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秋風輕撫柳梢,日光溫柔普照。風化塵從床上翻身而起,在屋內走了一圈,看室內布置,一張木床,說不清楚是什麽木頭製作的,但是聞起來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床上鋪了一床棉被,用破布打了幾個補丁,卻洗的幹淨,夏日的蚊帳還未曾拆下。


    床側兩米處正對著一扇窗戶,窗戶下是一張桌子,上麵放著風化塵的包裹和佩劍。床頭靠牆放了幾個箱子,各自都上著鎖。四周看了一圈,這個屋子誠然要比北皎月那個房子好的。


    想到北皎月的屋子,風化塵就有些不解了,心想:“這些人都是一個村子的人,互相幫助修繕一下屋子,也並非什麽難事吧,讓北前輩住那麽破敗的房子,到底是何意呢?啊,也有可能這兩天這裏刮了大風,才將北前輩屋子吹成那樣的,可是這又說不通了,如果是這幾日的大風的話,那屋內的石凳石桌又該怎麽解釋呢?或許該去問一問北前輩,如有用得著的地方,也正好幫一幫前輩。”


    心中打定主意,風化塵隨即走出屋子,在院中沒有看到人,也不知道這個是誰的屋子,還來不及拜謝一下呢。在院子裏麵的屋子門前都敲了一遍,但是卻無人迴應,風化塵無奈。隻得出門找找,出得門來,是一條碎石小路,對麵是另一戶人家,風化塵也不在意,走到路中,圍著村子轉了一圈,才找到北皎月的院子,站在門前,風化塵敲了敲門,說道:“晚輩風化塵,前來拜見北前輩。”


    待得風化塵說完,隻聽得北皎月在屋內說了一聲:“門沒鎖,進來吧。”


    聞得北皎月許可,風化塵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隻見得北皎月坐在院子中間,正在晾曬一些蔬菜,這是農家常用的食物儲存方式,通過切片、晾曬、醃製等手法,將蔬菜加料去水,以達到長期儲存的功效。


    北皎月施禮後說道:“不知小友昨夜可有睡好?”


    風化塵還禮答道:“甚好,昨日晚輩失態,多飲了幾杯,不知是哪位前輩扶晚輩去臥榻之上,還未來得及道謝。”


    北皎月說道:“那是白老頭的屋子,小友不必客氣,盡請安住便是。”


    風化塵看北皎月一直在給菜幹翻麵,正好眼下無事,又承蒙照顧,快步走了過去,一邊按照北皎月的手法翻著菜幹,一邊說道:“是這樣翻的嗎?”


    北皎月嗯了一聲,聽到北皎月的肯定,風化塵隨後說道:“前輩,這些讓我來吧,您歇著。”


    北皎月看著這個剛出茅廬的小夥子,嫣然一笑,想著自己當年隨師父剛出山時,也是這般活力無限,一晃眼都三十多年了,隨即說道:“好,那就麻煩小兄弟了。”


    風化塵連忙笑著答道:“不麻煩不麻煩。”


    北皎月看了風化塵幾眼,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道:“小兄弟,早飯吃了嗎?”


    經這麽一問,風化塵才想起還沒有吃。前幾天一直在山裏晃蕩,哪還有早飯晚飯的概念,自己又不會狩獵,手裏的食物有限,自然是能少吃點就少吃點。昨日得村中老人熱情招待,甚是感激,雖是肚中饑餓,一時卻也沒有想著早飯一說,這時經由北皎月提及,不免也覺得有些餓,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到:“還沒有。”


    北皎月聽到風化塵還沒吃過早飯,北皎月淡然一笑,走進灶房,端了一盆熱水出來,說到:“先來洗個手,吃了早飯再說。”


    風化塵也不客氣,道了一聲謝後就洗手,洗完手,進的屋內,還是石桌石凳,隻是這次四個石凳上都鋪了毛毯,想是昨日北皎月將毛毯放在上座,而風化塵從灶房出來後,坐在末座,被北皎月發現,今天特意放的。石桌上放了五個饅頭、一碗粥和幾個小菜。


    風化塵坐了末座,北皎月出來看到風化塵又坐到末座,隻是一笑,有種計謀得逞的味道。北皎月讓風化塵趁熱吃。


    風化塵邊吃邊問道:“北前輩,您這屋頂怎麽這般,晚輩幫你修繕一下,不知可否?”


