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衝蒼天,高聳威嚴的明堂之下,正舉行著一群人人生中最莊重的典禮。


    鑾儀衛設鹵薄法駕於明堂之前,樂部和聲署設中和韶樂於明堂簷下兩旁,又設丹陛大樂於乾元門內兩旁。


    諸王與諸公侯立於丹陛上,文武各官在丹墀內,都身穿朝服,按品級排位,唯狀元與朝堂諸公同,身穿朝服,頭戴二梁冠。


    賈琿也身穿公爵朝服站在諸王之下首位,睥睨著這群還麵帶朝氣的新科進士們。


    賈珠也位列其中,為一甲探花。


    其實除非真的出了個妖孽與其他人的文章拉開了大距離,否則包括一甲三人、二甲前一二十人甚至四五十人的文章的水平都是差不多的。


    那就要看貢士本身的附加條件來最後排名了。


    狀元和榜眼另說,大齊的探花主要是挑選最好看最年輕的那個人來的。


    賈珠原本的名次在二甲二十一位,但由於最初定下的探花長得實在是.天賦異稟,不難看,就是長得特別“方正”。


    於是就在水平差不多的前三十名裏定下了麵若冠玉、玉樹臨風又充滿書生意氣的賈珠,其餘人順延一位。


    而且賈珠的年紀在諸進士裏也是最小的那幾位,也就比排在三甲傳臚的那位今科進士裏年紀最小的大四個月。


    最終在禮部與皇帝反複研究之後,綜合考慮決定由原來位列二甲二十一位的賈珠來當這個探花。


    和他哥哥是賈琿,並且皇帝覺得之前對他的封賞有些苛刻所以想拐彎抹角補償他一下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諸貢士穿深色青羅緣邊藍羅袍,手持笏板,頭戴進士巾,巾後有展翅一對,展翅末端有垂帶。帽身兩側有一對翠葉絨花簪花。上有銅牌,鈒“榮恩宴”三字。按名次排立在文武各官東西班次之後。


    禮部鴻臚寺官設一黃案於明堂內東旁,由內閣學士捧黃榜置於黃案之上。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便到皇帝寢宮奏請皇帝具冕服出宮到明堂升座。中和韶樂奏隆平樂章。


    階下鳴鞭三次。讀卷、執事各官向皇帝行三跪九叩禮。大學士進殿取出黃榜,交給禮部尚書放在丹陛正中黃案上,丹陛大樂作。


    鴻臚寺官引進士就位,然後高聲宣布:“天聖七年四月初九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傳臚官唱第一甲第一名李明哲,隨引出班,就禦道左跪。唱第二名某人,亦引出班,就禦道右稍後跪。唱第三名賈珠,同樣引出班,就禦道左又稍後跪。


    唱名畢,演奏韶樂。大學士至三品以上各官及新進士行三跪九叩禮。


    中和韶樂再奏顯平樂章。禮成,皇帝乘輿還宮。禮部尚書舉黃榜由中路出應天門,置龍亭內,行三叩禮。鑾儀衛校尉舉亭,送至天街張掛。狀元及諸進士俱隨榜出宮。當即洛陽府備繖蓋儀從,從狀元歸第。


    在拜祭孔廟、行釋菜禮以及遊街誇官後,朝廷準備的儀仗就就和賈珠沒有關係了,儀眾從狀元歸第是獨屬於金科狀元李明哲的榮耀,賈珠受不得。


    不過賈琿擔心自家弟弟會感到落差,內心失落,於是乎在釋菜禮結束後,諸進士把進士巾與藍羅袍送還給國子監的途中擺出了全套的太尉儀仗。


    近三百位騎士頂盔摜甲手持禮器擎起振翅朱雀大旗,大搖大擺的跟在天街的狀元儀仗後麵,也沒有再多的動作,隻是在後麵安靜的走著。


    前麵的狀元隊伍如屁股後麵著火似的飛快往國子監跑,往年這短短的一段路狀元們通常不走個半個時辰是不會到的,今日竟然奇跡般不到一刻鍾就快走到了。


    “大哥,你搞這一出,弟弟我還怎麽在同年麵前做人啊”


    四馭馬車上,賈珠一臉生無可戀的倚靠在用鴨絨填充過的靠背上。


    “嗬嗬,我這不是擔心你會因為離狀元就兩個名次心裏會不舒服嘛.”賈琿嗬嗬的笑著。


    真好啊,金榜題名,遊街誇官.還有馬上也要洞房花燭了.


