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風絕重新將錦布遮蓋住雙眼,微微頷首,隻道一句:“告辭。”


    顧垣跟在陸風絕的身後,自顧自嘀咕著:“這花,就不要了?”話音剛落,手中就多了一個錦囊,還不待他拆開一探究竟,後麵一個清冷的女聲悠悠傳來:“早聞黎國有位驚才豔絕的皇子,因天賦異稟而常以錦布蒙麵,今日一見,也是緣分。此錦囊內有一顆雙芯百蘭的種子,若公子有心,待花長成之日入藥,也是不晚的。”


    陸風絕迴身,合手道:“謝過。”


    瀾珊仰躺在白綾上,用手戳著白頭崖邊的碎石,戳下來一塊,就用石頭打在下麵的某狼頭上,一邊打一邊振振有詞:“蘭音說,黎國對她有恩,如果遇到黎國的皇室,遇見什麽事都要幫忙的。”


    某狼白了她一眼,抖落掉腦袋上的石子,換了一個更為舒服的姿勢,重新趴了下來,眯起眼睛假寐,完不想理會這個自言自語的女人。


    這些年總有很多片段不斷閃現,一個雨夜,泥濘的路,染血的衣服,還有……還有什麽,記不清了。瀾珊揉了揉腦袋,定神看著含苞待放的雙芯百蘭,心裏忽然一澀。


    她總會這樣,聯想起那些浮現的片段,心中就會有莫名其妙的情緒湧上來,她拜了蘭音為師,而她所學的功夫並不能有太多的情緒,一旦有大悲或者大喜,就免不了要走火入魔。


    她的師傅蘭音,在十幾年前就吃過這個虧,當年因為什麽事情,太過悲傷,一夜悲白發,從此不得見任何光亮,那一雙帶著星光的眼睛,就這樣再也無法看見明亮的色彩。


    沒有人知道蘭音的年歲,她也不喜瀾珊叫她師傅,所以瀾珊向來隻喚她的名字,蘭音。


    為什麽這麽叫,她從哪來,這許多年來,她不說,瀾珊也沒有問過。


    會不會和黎國有什麽關係呢?


    風從遠處吹過來,瀾珊瞪大了眼睛,她一個縱身從崖石上一躍而下,淡紫色的眸子霧靄彌漫。她喃喃念到:蘭……蘭音。


    ——


    瀾珊急匆匆趕了迴來,心口的巨大痛楚讓她幾近昏厥。她努力讓自己保持鎮靜,卻在看到倒地不起的蘭音時潰不成軍。


    事實上她已經有幾個月沒有認真看過蘭音了。


    這幾年來她愈發的消瘦,常年不見光亮致使她白的淒慘,她不喜溫熱也不愛聽蟲鳴鳥叫,獨居深山洞穴裏,早在幾個月前就閉關,連自幼跟在身邊的瀾珊也一並拒之門外。或許是她已知曉了自己大限將至,不願這彌留之際的苟延殘喘成為瀾珊記憶中最後的印象。


    她用風語喚她迴來,見最後一麵。


    “我不喜白色。你給我換上那件湖藍色的衣裳吧。”


    放置在最不顯眼的地方,珍藏著的,湖藍色的長衫。許多年來,不曾穿過,可這最後陪伴的,卻偏偏是這樣一件衣服。


    沒有任何的修飾,針線也是非常粗糙的,仔細摸著,甚至還有一些地方趕了線,有一團一團的硬邦邦的線結兒。可是蘭音異常愛惜。


    瀾珊小心翼翼替蘭音更衣。她已經無法自行起床了,紙片人一般,帶著微弱的唿吸,眼睛依舊是明亮的。


    “我這一生,就要去了。瀾珊,我終究無法護你一世周。”


    她頓了頓,咳嗽出一口血。她皺了皺眉,仔細地用手編的絹帕擦拭著不小心沾上了血汙的領口。


    “我走後,你去江國尋一個常年穿著湖藍色長衫的人,他沒有左臂,欠我一條性命。我不要你報仇,但盼著你能告訴他我的死訊。你告訴他,我希望他來看看我。如果他不願意……”


    她笑了笑,閉上了眼。


    “他不願意,便,罷了。”


    瀾珊努力忍著眼底的淚水,胸口的疼痛一波一波湧上來,直衝頭頂。視線開始模糊,胸腔裏翻湧的巨大悲傷,幾乎要將她吞沒。記憶裏翻江倒海的難過一起撲麵而來,像是纏綿了許久的烏雲終於匯聚在一起,等待著一聲巨雷,拉開瓢潑大雨的號角。


    最後的力氣,蘭音將頭頂挽發的簪子拽下,塞到瀾珊的手裏,然後略帶遺憾的,緩緩閉上了眼。


    那是瀾珊關於蘭音最後的記憶。


    因內力紊亂,瀾珊暈倒在蘭音的床邊,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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