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輕微的嗚咽聲從老人家的房間傳出來。


    雲水依從睡夢中驚醒,她睜開了眼睛,仔細聽了一會兒。


    她確定哭泣聲是從老人家房間裏傳出來的。


    那麽樂觀開朗的一位老人家,怎麽會在半夜哭泣?


    雲水依覺得奇怪,輕輕地推了一下身邊的林憶哲。


    林憶哲睡得迷糊,含糊地嗯了兩聲,繼續抱著雲水依睡覺。


    雲水依見推他推不醒,就自己從床上爬了起來,穿上衣服朝著老人家的房間走了過去。


    老人的房間裏點著一盞小燈,光線稍稍有些暗,但也足夠看清老人。


    他坐在旁邊,手裏拿著一個小相框,蒼老的手輕輕撫摸著小相框,哽咽著說:“我也是沒辦法,隻能這麽做了。”


    老舊的房子,年邁的老人,深更半夜拿著過世老伴的照片,這畫麵太詭異了,雲水依不禁感覺後背發涼。


    她看到老人放下了相框,拿過了旁邊的一個白色的藥瓶。


    老人擰開藥瓶,從裏麵倒出一大把藥。


    難道是安眠藥?


    雲水依想到這裏,慌張地往房間裏走,“大爺,你怎麽了?”


    大爺沒想到雲水依會半夜醒來,嚇了一大跳,手一抖,手上的藥灑了一半在地上。


    他看了一眼雲水依,不僅沒有停下動作,反而把手裏剩下的辦法藥往嘴裏喂。


    藥片塞滿了老人的嘴,他抱過準備好的水壺,咕咚灌了兩口。


    雲水依衝上去,一手壓著老人的手,一手要把老人嘴裏的藥給摳出來。


    動靜吵醒了林憶哲,林憶哲聽到不對勁,噌的一下從床上跳起來,朝著老人的房間跑了過來。


    雲水依有病在身,沒什麽力氣,被老人推倒在地,疼得臉都青了。


    林憶哲一把將雲水依扶了起來,“你沒事吧?”


    雲水依忍著痛說:“我沒事,你快點去阻止他,他吃了好多藥。”


    林憶哲不懂老人要幹什麽,朝著老人走去,老人卻步步後退,身體靠在窗台邊,若是往後一栽,就會摔下去。


    “你別過來,年輕人。”


    林憶哲一頭霧水,問道:“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老人哽咽著哭訴起來,“你們沒到我這個年紀是不會明白的,我一個人生活了10多年,每天都在這個屋子裏打轉,太孤獨了。”


    “這樣的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你們能來我家,我非常欣慰,我一直都很害怕一個人孤獨地老去。你們來了,讓我感受到了久違的熱鬧,還幫我把積壓多年的那套漆器給賣出去了,我也就沒什麽遺憾了,現在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找我老伴兒了。”


    林憶哲和雲水依都聽出來了,老人家就是想不通,要尋短見。


    兩人麵麵相覷,都嚇得不輕。


    林憶哲迴過神來,抱著老人就往院子外走。


    老人家掙紮著,“你幹什麽?你把我放下來!信不信我咬死你啊。”


    林憶哲說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尋短見的勇氣都有,為什麽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老人家說道:“你和我不一樣,你年輕,有希望,往後的每一天都燦爛又光明。我隻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早晚都要走到那一步的。與其到時候孤零零地一個人離開,不如現在有你們陪著,可以安心地走。”


    這兒離醫院很近,老人家很快就得到了搶救。


    當老人家搶救出來,看到林憶哲和雲水依守了他一晚上都沒有睡,一雙眼睛通紅,布滿了紅血絲,又心疼又著急。


    他拿起枕頭砸向了兩位年輕人,“都說了,昨天晚上讓我心滿意足地離開是我的心願,你們怎麽這麽不禮貌?”


    林憶哲強打起精神勸導:“活著不好嗎?有新鮮空氣,能吃到水果,能嚐人間百味,能知能暖。還有七情六欲。酸甜苦辣都是人生。”


    林憶哲守在老頭子床邊,把這輩子能想到安慰人的話都說遍了,說得喉嚨都要冒煙了。


    老人家也終於從一開始的抗拒,到後麵痛哭流涕抱著林憶哲的時候說:“你要是我的孩子多好?”