    “不瞞你說,其實大哥小時候也夢想過金榜題名來著”


    “啊?大哥難道不是一開始就要走武路的嗎?”賈珠瞬間來了精神,一臉驚訝的看著賈琿。


    “怎麽可能練武那麽累那麽辛苦那麽髒,還很容易受傷,最開始我也隻是和老太爺一起過活的那段時間練著,到上學堂開蒙的時候就幾乎停了”賈琿輕歎一聲,陷入了迴憶。


    “那為什麽大哥你沒繼續讀書?我記得大哥你不是挺喜歡看書的嗎?”賈珠追問道。


    “哦,我喜歡看雜書,一換成四書五經我就犯困,《詩經》和《春秋》多少能讀進去,一讀四書我就犯困.”賈琿不以為意的說著,“然後就在書房背書的時候不小心睡著,還恰好被老太爺看見,從那以後就專注於武事了。”


    從那時起賈琿就改換門庭,由儒家轉為兵家。


    “這可惜了點”賈珠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些什麽好,有些惋惜.


    “一點都不可惜,要是讀書的話,就是到現在我也不一定能考上個舉人,說不準就是秀才都要家裏使勁給我捐一個。哪還會有我這官拜太尉,另開一本族譜的境遇?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賈琿朝賈珠擺了擺手,表示毫不在意。


    賈珠點了點頭,感到車外動靜越來越大,於是掀開車簾探出頭去看了看,平日裏在國子監的同窗們正聚集在大街兩側,朝著進士們歡唿著


    賈珠一時愣在窗口處,恍若隔世。


    昨日還相約一起出城踏青,探討著哪家清吟小班的當家娘子最俊俏


    今日,故人依舊,自己卻已經高中探花,不日將迎娶大宗伯之侄女.


    “怎麽了,愣在那裏不動彈?”


    對麵大哥關心的話語讓賈珠迴過神來。


    “沒、沒什麽,就是感覺好可惜,就穿了一次這貢士服就要還迴去了.”


    賈珠隨便找了個借口,他不是很想讓大哥知道自己剛剛有些矯情的想法。


    “進士服?啊,想要就帶迴去唄啊不對,你要是喜歡,迴頭我差人去禮部幫你在搞一身新的就是。”


    “為什麽不能把這一身帶迴去?”


    “因為這一身就不是獨屬於你的啊!你沒發現這衣服你穿著有些偏大,還有這袖口,這領口,這不都洗掉色了嘛?”賈琿指了指進士服的袖子和領口。


    “唉不對,你學了三天禮怎麽可能連這個都不知道?你剛才到底在想什麽?一臉蕩漾,說來聽聽唄.”


    賈琿起身湊到了賈珠身邊,眯著眼等著他迴話。


    “就是、就是覺得有些恍若隔世,好像和從前的同窗好友們有了一層隔閡.大哥,我是不是矯情了?”賈珠苦笑。


    “你能有如此自知之明屬實不易,別人我不管,你看我和我的小兄弟們,可曾有半分隔閡?”


    賈珠想了想,搖了搖頭。


    “大哥雖然官爵更高,但諸位兄長們也都是少年英傑,都有爵位在身”


    “可我是太尉,是左軍大都督,還是敦煌郡公,他們最高也隻是伯爵啊,和你們有什麽本質的差別?”


    “最高隻是伯爵.”賈珠嘴角抽搐,有些無語。


    他爹做夢都想搞到手的大房爵位也是伯爵啊!


    見到賈珠沒有說話,賈琿繼續言語:“沒有差別,但大夥兒還是該吃吃該喝喝,前日牛昭還請我去畫舫耍樂,喝大了耍起酒瘋來和我打了一架呢


    而且那是國子監啊,要麽是權貴子弟,要麽是到了舉人才會被推薦進來學習的,舉人啊!


    金舉人銀進士你應該也知道吧?”


    相較於幾千選兩三百的春闈。幾萬甚至十幾萬讀書人共同爭奪那幾百個可憐名額的舉人試才是真正不可逾越的大山,隻有翻過這座山去,才能初步跨入統治階級擁有踏入官場的資格。


    “也就是說,你這些同學.你這些中了舉人的同學哪怕考一輩子不中進士,迴去進了地方衙門或者進入六部補缺,那最次也是九品官,是入了品的,是無數人幾輩子人也望塵莫及的.”


