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幕府外的文武勳貴們來說,太尉打虎的事情是一場令人嘖嘖稱奇的熱鬧,可對幕府內的李紈來說,那可是被嚇出來一身冷汗,險些昏倒過去!


    “你厲害,你把大蟲給打死了,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失手了呢?伱知道我聽見你碰見大蟲的時候有多擔心嗎?有沒有想過萬一你失手了,我們娘倆怎麽辦?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什麽?不會失手?你怎的那麽厲害?”


    “陳四?你為了救陳四才把大蟲打死的?嗬,你覺得我沒有問過胡九還是我傻?分明就是你主動上去打的!”


    “好好好,既然陳四是你兄弟,那你就跟他過日子去吧!”


    啪!


    幕府的門簾被掀的老高,嚇得在門外站崗的兩名親兵一個激靈連忙站的挺直,用餘光往門口一瞥,卻見暴怒的夫人抱著少主衝出了幕府,朝著遠處走開了。


    “來人,去給我拿條烤羊腿過來!”幕府內賈琿傳來的命令讓親兵迴過神來。


    “唯!”親兵連忙應諾,就朝著營地內的廚房跑去,不多時,就端著烤的噴香的羊腿迴來了。


    朝著裏麵通報了一聲後,親兵這才小心翼翼地走進幕府內.


    床榻上,賈琿左手拖著大氅寬大的袖子托著左臉坐在陰影裏,倚靠在幾個靠枕上,靜靜地抬頭仰望帳頂,散發著一股說不出來的無奈感。


    “將、將主,烤羊腿來了。”癱坐在床上這人散發的氣場實在是太過喪氣,再加上之前打虎所帶來的兇煞氣,親兵感覺糟糕透了!


    “.放桌上。”床上那人沒有搭理他,隨意說了一句甚至嘴皮子都沒動。


    “唯!”親兵連忙把還散發著熱氣的羊腿放在了可以放在床上的小桌上,然後依次擺上了紹興花雕、一碟醋溜白菜、幾根香蔥、一碗涼皮以及羊腿蘸料,這才把小桌子搬到了床榻上。


    “將主,可要點上蠟燭?”見大帳裏太暗,親兵咽了口唾沫,謹慎的問道。


    “嗯,少點幾根就行。”親兵連忙掏出火折子來把賈琿周圍的幾根蠟燭點燃,又朝著賈琿行了個禮得到應許後,這才端著盤子逃似得離開了賈琿的幕府。


    “唉”烤羊腿散發的濃鬱香氣終究是勾起了賈琿肚子裏的饞蟲,今日又是畋獵典禮又是漫山遍野亂跑,到最後還打了隻大蟲,早就已經饑腸轆轆。


    左胳膊肘一撐起身,緩緩地挪動到了小桌旁,拿起放在冰塊裏冰著的花雕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這才抽出割肉刀來割下一塊羊腿肉扔進了嘴裏.


    左臉上巴掌那麽大的紅腫被燭光照耀的十分奪目。


    唉.


    雖說被李紈呲了一頓,但賈琿心中卻沒有絲毫的氣憤。


    打虎對自己來說是一件十拿九穩且十分有趣的事情,但對其他人,尤其是李紈來說還是太過超前且危險了。


    而且賈琿覺得她說得對,現在終究不是能夠肆意妄為的少年時了,那時候的自己遠在大漠,沒有人管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可如今自己已經成家立業,有了妻子與七房妾室(寶釵未入門),有了長子賈英,月理朵肚子裏也還裝著一個不知男女的小的,這一家妻兒老小的身家性命全都壓在自己的肩頭,容不得半點閃失!


    別看自己與賈赦父子情深,可賈赦是個什麽東西自己一清二楚,這都是建立在自己還活著的情況下,萬一自己暴斃提前薨了,那這敦煌郡公府的家業能安安穩穩的傳給賈英?


    怎麽可能!


    更何況,這可是整整九千多萬兩的銀子,數十萬兩的金子啊,難道皇家就不眼饞?


    這些之前從未考慮過,或者說心知肚明但卻被自己全部拋之腦後的問題,在李紈的一聲聲質問中來到了自己麵前,是真的要開始麵對了啊.


    “唉欠考慮了。”將切肉的小刀扔在了桌子上,將酒杯中的花雕酒一飲而盡,又覺得喝的不夠爽利,直接將杯子扔到了一邊,拿起酒壇子嘴對壇口豪飲了起來


    也罷,這種容易受傷的活動日後少做就是!