    聽到這話,北皎月心中一驚。心想:“這屋子是專門做成這般的,若是被這小子破壞了,豈不壞了事。”


    但看著風化塵那誠懇的眼神,北皎月突然想到自己的當初也是這般看著自己的師父,請求師父教自己武功的,此刻自己又怎能寒了小兄弟的一片赤誠呢?但是屋頂還有自己培養的幾隻蠱母尚未取出,當下自是不能輕動的,隻能拖上一拖,待的自己將蠱母取出,方可讓這年輕人去折騰。


    想到這裏北皎月說道:“那可是求之不得啊,哪幾個糟老頭子,我叫了他們幾次,都不肯來幫我修一下房子,這屋子又這麽高,老婆子也是不敢上去,天天晚上睡覺可冷了,幸得小兄弟前來,老婆子這屋子終是可以修好的了,老婆子也可以睡個好覺了。”


    聽得這話,風化塵大喜,隨即說道:“那晚輩吃完,就幫前輩修繕屋子。”一邊說,一邊加快吃飯。


    北皎月看著風化塵狼吞虎咽的架勢,急忙說道:“不打緊不打緊,小兄弟慢點吃。”


    看著風化塵慢了下來,才接著說道:“小兄弟,老婆子這屋子也住了多年了,雖是不甚舒坦,但也還勉強住得下去,老婆子人老了,也是比較戀舊的,一下子改了,或許還會不適應,要不這樣吧,今天小兄弟先幫老婆子曬曬這些菜幹,明天小兄弟再來,咱們一天修一點,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風化塵也稍微想一下,覺得北皎月說的有理,也想到剛才還答應要幫北前輩翻菜幹的,現下翻菜幹的事還沒有完成,要是自己去修房子的話,菜幹又得前輩自己去翻了,隻得答應道:“前輩說的是,是晚輩欠考慮了。”


    北皎月說到:“不打緊,咱們一件事一件事的做就好。”


    這句話,是師父當年跟她說的,現下看到這個東做一下,西做一下的後生,亦是想告訴他,做事要專心,便潛移默化的想要影響風化塵。北皎月師父當年還告誡她:“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己。”


    也就是說天下之術無窮無盡,若是不想殆己,就得以有涯去隨有涯,將修學的術法限製在一定的局限之中,待的這個局限內的術法掌握之後,再去追隨其他的術法,方能做成一件又一件的事,否則就是殆己。


    北皎月雖知風化塵不一定能立即聽進去,但是總得告訴他。北皎月提點一次或許不能點醒,但是卻能在他心裏留一點思緒,他日若在其他地方聽到類似的話,那麽幾種思緒一結合,便會促使他領悟這些,武學不也是這般的嗎?通過不斷淬煉一種招式,而將這種招式練得爐火純青,那便是功夫。


    隻不過人的思想是根據接觸的事物,不斷改變而改變的,環境中的善惡又很難指認清楚,困頓於局中之人,更是難辨真偽,故而修心比修武更是艱難百倍。


    聽到說不急,風化塵答道:“好,就依前輩所言。”


    北皎月眉頭一皺,隨機一笑,她知道,風化塵沒有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隻是隨口的迴答,但是也不急,自己風燭殘年,但是風化塵正當年少,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去修學曆練。隨即也不再說什麽,默默地看著風化塵吃完,眼中充滿了慈愛。


    吃完早飯,風化塵便去繼續翻菜幹,看到風化塵背對自己,北皎月腳尖一點,飛身上了房梁,用特製的玉盒將房梁上的幾種蠱母取了出來,隨身收好,這樣一縱之間,竟是沒發出一點聲響,自是上乘輕功。落地後,看到風化塵並未發覺,就開始收拾起了碗筷。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隨後白哲坤就出現在了門口,說道:“原來你在這裏呀,害的我好找。”


    看到白哲坤,風化塵連忙施禮,說道:“昨日多謝白前輩照顧。”


    白哲坤說道:“無妨,早飯吃了嗎?”