    拍了拍賈珠的肩膀。


    “所以啊,該聯係的繼續聯係,該吃吃該喝喝,你們的差距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大,再說了,也指不定什麽時候你還需要他們的幫助呢.”


    馬車停了下來,親兵搬來小梯掀開門簾,賈琿帶著賈珠走了出來。


    一眼就看見黑著臉的李守中正死死的盯著自己,那眼神仿佛要把自己三刀六洞似的


    “嘶——”賈琿倒吸一口涼氣,怎麽把國子監是娃兒他姥爺地盤的這件事忘了!


    禍事了!


    正要上去給老丈人請安說好話,卻被老丈人一揮袖子製止住了,給了一個“等會兒再收拾你”的表情之後,李守中就帶著國子監的眾人開始和以今科狀元李明哲為首的今科進士們來迴又是一同客套禮節,這才讓他們進入國子監更換常服。


    到這,李守中就沒必要跟過去了。


    “過來!”


    正恭敬的站在馬車旁的賈琿連忙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了老丈人身邊。


    “小婿給嶽丈請安了!”


    賈琿朝著李守中一躬身。


    “起來吧,都是當爹的人了,怎的還這麽不穩重!你這不光是打了新科狀元的臉,你這是連帶著禮部,連帶著國子監都給得罪了!還要不要名聲了!”


    李守中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朝著賈琿訓道。


    “怎麽會.小婿也隻是擺出儀仗來國子監看看您老人家,順便送我那新科探花老弟來換衣服罷了,再說了,我乃武將,要那麽好的名聲作甚?”


    賈琿有些不以為意。


    他一個武將在讀書人裏有那麽好的名聲幹什麽?


    沒那個必要,還徒增麻煩。


    “你!唉算了,你也是當了太尉的人了,不過老夫還是想囑咐你一句,你現在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做什麽事前萬萬不要由著性子來,多想想紈姐兒,多想想小澹兒.”


    言盡於此,李祭酒還有些事務要處理,就把賈太尉給趕走了。


    換好衣服的賈珠也跟著同年們說說笑笑的走了出來,其實除了那些真缺心眼的,這些進士們沒人會在意賈珠剛才對狀元李明哲的擠兌失禮。


    一來那很可能不是出於他的本意,說不定是太尉自作主張的,畢竟太尉本來就是個跋扈的性子,隻有他自己想這麽做的時候,才會把全套的太尉儀仗帶出來。


    二來,就是賈珠故意的又怎樣?賈家在大齊朝根深蒂固,原本就是一門雙公事大齊最頂級的勳貴,如今更是又出了一門公爵,還貴為太尉,為了一點麵子問題去找這種家室的人理論完全沒有必要。


    可能這種人本身不會對你做什麽,可那些想要通過示好賈珠來巴結太尉的小鬼們會把出入官場沒有真正靠山的他們搞得生不如死


    座師?座師自己都怕賈太尉!


    “珠弟!”


    遠遠的就聽見自家大哥再叫自己的賈珠臉色一僵,朝著周圍的同年們連連告罪,眾人紛紛表示太尉和賈年兄果真兄弟情深後,這才小跑著來到了馬車旁。


    “你們今日還有什麽宴?”


    “這好像沒有了.”


    “嗯,那正好,喏,這是五十兩碎銀子,這三千兩的銀票你也收好以應急用,若是出了什麽事要使銀子了那也不用著急,讓人來我府上問我要就是了,去好好請請你的同年們吧。”


    賈琿把一包銀子放在了賈珠的親隨手裏,而後又從親兵手裏取來幾張銀票遞給了賈珠。


    賈琿是懂人情世故的,但大多數時候都輪不到他去講人情世故。


    “同年關係是需要時常走動來維係的,而且大哥剛才也給你添了點麻煩,你別聽他們嘴上說的什麽‘哎呀,沒事沒事,我不在意的!’這種話。


    或許有人真樣認為,但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們心裏想的到底是什麽?說不定就藏在最心底的地方等著有朝一日爆出來呢.”


    賈琿不耐其煩的給賈珠囑咐著,直到看那些進士們好像要散夥的時候這才把賈珠放了迴去。


    唉.兒時流著鼻涕跟在自己屁股後頭去皇城裏上學堂的小子,如今也高中探花了.


    賈琿有些感慨的笑了笑,轉身踏著小梯重新進入了自己的馬車。


    “西苑。”賈琿朝外麵的親兵吩咐了一聲。


    上皇與皇帝召見,還要商討許多事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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