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左軍都督府。


    側室內賈琿與譚季相對而坐。


    “死了?”賈琿挑了挑眉毛。


    坐在對麵的譚季點了點頭:“是啊,大都督,被薑副將一火銃打到火藥桶上幹碎了。”


    “嘖”賈琿撇撇嘴,“你這說的什麽話,什麽叫‘大都督被薑副將一火銃幹碎了’,搞得好像打死的是我一樣。”


    話音落下,賈琿與譚季相視一笑。


    自從江南之亂後,譚季便算是戰功傍身,在繡衣係統裏再也沒了掣肘,連都指揮使都拿他沒轍了,升官速度也快了不少。


    江南之亂後沒多久,譚季便從金陵千戶所千戶右遷南鎮撫使,接替了他師父的班。


    四年後,右遷指揮僉事。


    就在今年六月,譚季成功右遷指揮同知,正式成為了繡衣的二把手,成為繡衣之中的一大山頭,與當今的都指揮使分庭抗爭。


    然而他的軍功差不多隻夠他升任指揮僉事,至於他是怎麽升任指揮同知的.


    不知道,反正是做了不少髒活累活。


    “大都督,具體的過程實在是.有些複雜,我這裏也不太好敘述,要不.”譚季麵色複雜的將手上的報告放在了麵前的小桌上,這次任務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抽象,讓他無數次懷疑起太原千戶所的專業水平來


    “成,我看看”賈琿將桌上的文書仔細翻閱起來.


    皺眉疑惑質疑震撼麻木


    啪!


    一疊情報被摔在了小桌上。


    “什麽東西.”賈琿有些苦惱的撓了撓頭,想說些什麽卻不知道從哪說起.


    “崔鶴也就算了,一直以來都是單打獨鬥,就算搭檔也是他們夫妻檔,沒有指揮經驗我理解。可你們家這個.沈百戶是怎麽迴事?照理說他才是這次行動的指揮吧?對敵方實力判斷錯誤也就罷了,怎的連預備隊都叫的這麽晚?”賈琿揉了揉脖子,另一隻手點著“沈洪”二字問道。


    譚季沉默數息,撓著鼻子有些尷尬的說道:“這這不是太原千戶所那邊的人都派去黃河肅貪,實在是擠不出人手,就派這些年來長久專注大同事務的百戶去了嘛.”


    “專注大同?”賈琿逐漸瞪大了眼睛,“你是說這個百戶就是每個月都去打薑歡一頓的那個?”


    “啊,是”譚季訕訕的點了點頭。


    沒辦法,大同鎮,或者說九邊對繡衣來說實在是有些超綱了,倒不是說九邊的軍將們集體排斥他們,而是夜不收這個屬於軍方的情報機構單方麵對繡衣,甚至是東廠的排擠.


    大齊最早建立的情報部隊就是歸屬軍方的夜不收,當年創立繡衣的一眾從業人員還是受到夜不收培訓,甚至直接從夜不收調走的。而東廠的輩分就更低了,他們是從繡衣拆分出去的對江湖監管部門.


    對於夜不收而言,無論是繡衣還是東廠都沒一個能打的,都是小輩。


    雖說東廠的話事人們都是公公,論起權勢來夜不收給東廠提鞋都不配,但這也並不妨礙夜不收看不起他們的業務水平。


    而夜不收的大本營,正是九邊重鎮。


    而那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感覺,對主業為情報工作的繡衣們來說實在是.太糟糕了!


    不過好在夜不收們沒有對內的任務,除非戰時也不會啟動在外的諜者,平日裏基本也不會有其他的業務。


    但這並不妨礙那些夜不收為了好玩而去觀察在潛伏的繡衣和東廠番子們


    所以,九邊所在省份的千戶所為大家所公認的苦差事,就是被派去邊鎮公幹了,無論是什麽。


    這不,太原千戶所的沈洪不就是因為每個月都去大同鎮打薑副總兵的板子,這次出任務被抓住了把柄,被薑副總兵反打了六十板子嘛


    “我說為什麽薑歡非要打這個沈洪板子呢,原來是積怨已深。”


    兩人相顧無言。


    還能說什麽呢?隻能說沈百戶倒了血黴吧


    “那麽接下來,就是要順著石炳元所提供的線索查下去了?”賈琿從腰間抽出扇子玩弄了起來。


    “是啊,不過也不排除石炳元誆騙咱們的可能。保險起見,我等還是要審訊一下那群被擒住的蒙兀人再做打算。”譚季點了點頭,而後仿佛是在擔心什麽一樣,浮誇的扭來扭去。


    賈琿微微抬頭看向譚季:“有話直說,咱倆都這麽熟了,做這種樣子給誰看的?”


