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佑鄰歎息,“我一個人隻有一雙手,就算不分晝夜地做,隻能做一部分漆器。能改變什麽?”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如果有你在,肯定會好很多。”


    陳佑鄰搖搖頭,“其實他們現在最根本的問題是培養不出真正有實力的匠人。”


    陳佑鄰比澤睿更了解雲、林大漆坊。這兩家漆坊雖然傳承了數百年,但是真正有實力的匠人屈指可數。現在和錦華公司合作需要大量品質高的漆器,意味著他們需要大批有實力的匠人來製作這些漆器。林家大漆坊和雲家大漆坊都有不少的學徒和幫工,可是這些學徒和幫工製作出來的漆器品質非常一般,需要時間的打磨和長時間的鍛煉。


    “你有什麽見解嗎?”澤睿問。


    陳佑鄰不大高興地說:“我跟你說不著。”


    “說不著就說不著唄。”澤睿站起身來,“那我去找雲林大漆坊那些人,把你的身份說出來,讓他們知道你迴來這麽久了,卻一直不敢見他們。”


    陳佑鄰氣鼓鼓地看著澤睿:“你這小子放著你的學不好好上,跑到蜀江鎮來搗什麽亂?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我希望你趕緊離開這裏。”


    澤睿沒有理會他的態度,而是追著前麵的問題不放:“剛才我從你的眼神裏可以看到,你其實對於雲林兩家現狀有自己的見解,你為什麽不說?”


    澤睿想了想,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明白了,你肯定跟他們兩家有仇,恨不得他們兩家被其他競爭對手給擠掉,到時候你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


    “呸。”陳佑鄰啐了一口,“我現在都變成這個樣子了,哪裏還有漁翁之利可以收?”


    “就算我不是這個樣子,我單槍匹馬的,連做漆器的基本東西都沒有,又能弄出些什麽名堂來?”


    澤睿做出迷茫的樣子,“那我就不知道你為什麽藏著掖著了。”


    “誰藏著掖著了?”陳佑鄰氣鼓鼓地說,“我以前把問題跟他們說過很多次了,但是他們從來不聽,我有什麽辦法。”


    “什麽問題?”澤睿突然認真起來。


    陳佑鄰說道:“他們現在存在的最大的問題就是對幫工學徒太親切了。我以前就跟他們說過,學習是一個艱苦的過程,並不是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就能成就名匠、名工的。你知道一個好的老師傅是經過多少磨煉才終於成大器的嗎?”


    所謂磨煉便是在枯燥乏味的練習中不斷地磨性子、磨手藝,最終才製作出令人驚歎的大漆。


    他見澤睿沉默了,擺擺手說,“算了算了,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你這孩子,還是趕緊迴自己的學校吧。我看你在這裏荒廢的日子也有夠多的了,我真怕你再這樣耽誤下去,你們學校老師會不要你了。”


    他見澤睿愣在原地,半天迴不過神來,不禁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見澤睿還是迴不過神來,不由得小聲嘀咕,“這小子該不會是魔怔了吧?”


    澤睿突然迴過神來,抓住了他的手,嚇得陳佑鄰渾身一激靈。


    “你看這樣行不行?由你來做雲、林兩家大漆坊的師傅,來教那幫人。”


    “我不行。”陳佑寧掙紮著把手抽了迴來。


    澤睿看著他眼神閃躲的樣子,心裏大概已經明白了。陳佑寧現在這個模樣,很怕見到以前的人,也很怕被人認出來。根本不願意跑到雲林兩家去當大師傅。


    “你打算躲在這髒兮兮的偽裝後麵一輩子嗎?”澤睿問他。


    澤睿說道:“我跟你一樣都是很直接的人,我不喜歡搞那些彎彎拐拐的東西,所以有什麽話我就直接說了。你要是承受不住的話,就慢慢承受。”


    澤睿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句句紮心。


    “你以為你能在這乞丐的裝扮下躲多久?其實你上一次出現在他們婚禮上,就已經引起他們的注意了。相信出不了一個月,你就會被他們識破身份。與其那個時候被動地被人識破,還不如現在主動站出來表明自己的身份。”


