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伯爵府倒了,這大宅院裏麵裏裏外外的人都經曆了刻骨的動蕩。這同樣是下人,仆從,但是也是分著三六九等的。最高級的就是管家那樣的,世代在府裏做管家,已然三代了。這樣的人,是主人家的心腹,是府上除了主子們,過得最舒坦的人。這樣的人,一開始沒幾個,但是,逐漸的,隨著年代更替,一旦有仆從在這府裏成親生子了,就自然衍生出新的自小就擺正了身份的仆人。漸漸的,這樣的人越來越多,因為大家都意識到了靠著大樹好乘涼,所以,仆從找丫鬟,繁衍後代,這些人逐漸把著府裏麵賺錢的,油水多的地方,再不濟也是做管事的,自己有房間,甚至有的還有伺候的人。剩下真正辛勞的,都是外麵買來的新人,府上有誰做不了活了,或者主家不滿意,就會被發賣或者直接趕出去。


    這些人裏,有個半大的婆子,這個婆子雖然被發賣了,但是,家人還在,為了把她贖買迴來,四處湊錢,大家看了,也都想著看看熱鬧,這婆子,但是在永昌伯爵府,也是厲害的角色。但是奇怪的是,這個婆子的家人,最近反倒經常出入太叔元吉的府邸。


    太叔長光的消息多靈通。這是什麽情況?老二怎麽還能跟這些人扯上關係?現在所有人都在躲著能跟永昌伯爵府沾上關係的人,而且,樹大倒下,必定帶出很多親近的人倒黴。清算餘黨,這就成為各方勢力排除異己的最好的時機。


    太叔元吉被拎到老爹麵前。他戰戰兢兢,這個父親翻起臉來,可是六親不認。他心裏依稀是知道原因的,隻是,還是不想說出來,他想著萬一不是這事兒呢?何必自己往槍口上撞!


    “你,最近都在忙什麽?有什麽事情嗎?”太叔長光坐在桌前,端著白瓷茶杯,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這沒有表情,反而更讓人覺得害怕。


    “沒,沒什麽呀?我還是做著自己那些事兒,外出也少了,主要是想著您說的,讓我多讀些書。我最近看書挺多。”太叔元吉擠出來一絲微笑,想著化解一下尷尬。


    “那你都讀了什麽書?說來聽聽。”太叔長光好像來了興致,非要他說。


    “我,我看了《夢齋隨筆》,《隨園小記》,《平江詩話》這些”。太叔元吉最近還真是在翻看這些書,隻不過,他哪一本都沒有定下心來仔細看。他記得的就是些書名而已。


    “不少,那總有你喜歡或者印象深刻的吧?說出來我聽聽,這樣,隨園小記裏麵有個論五虛的文章,是這本書裏麵最經典的文章之一,你說說,你的看法。”太叔長光沒有停下,而是追問著。


    “這,這…”太叔元吉磕磕巴巴,不知道說什麽好,這篇文章,他還真看過,隻不過根本看不懂,也不想理解,就囫圇吞棗地過了。事實上,他哪一篇都沒有看明白過。他最愛看的就是曲牌和那些上不了台麵的白話情愛之類的話本。這些他熟悉的,怎麽可能也不敢跟自己父親商討啊?


    他磕巴半天,什麽也說不出來,小鼠一樣看著太叔長光。太叔長光看著他那個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啪的一下,手裏的茶杯衝著太叔元吉就扔了過去。


    杯子落地,摔了粉碎。都扔出了房間。太叔元吉躲了一下,杯子沒砸到,但是裏麵的水還有茶葉,弄得他身上,臉上,頭上都是。


    管家上前來看,探了探頭,一看這個架勢,心裏就明白了,趕緊招唿聞聲趕來的人走開,大家知道,老爺衝著二少爺發火,大家還是都躲遠一點的好。


    太叔元吉不敢動,站在那裏。


    “你這個蠢貨,非要我這樣對你,你才能把我想知道的說出來嗎?在我們家族裏,你就是那個扶不上牆的貨,我也不指望你怎麽樣,但是,你給我消停一些,別給家裏添亂不行嗎?最近半年,每個十天半個月,就傳來你不是為非作歹,就是欺男霸女的事情,不是跟那家公子搶女人,就是為了女人跟人家大打出手。前陣子把尚庠監司監杜春華的兒子給打骨折了,人家抬到我這,我這老臉都沒處放,好歹廢了半天勁,這才平息下來,你們不就是搶歌女嗎?”太叔長光越說越氣,直接站起來。


    太叔元吉看見自己父親站起來了,他害怕了,趕緊往後退。


    “你說,永昌伯爵府的婆子,怎麽迴事?”太叔長光也不想跟他再廢話,直接問他。


    太叔元吉趕緊跪下,“跟我沒什麽關係,我隻見過一麵。”“見過一麵?你跟一個下人婆子還能見一麵?為什麽?”太叔長光最煩他這樣擠一點才說一點兒。


    “是,是銀紅,我去年新納的小妾,這個婆子,是她,她娘。”太叔元吉拿眼角盯著太叔長光,畏畏縮縮。


    太叔長光,聽得火冒三丈。


    果然,又是因為女人。


    “你知不知道,現在跟永昌伯爵府沾上關係是什麽樣子?你,你這個蠢貨!”太叔長光就覺得一陣氣血上湧。眼前一晃,差點兒沒站住,他趕緊伸手扶住桌子。


    太叔元吉想要上前來,伸了伸手,又不敢。


    “這件事情,趕緊解決。”太叔長光不想跟他多廢話。


    “這,我明白了。”太叔元吉知道父親是什麽意思,他不敢違背。


    轉身出來,太叔元吉看到庭院裏站著的老管家,他看看太叔長光的書房,自己父親沒有出來,大門關著。他趕緊拉著老管家走到一邊,小聲問:“許伯,您跟我實話實說,尚庠監那事兒,到底怎麽處理的?”老管家許伯是府裏的老人,幾代都在這府裏做管家。他看看四周,低聲迴答:“二公子,您就別再提這個了,當初人家抬著傷者來咱們府上鬧騰,尚庠監那地方,除了管理宮裏麵的飲食,還管著那所有太監宮女呢,你這得罪了人家,這宮裏的消息,以後怎麽弄?這可是老爺擔心的,所以,老爺隻能穩住,銀錢自然沒少給,足足三萬兩啊!還派人給那個歌女贖了身,讓老奴親自送去司監府上。”


    太叔元吉這才明白,之前他就不明白為何那個女子自此消失了,他怎麽派人找也不見蹤影,自然也沒人敢跟他說明。他心裏恨恨的。一想到還要處理那個婆子,還有自己的小妾,他覺得很是憋屈難過,一臉苦相站在那裏。許管家是看著府裏的孩子們長起來的,這老二自小就調皮,愛惹事兒。他看著這人到中年的公子還這樣孩子氣,他趕緊勸說:“你啊,別生老爺的氣,老爺也都是為了整個家族,該做的事情,你不做,也得有別人,趕緊去吧。”


    太叔元吉搖了搖頭,這才跟管家告辭,慢慢出了府,坐進馬車,往自己宅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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