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葉府


    汀蘭院


    ——這是一座麵積中等的小院,總體處於將軍府中西北邊角。


    與處處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的鎮國將軍府不同,內裏沒有太多雕欄玉砌的華貴裝飾,取而代之的,是鬱鬱蔥蔥的花草、綠植,遠遠看去,一派清幽……


    院如其名,就如岸芷汀蘭,池中青蓮般幽然靜好。


    可惜……


    如今縱是深夜,萬籟俱寂,本應幽然靜好的汀蘭院也是嘈嘈雜雜,聲音鼎沸。


    ………………


    “水……快去拿熱水……”


    “小姐……大小姐……將軍,大小姐渾身冰涼,氣息越發的弱了……”


    “加被子……”


    “參湯呢?熬好沒有,快拿過來……”


    ………………


    誰?誰在她耳邊這樣聒噪……


    妺女淡如煙柳的眉頭緊皺,昏沉混亂的腦海中飛快閃過斥退的念頭,卻隻一瞬。轉瞬即逝——萬載輪迴中最後一世的經曆終是給她留下了太多抹不去的烙印。


    比如,妖魔天性狂傲不羈,妺女卻很習慣恬靜。


    那是在作為葉冰裳的人生中,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習慣性的忍氣吞聲,習慣性的順從時勢,習慣性的看人眼色……


    可惜,哪怕她已經那樣努力想活的更好,最終也沒能求得圓滿。


    ——————————


    “冰裳、冰裳……”


    蕭凜本受皇命,前往城外練兵。礙於軍營規矩,有些日子沒能出來見葉冰裳了。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再見佳人時,她居然已病骨伶仃,命懸一線。


    “冰裳失足落水,重病不愈,是什麽時候出的事?怎麽一直沒人告訴我?”


    如果不是今日軍營休沐,他迴城之時看見有寒門學子,帶著大批平民百姓在葉府門前的街上點長明燈。將大半條街堵的水泄不通,估計現在還不會曉得葉冰裳病了。


    ——畢竟,君子之誼,發乎情,止乎禮義。


    蕭凜固然心係葉冰裳久矣,可二人現在卻還沒有婚約。


    葉家高門大戶,家規森嚴,蕭凜更是皇子,言行皆為天下表率。如是情狀下,葉冰裳不出家門,蕭凜總也不能夜入將軍府,去看葉冰裳過的如何。


    可、


    “姑祖母,我對冰裳的心意,您該曉得。”


    葉家老夫人,鎮國將軍之母,葉冰裳的祖母,亦是當朝大長公主、盛國皇帝的姑母。


    葉老夫人曆經三朝,閱人無數,蕭凜從葉冰裳十六歲時遙遙一見,便傾心於她。若非生在紅塵,有種種俗事牽絆,早已上門提親了。這事她心裏當然知道。


    但知道又如何?“承蒙六殿下錯愛,到底是冰裳福薄,失足落水……”


    “才不是!”


    衣不解帶守了葉冰裳五日,看著大夫醫師進進出出,皆搖頭歎息。看著昏迷中的葉冰裳被灌了不知多少湯藥仍舊日益虛弱。看著府裏甚至已經開始采辦白布壽材,預備著等葉冰裳一斷氣便拉出去埋了的嘉卉再忍不住,忍不住撲到蕭凜腳邊,伏地大哭:


    “小姐不是失足落水,她是被二小姐推下去的。六殿下,您要為我家小姐做主啊!”


    “什麽?”蕭凜聞言一驚。


    葉老夫人則眉頭一皺,杵著龍頭拐杖的手臂重重以杖擊地,發出了沉悶的響聲。“賤婢胡言亂語什麽?”


    “冰裳落水,我看在她病情嚴重離不得人照顧的份上,未追究你沒伺候好小姐……而今你竟敢攀咬起主子了?”


    “婢子不敢。”葉老夫人積威深重,嘉卉聞言忍不住縮了縮肩。


    葉夕霧欺負葉冰裳從來做的坦坦蕩蕩,並不避人。為此名聲敗盡也無所謂。但欺負歸欺負,真個鬧出人命來了,殺死親姐姐的罪名可也不小。


    所以在發現葉冰裳病情不好時,葉老夫人便下令封口。全府上下統一口徑:葉冰裳就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湖的,和葉夕霧無關。


    “寒冬臘月,滴水成冰,我剛剛進來時還見葉府後花園裏的湖泊冰層結了五指厚,隻留了廖廖幾個出氣口給魚換氣。那口子還不過井蓋大小,又非位於湖邊……冰裳好端端的怎麽會掉下去?”


    蕭凜道,“嘉卉,今日有本殿在此,你無需顧慮其他。告訴我,冰裳究竟是怎麽出的事?”


    “嘉卉!”