    。。。。。。


    次日,各自獨處冷靜了一整晚的夫妻二人也重新在幕府相聚。


    吵架歸吵架,發脾氣歸發脾氣,可郡公府的名譽還是相當重要的,所以大清早還沒出太陽的,李紈就早早地迴到了自家幕府內。


    有些出乎李紈的意料,向來是喜歡賴床的老爺今日竟然破天荒的早起了!


    本想退出門去看看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可一想到天還是黑的,也就息了這個念頭。


    不過,還是不想給他好臉色看!


    “哼!”對著正坐在床上愣神的賈琿冷哼一聲翻了個白眼,李紈也不打招唿,隻是自顧自的坐在了梳妝台前,開始起每日的梳妝打扮。


    大清早的被李紈一個白眼翻的有些不明所以,不過起得太早產生的虛無感很快就消失不見,賈琿突然想起來是昨天自己惹她生氣了.


    我想要幹嘛來著?


    啊,對!


    雙手一撐從床上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就走到了李紈身後,在她的手觸碰到梳妝台上的梳子前搶先拿了起來。


    “給我!”一隻玉手朝著象牙梳抓來卻沒有抓到,惹得李紈緊皺眉頭就想給身後的倒黴玩意兒一個肘擊,但發梢傳來的觸感卻讓她渾身一顫,身子一僵,冷哼一聲就就沒了動作。


    仔細看,嘴角上似乎上翹了那麽一絲絲


    琿哥兒在給我梳頭發哎!


    多久了?多長時間?上一次給我梳頭發的時候好像澶兒還在自己肚子裏吧?


    右手持著牙梳,左手輕柔的擺弄著李紈烏黑油亮的三千青絲,賈琿仔細的將睡了一夜後有些淩亂的發絲疏開,梳子不輕不重的刮在頭皮上,舒爽的李紈差點呻吟出來。


    雖然強行忍住沒有出聲,但臉上的表情是做不了假的,透過銀鏡,賈琿很明顯的看到李紈原本緊繃著的臉舒緩了下來,嘴角的上翹弧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好像自己在擼貓一樣.


    嗯,果然,紈姐兒已經原諒我了。


    與李紈青梅竹馬近乎一起長大的賈琿可了解她了,甚至還知曉一些李紈自己都不知道小動作小習慣,就比如說李紈特別喜歡梳子不輕不重刮頭皮的感覺,而這個力道似乎隻有賈琿能找到並刮的力道始終如一。


    還有現在這般,隻要能讓在氣頭上的紈姐兒開心了,那這件事情就翻篇了大半。


    拿捏。


    外人總說是李紈拿捏住了自己,可誰又知道,他賈琿同時也拿捏住了李紈啊!


    嗯,夫妻情趣不足為外人道也!


    被梳子刮得仿佛飄在雲端的李紈眼睛悄咪咪睜開了一條縫,看著鏡子中認認真真給自己梳頭的琿哥兒,心中怒火果然消散了大半。


    甚至藏在梳妝台下的腳都開心的翹起了腳尖。


    她可喜歡被賈琿用這種力度梳頭了,隻是琿哥兒喜歡賴床,自己起的也總是比琿哥兒早,經常是自己都梳妝打扮完了,這懶貨才睜開眼.


    將頭發梳的順直有序後,根據桌上的物件,賈琿便知道該梳個什麽頭了。


    髻。


    當下最為流行的已婚婦人的主要首服,多用金絲、銀絲或馬尾、篾絲等材料製成,具體材料以家庭生活水平而異。


    外麵通常覆以黑紗,形似圓錐,是一種罩住頭頂的發髻。


    按照郡公府的生活水平,本來應該用金絲才對,但是用金子的話實在是太過沉重,賈琿總是擔心這玩意會扭著李紈的脖子,就一直沒讓李紈用金子的。


    倒也不是沒有,金絲做的主要是在一些重要場合戴,日常用的是銀絲。


    將李紈的頭發挽在顱頂,接過李紈遞過來的銀絲髻,接下來就是把裝飾給插在上麵了。


    一套正兒八經的分體式髻,除了套在頭上的本體外,還有著各樣式的配件。


    一套標準的髻頭麵有:戴在正中的分心、戴在底部的鈿兒、戴在頂部的挑心、戴在後部的滿冠、分心左右的草蟲簪、兩側的金花頭銀腳簪、戴在鬢邊的掩鬢等,這些簪子插在髻上,可以起到固定的作用。


    (配件與大致效果圖)


    實際上還有一種圖省事的一體冠,直接布好底子和飾品,但李紈覺得太過敷衍,不喜歡。


    戴好了發式,賈琿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將一個凳子搬到了李紈身邊,扶著她的肩膀幫她轉了個身正對著自己。