    “嘿嘿,要不說是大都督呢”譚季嘿嘿一笑,“太原千戶所的千戶說起來是我師弟,也是個審訊好手,估摸著過兩天就能有消息傳過來了


    唉.您也知道,雖說咱們繡衣在蒙兀人的那些大部落裏也都有間諜,但說實話地位都不高,再下麵的部落那就更差了,甚至都沒有派過人,所以.”


    賈琿將扇子合上,朝譚季方向一湊:“所以就想要借用一下夜不收的諜者?”


    “不愧是大都督,就是機敏!雖說知道您不在意這些,但說實話,您和我這種繡衣接觸多了,實在是不好,所以下官這不就想盡量見麵的時候多辦點事情,也免得壞了您的名聲不是?”


    “也省了多跑一趟的力氣?”賈琿笑了笑,從一旁的抽屜裏抽出一張文書出來,撚起筆來準備寫寫什麽。


    “還是大都督懂我!”譚季陪笑一句,連忙朝著硯台裏填了一點水,而後拿起墨塊殷勤的磨了起來.


    等到賈琿想好該寫些什麽東西了,墨也差不多磨好了。


    文思泉湧,筆走龍蛇,很快一張準許繡衣衛指揮同知譚季在偵查盜賣火炮一案期間,動用潛伏在各個蒙兀部落中夜不收諜者的文書便被賈琿寫好。


    硯台之中的墨水也差不多用盡了。


    將筆放下,又從抽屜裏抽出自己左軍大都督、太尉與自己的私印這三枚印章,沾了沾譚季捧著的印泥後依次蓋了上去


    “成了,拿去。”


    “嘿嘿,您這可是幫了大忙了,必須要請您好好玩樂一番!今夜不如一起夜遊洛水?我已經訂下一艘畫舫,大都督今晚上可否賞光?”


    “免了!今晚上是我家小二的生日宴,我可是早早答應他帶他們兄弟姊妹出去逛夜市的!”賈琿想都沒想就拒絕了譚季的提議。


    “哎呀,原來今日是蕨二爺的生日!完了完了,忘得是一幹二淨,都忘記給蕨二爺準備禮物了!”譚季聞言,很是懊惱的一拍大腿,仿佛真的很後悔似的。


    “嗨,那庶子哪值得你堂堂指揮同知記住生日?用不著!你也別叫他什麽二爺三爺的,咱們也是一同上過戰場的老交情了,家裏頭的子弟,哥兒姐兒叫著就行!”


    “大都督!”雖說本該如此,但譚季此刻的心情還是激動了起來,不為別的,就為賈琿不拿他當外人,親口承認了他這個臭名昭著兇名赫赫的老繡衣是他的朋友!


    其實像他這種一輩子都在黑暗裏幹髒活累活的人,最渴望的就是那些站在陽光下大放光彩之人的認可了


    “什麽表情?快收起來,惡心!”賈琿笑罵幾句,拍了拍譚季的肩膀。


    “哎,大都督,畫舫其實不用退啊!你不是說要帶著家裏的哥兒姐兒們夜遊長安嘛!那讓孩子們泛舟洛水不是更好?”


    啪!


    賈琿的手停在了譚季的肩膀上:“有道理,那成,你去安排去吧,對了,找的人素雅點,男孩女孩都有,別讓那些不三不四的上船。”


    “明白,都是從清吟小班找的才貌雙絕的清倌兒,絕對個頂個的好性情!”譚季拍著胸脯保證道。


    男孩子也就罷了,從小帶他們見見世麵。習慣了之後能有效避免日後到了這種場所露怯,還能提高男孩子們對漂亮姑娘的耐受性,可女孩子


    罷了罷了,太尉自有打算,就當是帶女孩子們去見見世麵吧。


    。。。。。。


    在都督府大門外與譚季告別,相約晚上帶著孩子們夜遊洛水後,賈琿便帶上親兵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石炳元的死,昭示著火炮盜賣一案的關內部分已然完結,剩下的就是懲戒漠南漠北的犯事諸王了。


    做了錯事,那必須要付出代價!


