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在平亂的路上,順便去查了一下當年的真相罷了。」楊昪神色平靜,麵上沒什麽波動。


    「你騙我,」鄭嘉禾說,「趙淑儀的事,難道我之前不知道嗎?她哪有什麽行六的妹妹?」


    楊昪沒有應她。


    鄭嘉禾眼中的淚落了下來。


    「我說過,我可以不改國號,大魏不會亡國。」鄭嘉禾說,「你沒有必要這樣的。」


    太極殿上講述的那個故事,既保全了趙淑儀的名聲,又解釋了如今的邵夫人的來歷,同時還把楊昪自己從楊家宗室中分離。


    他成全了母親,成全了鄭嘉禾,卻唯獨沒有成全他自己。


    「阿禾,」楊昪抬手,緩慢地扶住了她的後背,「平亂的這一年多,我也想通了一些事。」


    大魏朝歷經三百餘年,宗室散布各地,他們養尊處優,吃著各地的百姓供奉,或驕奢淫逸,或暗中包藏禍心,勾心鬥角,鮮有才能,不過是一群庸人罷了。


    就連造反,都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軍心不齊,稍加挑撥利誘便四散潰逃,貪戀著身為皇親所擁有的特權,卻連封地的百姓都治理不好,德不配位,可悲可嘆。


    「有些事,不做得徹底,就不會改變。」楊昪說,「你換新朝,便要養新臣,立新規矩,大刀闊斧,消除沉屙。若隻想著與舊派妥協,那他們始終會不依不饒、得寸進尺,來阻礙你的。」


    鄭嘉禾愈發抱緊了他。


    她懂他什麽意思,正因為懂,她才更覺得慚愧和無地自容。


    一旦他失去了皇室血脈的身份,他就失去了以大魏王爺的身份繼承皇位的可能性,他會失去所有守舊派大臣的支持,也斷絕了宗室皇親心中最後的希望。


    這天下之間,唯一一個能與她相爭的人也消失了。


    他將堅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側,成為她的堅實後盾。


    鄭嘉禾無比清楚地意識到,楊昪為她放棄了什麽。


    而她卻大多數時間,都在向他索取,逼他為她妥協。


    「阿禾,」楊昪輕聲喚她,「今天的事傳揚出去,朝臣們就該清楚,太羲不再是皇室血脈了。為免節外生枝,接下來的事,你要快些。」


    鄭嘉禾閉上眼睛,睫毛上都沾染了一層濕意。


    她顫著聲音:「……好。」


    ……


    秦王身世傳的沸沸揚揚,甚至秦王自己都上書,請求天後收迴他的親王爵位,但是被天後拒絕了。不僅如此,天後還封了秦王生母「趙六娘」做一品誥命夫人,以寬慰她與親子這麽多年分離的悲痛之情。


    與此同時,一種詭異的氣氛,在皇城中悄悄蔓延。


    既然秦王不具備皇室血脈,那承天長公主,應該也不具備吧?可是承天長公主是天命所生,難道說,天命已改,不再落在楊氏宗親頭上了嗎?難道說,承天長公主這天命來自於天後,而不是秦王?


    民間開始流傳另一種聲音,從前的歌謠「天下興、女主昌」已經不傳了,唱詞改成了「天下興、女主皇」。


    剛剛經歷過戰事,守在各地的宗室無比聽話,他們安安分分,應付著朝廷派來盯著他們的人,生怕再有什麽話說錯、什麽事做錯,引來殺身之禍。


    大臣們敏感地察覺到,這江山,怕是要變天了。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元興五年秋,九九重陽。天後陛下攜承天長公主與朝臣至太禺山舉行祭天儀式,突然天降祥瑞,九彩龍鳥現世,徘徊九圈不離。


    眾臣跪地請求天後順天應命,登基為皇。


    天後固辭不受。


    龍鳥啼血,眾臣再請。


    直到天後頷首應允,龍鳥才長鳴一聲,振翅而去。


    半個月後,太極殿舉行了隆重的登基大典,鄭嘉禾終於龍袍加身,頭戴冕冠,走上了大殿的最高處。


    她迴過身,看到階下跪地山唿的朝臣,目光落在了為首的楊昪身上。


    她含笑,看到楊昪抬起頭,那目中,盛滿瞭望著她時才會有的星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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