    風化塵還未待開口,北皎月站在灶房門口說道:“剛吃過,要等你做呀,不得吧小兄弟餓壞了。”


    白哲坤嘿嘿一下,走了進來,拉著風化塵的手說道:“小兄弟,走走走,給你看個好東西。”


    風化塵剛想說什麽,就被白哲坤拉著往外走去,隻覺白哲坤手勁奇大,想要掙開,白哲坤感覺到風化塵的掙紮,有心要試試風化塵功力,白哲坤也不加手勁,看風化塵能否掙開,然風化塵在山中不學無術,雖有一手義父傳的“太祖掌法”,但是風化塵疏於練習,內力亦是不足,想掙卻也掙不開,隻得背著北皎月大聲說道:“北前輩,晚輩出去一下,一會再來給您翻菜幹。”


    北皎月也大聲說道:“好”。


    看風化塵掙不開,白哲坤也覺無趣,隻是拉著風化塵繼續向前走。


    風化塵問道:“白前輩,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呀?”


    白哲坤說道:“你不是說不會飛石打鳥的功夫,在山裏找不到吃的嘛。”


    風化塵心中一凝,以為前輩要教他暗器,高興的說道:“難道前輩要教晚輩暗器。”


    白哲坤心中一驚,心想風化塵怎麽知道他們這群人會功夫的?但是轉念一想,或許是剛才說的飛石打鳥讓風化塵想到了暗器功夫,待我問他一問,隨即問道:“你怎知一定就是暗器?”


    風化塵說道:“晚輩隻是聽到‘飛石打鳥’四字,聯想到了暗器。不是猜的是否正確?”


    聽到這裏,白哲坤稍稍放心,說道:“那倒不是,小兄弟去看了就知道了。”


    走了一會,到了一個院子前,還沒進門,白哲坤就大叫到:“北婆子,我們進來啦!”


    隻聽見北秋水說道:“進來便是。”


    白哲坤拉著風化塵進了院子,看到北秋水正在一旁擦拭一把長弓,北秋水身旁還放了幾把已經擦好的長弓。


    進了院子,白哲坤就放了風化塵,說道:“小兄弟,來看看,哪把弓用著順手?挑好了,我們打獵去。”


    風化塵聽到要去打獵,隨即興奮起來,要知道在山裏看到野味,吃不到,又無其他東西可以充饑,那得有多難受。


    前幾天在山裏,風化塵一直悔恨當初義父要教他修學,他卻總是不願意學,總是說著學武有什麽用,然而正當要用之時,才恍然發現,學武的益處,但是為時已晚,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期待在幫義父送信的途中能得良師指導。所以在這突然聽到有人要教自己打獵,自然是高興萬分。


    隨即風化塵挑了一個看起來非常漂亮的弓,但見其有四尺長,中段用蟒皮包裹,弓身以鵲作畫,看似華麗,實而卻非寶弓。


    北秋水看到幾把寶弓在側,風化塵卻獨獨看上了華麗的鵲畫弓,微微一笑,問道:“喜歡麽?”


    風化塵答道:“喜歡。”


    北秋水又問道:“不看看其他幾把弓?”


    風化塵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其他弓一眼,答道:“這把最好看。”


    白哲坤在一旁幹著急,卻也一句話沒有,隻是皺著眉頭。


    北秋水說道:“喜歡的話,就送給你了。”


    風化塵說道:“真的嗎?謝謝前輩。”


    說著就要跪下去,但剛有動作,北秋水就扶住了他。這時隻聽得白哲坤遺憾的說了一一聲:“唉呀!”


    北秋水對白哲坤說道:“這是小兄弟自己的選擇,你跟著著什麽急。”


    隨之又對風化塵說道:“區區一把弓,受不得如此大禮。小兄弟拿著用便是,隻是得答應老婆子一件事,不知願意否?”


    風化塵剛收到大禮,自是高興萬分,說道:“前輩請講,晚輩定然遵從。”


    北秋水說道:“你就不先問問什麽事,萬一老婆子居心不良,要你做傷天害理之事呢?你也遵從嗎?”


