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時分,已經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她趁師父曆來冬眠的脾性,趕緊收拾包袱溜下山。


    實因甚是想念憨厚老實的師兄,闊別五載未見,便決定自己下山去尋,聽說他在給一個勞什子王爺當護衛,然而,是個什麽王爺,她得去帝都打探一番才知道。


    師父不讓她下山是有一番道理的,她是個路癡,現下誠然已在一片茫茫雪地裏迷失了方向,正犯愁時,耳翼輕顫,遠遠聽見了馬蹄奔騰的聲音。


    聞聲思量,好家夥,數量還不少的樣子。


    她迅速匍匐於地,勝在身形纖細,積雪且厚,不留心還真發現不了她。


    浩浩蕩蕩的一幹人馬,包圍著一輛囚車疾行,她滿腹疑惑,看向囚車裏,好奇囚犯是長了副多麽兇神惡煞的模樣,恰巧與一雙淺藍色的眸子對上視線,清冷疏遠的眼眸,主人便是囚車裏那個麵覆黃金麵具的囚犯,把他的臉遮得誠然是嚴實二字,唯一露出來的雙眸,正精準凝視著她。


    嘿,有意思呢。


    把黃金當麵具,有錢,能一眼發現匿藏身形的她,有本事,主要是能養出那雙眸子的臉,必是不凡,有顏。


    與其讓這位異瞳人受牢獄之災,說不定人頭落地,不妨救下來當個師弟供她使喚,何樂不為?


    思量一番,便自積雪中一躍而出,揚起漫天雪粒,對著尚未反應過來的侍衛拔劍便劈,挽出數道淩厲的劍風。


    在她尚未及笄之時,師父可是不允許她攜帶任何有殺傷力的武器,之所以她手中是把並無任何傷害的木劍,充其量隻能朝穴道砍,暫時性麻痹人體罷了,所以她必須在最短的時辰內把異瞳麵具人劫走。


    頭一次涉足人世的她太小看了這些護送囚車的護衛,他們的內力何足畏懼小丫頭的木劍,正打算將這個小丫頭一並拿下,抬頭看見她的臉便怔住,領頭人立馬嗬止其餘護衛:“勿拔劍!”


    趁了護衛發呆的空子,她身如鬼魅點罷眾人的穴道,縱身上了囚車,摸了摸漆黑的車身,竟是足量足斤的玄鐵所造,這麵具人到底何人,得以如此“厚待”?


    無暇顧及太多,她扭頭從領頭護衛身上摸出鑰匙,打開玄鐵囚車,她笑盈盈地迎上那雙好看的眸子,少女嗓音滿是清澈純淨,甜如蜜浸,道:“我帶你迴家。”


    他身著盡染汙血的金甲胄,頭戴鑲珠束發白玉冠,身披獸麵吞頭連環鎧,額前散著幾縷亂發,耷拉於麵具之上,於凜冽寒風隨意飄動。縱然落魄如斯境地,氣場卻不見分毫狼狽,淡漠地睨了她一眼,點頭會意。


    眼瞧著不知折損多少人馬才製服的囚犯被劫走,半柱香後方才衝破穴道的護衛麵麵相覷,有人聲如細蚊呢喃出聲:“這不是荷華公主嗎?”


    這邊是不但甩開護衛自己也再次迷路的小丫頭,她攜著異瞳人於雪地裏繞圈圈,絲毫未曾注意到身後那廝搖搖欲墜。


    “我記得我來的時候走的是這邊啊……”她不確定地自言自語,隨後醍醐灌頂,猛然迴首欲問問異瞳人是否識得路,正轉過身子,便被他突如其來的倒下壓得喘不過氣。


    她咬牙使力,用手推搡著他的雙肩,以免兩人皆擁抱大地,掌心卻是摸到一片濡濕的觸感,她疑惑的瞥了眼手掌,目光所及之處皆為鮮血,觸目驚心。


    “呀!”她不敢再碰異瞳人的肩膀,沒有支撐便被其重量壓倒在雪地之上,他冰冷的麵具蹭得她一陣寒顫,小心翼翼將異瞳人翻過身平躺於雪地,方才氣喘籲籲地爬起來。


    雪地以他為中心已經擴散了一片嬌豔欲滴的紅,猶如一朵散發著妖異之美的血花。她拍拍自己雙頰,拍醒自己驚慌失措的魂魄,可不想自己才劫來的人就見了閻王,繼而粗暴地撕開他的衣襟,露出肩胛處一道猙獰的貫穿傷,正沸騰著新鮮的血液。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不知所措的她心亂如麻,急得於原地徘徊,如今這寒冬臘月,十裏之內不見活物,何況有甚藥草植物,縱使她身懷醫術,不過是有心無力。


    慌忙打開包袱,翻亂了一包銀票元寶,急於溜下山未曾帶何藥膏,她把自己換洗衣物一股腦堵在傷患處,使出渾身解數將他搬至一處山洞中安置,確定裏邊未有任何生物冬眠,她揣著錢財匆忙跑入雪地,身影漸遠。


    ——


    他重重咳了幾聲,不自覺牽扯到傷口,痛醒了昏昏沉沉的意識,極力撐開眼瞼,她那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恰巧映入他的眼底。


    “咦你沒死成啊,妙極!”她立馬收迴俯下的身子,似乎壓根不知何謂笑不露齒,咧開嘴角笑得心滿意足。


    你沒死成?他微微蹙眉。


    那雙淺藍色的眸子靜靜打量著她,本打算掀他麵具卻被他及時醒來而打斷,做賊心虛正如坐針氈,心髒節奏也有些不正常,卻舍不得避開那雙漂亮的眼睛,小臉上似乎寫滿倔強二字,藍眸黑目的眼仗打得不亦樂乎。


    “你……是何人?”他重傷未愈,言語間也略顯吃力。


    給了她表現的機會,她立馬打開了話匣子:“我叫虞婉娘,家住丹穴山,今年正是舞勺之年……”


    “哪個婉?”他毫不客氣地打斷她喋喋不休的自我販賣。


    “杜北春風驚婉娩的婉,這是我師父給我取的……”


    “很好的名字,”他道,稍稍歇了一口氣作緩解,繼而又言:“在下龍塵,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沒不沒齒無需在意,你居然姓龍,好一個霸氣的姓氏,不過你是哪個塵啊?”


    龍塵對於她的刨根問底顯得有些無奈,竟也開口答複:“渭城朝雨浥輕塵的,塵。”


    “渭城朝雨浥輕塵?等等,這句詩何意?你能跟我詳談一番嗎……”


    龍塵似乎頭一次見著如虞婉娘這般健談的姑娘,念她尚是一個黃毛丫頭,難免有些天真爛漫,隻是這過了頭,便是囉嗦了。


    他一副心無雜念無人能擾的模樣,合上眸子閉目養,虞婉娘看不到那雙眼睛,心中頗為不甘,直來直去慣了的她話鋒徒然一拐,問:“你的眼睛這般獨特,很是深得我心,能摘麵具讓我看看臉嗎?”


    聞言,他驀然睜眼,視線含射著隱隱的鋒芒直釘心直口快的她,淺藍的眸子中含射著蓄意待發的殺意。


    ------題外話------


    本文時空背景出於一個架空朝代,此章節所出現的兩句存於真正曆史的詩我得給親們標出來,以免混淆。


    “杜北春風驚婉娩”是出自南宋詩人方嶽,詩名我忘了。


    “渭城朝雨浥輕塵”出自盛唐詩人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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