    望著紈姐兒飽含期待的目光,千言萬語被堵在胸口憋得發慌,想了半宿的好話卻也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幾欲開口,呐呐不能言。


    “我錯了。”憋了半天,千言萬語最終還是匯聚成了三個字。


    “噗咳咳,錯哪了?”見琿哥兒這幅手足無措的樣子,逗的李紈心中所剩無幾的那些火氣也消散的一幹二淨,但程序還是要走完的,李紈緊繃著俏臉,但目光中的笑意卻看的賈琿十分不自在,於是低下頭來。


    “我不該做這麽危險的事情讓你擔心的,以後盡量不去做這麽危險的事情了。”


    “嗯,知道就好,原諒你了!”得到琿哥兒道歉的紈姐兒心情大好,選擇性的忽略了琿哥兒口中的“盡量”二字。


    畢竟她也知道,作為武將又怎麽可能避免的了危險?就是那些指揮千軍萬馬,被數萬乃至數十萬大軍緊緊守衛在中軍的統帥們都有被敵軍冒死突入的先例。


    遠的不說,本朝太祖在洛陽之戰的時候不就是被涼軍突入中軍差點沒了?


    關中之戰的時候花將軍魏明不就是帶著人直插老太太叔父的中軍,直接把他嚇破了膽才棄軍而逃最後降涼的?


    所以,盡量就盡量吧,該裝糊塗的時候,還是裝糊塗為好。


    不過


    一盤裝滿了胭脂水粉眉筆的盒子被李紈放在了賈琿的手上。


    “畫!”


    。。。。。。


    天明之後,仿佛昨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太尉夫婦還是那麽的恩愛,李夫人還是喜歡抱著小衙內湊進貴婦群裏,聊著朝廷某某家的八卦,接受著一圈人對自家崽崽的恭維與讚揚.


    雖說賈琿完全不理解才幾個月大的小東西哪裏值得讚揚了。


    不過,無所謂,夫人開心就好。


    營地的餐飲區,賈琿在這裏吃早飯。


    講道理賈琿這個級別的大官,如昨晚那樣讓親兵把早餐帶去營帳完全沒問題,但外麵現在涼快,賈琿也就在外麵吃了。


    “咳咳,一碗白粥,兩個肉夾饃,啊對,還有兩個鹵蛋!”


    “唯!”


    一陣高喊“拜見大王”的聲音響起,陳四一一的迴應之後,就坐在了賈琿的對麵。


    “嘶哎呦”陳四一臉疲憊的揉搓著腰,時不時倒吸一口涼氣。


    “嗯?怎的了?莫不是腎虛了?”將口中的半個雞蛋隨便嚼了嚼吞下肚,賈琿疑惑的看著陳四。


    “去你的!我這是昨日操勞過度你是不知道啊,昨個元兒知道我差點命喪虎口,可是生了好大一陣氣,我整整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安撫好的.”陳四一副心有餘悸的看了看周圍。


    “.嗯?操勞過度一個多時辰?”賈琿總覺得陳四的話不太對勁。


    “是啊,你不是說對付女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睡服她嘛,果不其然,我一點口舌都沒廢就讓她消了氣了!”陳四一臉驕傲的看向賈琿。


    若是手沒有扶腰那就更好了。


    “這”賈琿無語的看著陳四,“這種事情難道不是應該談心的嗎?算了,我嘴拙也說不出什麽大道理來,你們倆心裏有數就行。”


    “嗯?談心?瑾玉,莫非.你們倆昨個也吵架了?”陳四突然一臉八卦的湊了過來。


    “.畢竟是我貪戀那張皮子所以才主動湊上去的嘛,我是過錯方,所以就分房睡了一晚上各自冷靜了一下,天亮前又交了交心,還給我家夫人認認真真梳了個頭呢!你看,和好如初,和當時新婚的時候都沒什麽差別了!”賈琿隨意的擺了擺手,輕描淡寫的說出了自己的做法。


    “啊?這好像不是你的作風吧?你不應該是那種霸道至極與嫂夫人大戰三百迴合的那種嗎?怎的這般文雅了?還給嫂夫人梳頭化妝了?”陳四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賈琿。


    又轉過頭去看向那群在大太陽底下帶著各家的小崽崽在草地上玩耍的貴婦們,精確的找到了李紈。


    “謔,你竟然還有這般手藝?”


    “嘿,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我還會做衣服呢!”賈琿朝著陳四得意一笑,一口將最後的半顆雞蛋連帶著溫熱的小米粥灌進肚裏,結束了自己的早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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