    “小姐是被二小姐推下湖的。”看看葉老夫人,又看了看蕭凜,嘉卉的目光最後還是停在了床上葉冰裳毫無血色的麵頰上。


    她是葉冰裳的貼身侍女,從小和葉冰裳一起長大。葉冰裳善良溫婉,待她從來都如姐妹一般。非但從無打罵,還會教她讀書認字……


    士為知己者死:從前陪葉冰裳去給貧寒士子送銀兩筆墨時,嘉卉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


    那些大道理她礙於天資,就算葉冰裳盡心教了也懂得不多,但她知曉一點:人不能沒有良心。小姐對她那麽好,她不能讓小姐白白死了。


    “六殿下,我家小姐就是被二小姐推下水的……那天二小姐又再罰二姑爺跪冰了,小姐幾次勸說無果後,實在看不過去,便與婢子一起給二姑爺做了些護膝送去……”


    “不料就被二小姐看見了,她說姑爺不守夫徳,說小姐招蜂引蝶……小姐、小姐明明是那麽好的一個人……六殿下,小姐她不是二小姐說的那樣。”


    “我知道。”蕭凜沉聲道。


    葉冰裳有布施窮人的習慣。每過一段時間,都會親自在西城(貧民區)裏施粥贈藥,看見有清貧學子,生活困苦,也往往不吝資助。


    她和盛京裏其他大家閨秀不一樣,不會嫌棄乞丐髒汙,更不會覺得與貧民交往有失身份。


    此時葉府門口連綿的長明燈與百姓們質樸的祈願,便是葉冰裳過往善舉結出的果。


    “葉夕霧,冰裳她是你姐姐啊!你怎麽能這樣對她?”蕭凜牙關緊咬。


    葉夕霧囂張任性、刁蠻跋扈,名傳盛都。他不是沒有想過,葉冰裳平時在家會受點委屈。但兩姐妹間,蕭凜能想到的最過分的事情,無非爭一些衣裳首飾。再拌拌嘴。


    偏偏葉冰裳並不在意外物,也一向寬容大度、溫婉柔順,與人為善。


    從前與他相處,從未說過葉夕霧一句壞話。


    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葉夕霧已然狠毒至此,蕭凜想: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心愛的人留在葉家這麽久。


    要是他早娶了她,自會好好照顧她、保護她,葉冰裳也就沒有今日之災了。


    “六殿下,”


    葉老夫人皺了皺眉道:“夕霧還小,這次雖然推了冰裳落水,但想來也不是故意的。女兒家名聲為重,你算來也是她的表哥,還望在外不要多言。”


    言下之意,分明很清楚葉冰裳落水的真相。


    隻是事已至此,決心為保葉夕霧,舍棄葉冰裳罷了。


    “葉老夫人,”蕭凜不敢置信道,“冰裳也是你的孫女……”


    庶出的奴婢罷了……身為當朝大長公主、先帝先後嫡出的掌珠,葉老夫人眼中隻當將軍正室是兒媳。亦認為偏愛嫡孫理所當然,並沒有太多慈愛之心去設身處地為葉冰裳想。


    當然,葉冰裳確實也是她的孫女,所以過往十幾年裏,她從未短缺過汀蘭院的用度。錦衣玉食、華服美飾,葉冰裳不愛穿戴,但該有的卻都有。


    甚至比一般大戶人家的千金更多,要不,也沒錢動不動就施粥助學。


    ………………


    “六殿下、宣城王殿下……”


    這時,汀蘭院外又有一道女子聲線逐步靠近。聽見下人們說蕭凜來葉府看望大小姐了的葉夕霧匆忙跑來,直入內室。


    “六殿下,你真的在這!”一路小跑,她跑的氣喘籲籲,把丫鬟侍女都甩在了後頭老遠。待進了內室,見了蕭凜,方覺自己而今可能衣衫不整、鬢發散亂,忙立在碧紗櫥前收拾了陣。


    蕭凜看著葉夕霧,隻見她臉蛋紅潤、氣色光豔,與床上氣若遊絲的葉冰裳形成了鮮明對比。目光微冷:


    他從小到大,被葉夕霧騷擾了無數次。也因為葉夕霧對他癡戀太過,京中沒有女子敢接近他,所以弱冠之年還沒有娶妃。


    從前不是沒有對葉夕霧永無止境的糾纏起過厭煩之心,隻是生性寬厚,不愛計較。


    可如今,事情已經不是他可以不計較的時候了——脾氣再好,再寬容大方的人,在親眼看見心上人隨時會死後,也不可能再一如既往、平常以待。


    ………………


    “夕霧,你怎麽來了?”葉老夫人搖了搖頭,上前擁住葉夕霧道:“你姐姐昏迷多日未醒,這屋子裏病氣重,快出去……要是你也病了,不是要割祖母的心頭肉麽?”


    “祖母~”葉夕霧不怕病氣,而且她還想再多看看蕭凜。就道,“六殿下,你和我一起出去休息罷……別離葉冰裳那麽近。”


    蕭凜低頭,不看葉夕霧,隻是緩緩用目光描摹著床上葉冰裳秀美如畫的容顏。輕聲問:“葉夕霧,你為何要將冰裳推進湖裏。”


    “誰教她敢勾引你。”葉夕霧聞言一愣,隨即大大方方、坦然宣告道:“我喜歡你,除了我以外,我不許有其他別的女子接近你。”


    果然、冰裳,是我害了你……


    蕭凜目色一痛,俊朗容顏毫無保留露出哀戚。他對葉夕霧道:“蕭凜此生獨鍾葉冰裳一人,我們心意相通、兩心相悅,不管怎樣,我這輩子都認定了她做妻子。唯一的妻子。”


    “至於你,你傷冰裳至此,從今往後,你我便再不是表親,隻是仇敵。”


    “六殿下!”葉夕霧臉色一白,嗓音尖利道,“你說什麽?”


    “我要帶冰裳走。”蕭凜這句話,卻是正對著葉老夫人說的。說話間,他已經開始用輕薄溫暖的鵝絨被將葉冰裳裹起……很明顯,蕭凜已經不再相信葉府的安全了。


    他不敢再把葉冰裳留在葉府,想要將她帶進皇宮治療。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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