他這件事,不過在過年前,我爸媽找了個時間,把我收到留學邀請函的事情告訴了他和周叔,希望他們父子有機會的時候勸勸我,這麽好的機會不要放棄,因為我所擔心的經濟問題根本就不是什麽大問題了。


    其實最近這兩三年,我父親的培訓班已經辦的很不錯了,加上他和楊老師的關係很好,楊老師也會推薦自己的學員前來學習,楊老師告訴那些學畫畫的學生家長,要讓孩子全麵發展,擁有健康的體魄是成就任何事情的基礎,同時還告訴他們,我就是學習過武術,又同時是他的學生,那些家長一聽,覺得楊老師說的很有道理,也想看看有沒有機會見到我,好讓我鼓勵一下他們的孩子,這些我之前全然不知,隻是好奇為什麽我有時候去找我爸的時候,會有那麽多學習武術的學員會認識我,直到有一天我去找楊老師,才發現了這其中的關聯。


    而我爸最早帶的那批學員中,已經有兩個迴來幫我爸了,就是我的大師兄楊旭和大師姐趙珂。所以我們家最近兩年,經濟上寬裕了很多。隻是我爸媽一向節儉慣了,對我從小的教育也是勤儉持家,所以,在我的認知裏,並沒有覺得家裏的經濟條件改變了多少。


    我爸是想打消我的顧慮,但是他很清楚,他和我媽要是直接跟我說,我肯定不會相信,所以才想請周叔出馬,希望我不要放棄了這麽好去國外深造的機會。


    整個寒假,我都是鬱鬱寡歡,陷入在自己的思想包袱裏,就連畫畫,都會經常走神,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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