    對於草原之事,大齊最後選擇了與前世帶清差不多的方式來管理。


    一樣是大封蒙兀諸王,把他們分割成了一個個劄薩克領主,隻不過不叫“旗”,而依舊是以“部”為單位。


    另外,全麵與蒙兀諸王聯姻的事情也沒有發生,但也並非如早年間那樣死活都不和親。


    為了老陳家的江山社稷,上皇最終還是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他命自己已經成年了的幾個長公主全部嫁去了漠南草原,嫁給了如科爾沁、土默特這樣的大部落的同齡世子們,日後讓大齊與蒙兀諸部們永為甥舅。


    這可是連號稱大齊第一親藩、第一孝子的朝鮮都沒有的待遇!


    也正因為漠南的親王世子們尚了長公主,成了大齊的駙馬爺,於是漠南的部落便被朝廷與民間看做了自己人,一個新的名字誕生了——


    內藩蒙兀。


    所以,漠南蒙兀這些年也逐漸被“內藩蒙兀”這個名稱所取代。


    以賈琿來看,皇家大概是想要如大漢馴服南匈奴一樣,把他們同化成“身是蒙兀身,我心大齊心”的,發自內心認可自己為齊人的內藩蒙兀人。


    至於漠北蒙兀


    沒辦法,實在是太遠了,而且公主、長公主們也不夠分,宗室裏的郡主們更是少的可憐。


    而現存的郡主們,年紀最小的也都有五十二歲了。這位嫁人的時候,太宗爺都還在床上苟延殘喘呢!


    所以,漠北的親王們就隻能碰運氣了。


    也正因為這種親疏有別,國朝上下便將他們稱為“外藩蒙兀”。


    除了有限度和親之外,大齊的工部大匠們曆經千辛萬苦,也終於點出了羊毛紡織科技


    雖說目前由於紡織機的數量較少,所以關內與草原的交易規模不大,但羊毛衫與呢絨衣這些東西,無論是質量還是穿衣效果都迅速攻陷了關內外齊人的心.


    想必要不了多久,羊毛產業將會成為草原人賴以生存的支柱產業。


    所以.


    隻要把他們心中最後一個有可能恢複曾經蒙兀帝國的汗國——準噶爾覆滅掉,那北國也終於能得享太平了


    “老爺?”


    “啊?怎麽?”


    親兵的那有些擔憂的聲音傳來將賈琿的思緒打斷,賈琿這才如夢方醒,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停在國子監門口良久了。


    原因無他,隻是因為國子監的大門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住了。


    人數實在是太多,多到已經把國子監門外的街道給攔腰斬斷,擠都擠不過去。、


    “到底怎麽一迴事?十七,你去問問吧。”


    “好嘞!”十七應諾,正要上院牆過去瞧瞧是怎麽迴事,一道深深刻在賈琿心中的聲音傳來


    “瑾玉?”


    “啊,老泰山!”


    賈琿雙手一撐馬鞍迅速跳下馬來,“噔”的一聲站立在地,行雲流水般朝著來人深鞠一躬.


    國子監祭酒,李守中。


    李紈的老子,自己的嶽父。


    “嗬嗬,賢婿快快免禮!”見這條大漢果然是自家好女婿,李守中連忙將賈琿扶了起來,十分開心的拍了拍好女婿那比自己大腿都粗的胳膊。


    周圍賈琿的親兵們也連忙朝著老大人行禮,李守中也笑著與他們打了招唿。


    親兵們起身後,十分自然的將自家將主與老大人圍在了中間,讓他們二位安心聊天。而自己一行則是戒備起了四周。


    等到自家親兵做完了戒備準備後,賈琿這才朝著李守中開口:“老泰山,這麽多國子監的監生聚在這,這是在幹嘛?”


    “唉”聞言,李守中長歎一聲,讓人感覺他十分的疲憊:“唉自古以來,每逢盛世,我漢家之風氣無不是包容開放、海納百川,融萬國之優入我華夏,包括禮樂服飾。自漢以來無不如是,可為何到了國朝,卻是出了這麽一個玩意兒”


    “啊?老泰山,伱是說.有個極端保守的皇漢在鬧事?”賈琿迅速提煉出了李守中話中的重點,很快反應過來的他有些詫異的看向李守中。


    雖說女婿所言有些奇怪,但作為國子監祭酒,如今士林裏學識數一數二的大宗師,李守中還是顧名思義與結合前後文,瞬間理解了女婿說的話。


    “唉對。簡直就是.顱內有疾!”


    “嘖。”賈琿有些同情的看著頭發都灰白了的老泰山,攤上這麽一個鬧事的監生,老泰山可是辛苦了


    正想要安慰他幾句,順便把老泰山拉迴家吃飯的賈琿正要開口,卻聽見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叫喊.


    “哎,那位帶著藍寶石帽珠瓦楞帽的先生,能否與小可對峙一二?”


    “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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