    “你覺得你現在瘸了一條腿,沒有顏麵再出現在他們麵前,可是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他們根本不在乎這些。”


    “我能看出來你特別在乎雲、林兩家大漆坊的未來和前程,既然在乎,那你就站出來解決這些實際的問題,而不是躲在一邊瞎擔心。”


    “話我已經說到這裏了,具體怎麽選擇全看你自己。”說完澤睿離開了破舊的土瓦房,走入了雨中。


    今天晚上這場雨消滅了他所有的煩躁不安。


    一直以來,他都想不到一個好的辦法來徹底解決雲林兩家所麵臨的問題,今天晚上和陳佑鄰吵了一架,頓時豁然開了。


    陳佑鄰說得對,雲、林兩家大漆坊存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對於幫工學徒太溫和太親切了。這樣的環境和氛圍容易導致每個人都渾水摸魚,發揮不出自己的全部實力,一定要有一些壓力才能夠讓他們振作起來。


    澤睿迴到房間,沒有再休息,而是拿出紙筆開始寫策劃案。


    第二天天一亮,他就拿著策劃案敲響了雲水依的房門。


    “你這小子,不知道我們是新婚夫婦不能被打擾嗎?”澤睿的身後響起林憶哲抱怨的聲音。


    澤睿也懶得理會他,直接把手上的策劃案放到了他手上。


    “我馬上就要迴去讀書了,這就算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當然,這不是我的功勞,是一位你們的老朋友出的主意。”


    說完,澤睿就走了。


    林憶哲一頭霧水,看了看澤睿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手寫的策劃案,不禁嘀咕起來:“這小子是怎麽迴事?以前每次看到我都跟看見大仇人一樣,現在每次看到我都會臉紅,也不知道在臉紅個什麽勁。”


    突然,他雙手環抱在胸前,惶恐道:“他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想到這裏,林憶哲趕緊推開房門,跑了進去把門關上了。


    雲水依正好起床,看到林憶哲動作有些奇怪,便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林憶哲把策劃案遞給雲水依。


    雲水依認真翻看起來,問道,“這是什麽?”


    “我也不懂,澤睿交給我的,還說這是我們一位老朋友出的主意。我也不知道他說的這位老朋友是什麽人。我看他身上全是泥土,衣服也是露露的,也不知道跑去哪裏撒野了。”


    雲水依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個乞丐的身影,直覺告訴她,澤睿說的這位老朋友,應該就是那位乞丐。


    她想不到那位乞丐會是誰?


    她翻看著企劃案,發現上麵反複再強調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嚴格對待學徒和幫工。


    當然這份嚴厲並不是盲目地壓榨他們的情緒和勞動力,而是設立層層獎勵機製,隻要能夠達到一定的標準就給予一定的金錢獎勵或者別的獎勵。


    企劃案裏把所有的一切都寫得清清楚楚,有非常恰當的標準。雲水依和林憶哲他們隻需要按照這個去執行就可以了。


    雲水依猛然一驚,和林憶哲麵麵相覷,兩個人都同時想到了一個名字——陳佑鄰。


    雲水依不敢相信,那乞丐居然會是陳佑鄰。


    想當初,多麽風華正茂的一個年輕人啊,這才多長一點時間,居然就變成那般模樣。雲水依心痛萬分。


    再看手裏的企劃案,特別詳盡,特別完善,他們隻需要照做就行,她也終於明白澤睿為什麽遲遲不肯離開蜀江鎮,一直在雲、林兩家問東問西,經常圍著漆器琢磨個不停,還會纏著那些幫工學徒讓他們教他東西。


    原來學東西是假,了解兩家漆坊是真。其目的,就是為了有一天能送上這份大禮。


    有了這份企劃案,雲林兩家大漆坊的弊端就能得到最徹底的解決。


    隻要培養出一大批實力夠強的大師傅,他們就能解決眼下供貨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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