    “你們年輕人最怕的是沒錢,而我們老年人最怕的是孤獨,當然沒錢又孤獨就更可怕了。”


    林憶哲說道:“我們相識一場就是緣分,你要是不嫌棄,以後我時常來看你,你也可以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


    “要不這樣好了,等我們看完病,開車去全國跑生意時,你就跟我們一起,就當是出去旅遊了。”


    “這個主意不錯。”老人的眼睛裏頓時有了光芒。


    主治醫生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走了進來,說道:“你現在的精神狀態就很不錯,要保持。”


    “老人家不要總是一個人待在家裏,要多出來走動走動,跟大家接觸接觸,多聊聊天,多說說話,心胸自然就打開了。”


    雲水依給林憶哲遞上一杯水,林憶哲咕咚咕咚兩口就喝光了。他小聲在雲水依的耳邊說:“我真是一句話也說不動了,還好這老頭子已經被勸住了。”


    雲水依說道:“可能他隻是太害怕孤單了,以後我們多陪陪他,就不會像昨天晚上那樣想不開了。”


    林憶哲想了想說道:“也許將來等我們到了他那樣的年紀,就能理解他現在的心情了。還好我爺爺奶奶離世的時候,一家人都陪在身邊,沒有那種看不到盡頭的孤獨和令人窒息的無助感。”


    雲水依給老人家剝了一顆葡萄喂到他嘴裏,“你看,有吃有喝,每天還能到處遛遛彎兒、散散步,多好啊。要是死了,就隻能躺在冰冷的地下,多恐怖。”


    “等我們做完手術,要不你也跟我們一起迴蜀江鎮一趟,我相信你會喜歡那個地方的。”她說。


    老人家說道:“要說蜀江鎮,我年輕的時候就挺喜歡那裏的。”


    “現在你也會喜歡那裏。”每個人提到自己的家鄉,多少都會有幾分自豪感。


    老人家卻擺擺手說:“不了,自從我從蜀江鎮離開之後,我就不喜歡那個地方了。”


    “為什麽?”林憶哲和雲水依麵麵相覷。


    “我們蜀江鎮怎麽得罪你了?”


    老人家本來不想說的,但是今天跟林憶哲聊得很開心,話匣子自然而然地打開了。


    他說道:“年輕的時候在你們蜀江鎮認識了不少朋友,那時候也認識了一位姑娘。”


    提到這位姑娘時,老人家的眼裏有了亮光,似乎陷入了美好的迴憶。


    林憶哲悄悄迴頭對雲水依說道:“剛才不是還對老伴一往情深嗎?怎麽現在聊起別的女人也這麽入迷?”


    雲水依遞給林憶哲一個白眼,“你們男人不就是這樣嗎?見異思遷,胸懷博大,想給每個女人一個家。”


    林憶哲馬上把自己和這種人劃清界限,說:“我可不是這樣,我心裏永遠隻有你。”


    老人家又說道:“那個地方漂亮是漂亮,但是我真的不想再去了。”


    “別呀,老爺子,我爺爺曾經說,外麵山好水好,都不抵我們蜀江鎮。”


    雲水依也勸:“去散散心吧,就算沒有什麽風景,跟我們在一起,你不也挺開心的嗎?當年林憶哲的爺爺就挺喜歡和我們待在一起。小時候都是他爺爺教我們倆做大漆。我們要是做得好,就給我們獎勵。要是做得不好,也舍不得責怪。那段日子也挺有意思的。”


    “你爺爺也會做漆器呢?”老人家順嘴閑聊起來。


    “是啊,在我們蜀江鎮,誰不知道我們家老爺子林孝先的手藝。”


    “什麽?”老爺子的臉色頓時變了,“你爺爺是林孝先。”


    “怎麽了,老人家,你認識我爺爺?”


    老人家的臉色鐵青,頓時氣得要吐血,“早知道你是林孝先的孫子,我理都不理你。你現在給我出去,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林憶哲一頭霧水,“老爺子,我又哪兒得罪你了?還是說我爺爺都追你了?我爺爺慈眉善目,待人和善,不像是會跟人結仇的人啊。”


    “別再說了,趕緊走。”


    “你不跟我們去全國各地旅遊了?”


    “不去不去,誰愛去誰去。”


    老爺子見林憶哲還不肯走。氣憤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把林憶哲往門外推。


    就這樣,林憶哲為和雲水依被老人家趕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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