    剛剛還興高采烈的風化塵,突然像被澆了一盆冷水一般,雖知一些禮節話術,但是在這樣的問題上,他沒有想過,隻道是受人恩惠,必當報答,但是未曾想,如果這報答若是涉及到傷天害理之事,自己是否還能去做。


    義父一直教導他技術可以不學,但是卻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若是有一天學了技術,就要擔任已學技術的責任。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而當下承他人之情,自當報答,但是若是傷天害理之事,那自己萬萬是不能做的。而君子一言九鼎,剛剛答應了前輩,當下反悔,卻不是妄而為人。


    風化塵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能傻傻的呆立在原地,北秋水見他不答,似是在想著什麽,也不去打擾,靜靜地等待著。


    風化塵此時大腦一片空白,看著北秋水盯著自己,始終不知道怎麽開口,等了一會,白哲坤看不下去了,說道:“北婆子,有話就說嘛,別把小兄弟嚇到了。”


    風化塵聽到白哲坤為自己解圍,當下稍稍鬆了一口氣,但是仍然緊張的看著麵前的北秋水,北秋水四十多的年紀,卻也見不得什麽皺紋,想是平時保養甚好,一雙明眸攝人心魂,年少時想必自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然而此時的風化塵卻也來不及關注其他,隻是想著剛才的問題該如何迴答。


    不及風化塵想出答案,北秋水說道:“既然有小兄弟這句話,老婆子就放心了,老婆子要求也簡單,就是要小兄弟答應老婆子以後要好好吃飯,僅此而已。”


    說罷就大笑了起來。風化塵也是一愣,沒想到要求這麽簡單,轉驚為喜,也一起笑了起來。“都在笑什麽呢?”


    正談笑見,門外傳來祁修遠的聲音,白哲坤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祁修遠也是樂嗬嗬的看著風化塵,然後從桌上拿了一張弓起來,說道:“嗬,北婆子大方啊,把這弓都拿出來了。”


    風化塵看著祁修遠手上的弓,那是一張白色的弓,白中透著一點淡淡的灰色,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也沒有圖案或是什麽裝飾品。祁修遠空拉了兩下弦,隻聽弓弦之聲沉重悠長,似是古刹撞鍾一般。


    風化塵也拉了拉手裏的弓,聲音卻是尖銳了許多。風化塵聽出聲音有區別,但是不知道這區別意味著什麽。祁修遠看到風化塵拉了弓,知道有區別,卻又茫然,就知道風化塵有機緣遇到自己手上的古若弓,但是卻沒有能力去駕馭,縱使強塞給風化塵,隻怕也是一件禍事,看了一眼北秋水,知道北秋水與自己想得一樣。


    白哲坤眼裏流露出惋惜之情,卻也沒有多說什麽。祁修遠將桌上另外一把弓扔給白哲坤,說道:“走走走,咱們去打獵去,唉,對了,小兄弟會騎馬嗎?”


    風化塵答道:“說來慚愧,晚輩自幼在山中,隻有一頭驢子相伴,還沒有騎過馬。”


    祁修遠說道:“也好也好,老白,你先去教小兄弟騎馬,打獵的事改天再說。”


    白哲坤答應了一聲,拉著風化塵就出去了。


    待得白哲坤和風化塵走後,祁修遠問道:“感覺如何?”


    北秋水說道:“不像,我們都是習武之人,若非刻意壓製,唿吸是與常人不同的,但是這小兄弟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按說兗嶽穀高徒,怎會不知武藝,連騎馬射箭都不會。會不會是冒充的?”


    祁修遠說道:“我觀小兄弟對答如流,沒有刻意隱瞞什麽,隻是有些木訥,人情世故什麽的似乎不是怎麽明白,但是卻也是良善之人,看皎月妹子的屋子破敗,小兄弟都是主動要去修繕的。”


    北秋水說道:“那我們和老叫花的約定怎麽算。”


    祁修遠說道:“無論真假,就當是兗嶽穀門人吧。”


    北秋水又問道:“那...改日見到老叫花,又該如何說呢?”


    祁修遠想了一會,說道:“縱使是假的,但是他自己親口承認是兗嶽穀之人,我們也承認便是,縱使見到老叫花,他又能說些什麽?明天早上把大家召集起來,和他拜個把子,你覺得如何?”


    北秋水略微沉吟,說道:“也好,那結拜之事得你去跟大家說,我去準備物事。”


    祁修遠答道:“好,我去說。”


    說罷,祁修遠與北秋水先後走出了院子,各自準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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