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賣漆器的小工忙得熱火朝天,頭也不抬,直接一句:“您要不喜歡,馬上選個喜歡的。我們車馬上就要開走了,隻賣最後十分鍾,最後十分鍾!”


    “這麽大這麽便宜的漆器,您上哪兒找去?現在有這麽個機會,趕緊挑趕緊選吧。”


    老人態度很堅定:“不,我就要退,我不買了。”


    小工停了下來,眼神了流轉著一絲陰鷙。


    “怎麽了啊這是?”小工扯著嗓子喊。


    老人道:“瓶子歪的,也不光滑,你看這底部,都成這樣了,手感一點兒都不好。”


    小工打量起老人,買的時候沒說一句不好,這才走出去幾步啊,一迴來就挑出這麽多刺。


    看來是有人指點啊。


    誰這麽多事?


    小工抬眼掃了一圈四周,一眼就看到了林憶哲。


    他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裏,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但一身匠人的沉穩氣質暴露了他的身份。


    小工迴頭,給了同夥一個眼神。


    同夥會意,一下就跳下了車,跟老人道:“好好好,我們包你滿意,你先跟我來,登記一下。”


    等把老人帶到角落,同夥掃了一眼周圍,問:“您是不喜歡?”


    老人說:“質量太差了啊。”


    小工:“您上哪兒買這麽便宜一件漆器啊?往家裏一擺,亮堂,氣派。”


    老人擺擺手:“劣質的東西,禁不住細看,不亮堂,也氣派不起來。”


    小工:“一百塊一件漆器啊,上哪兒找這種便宜去?您得想好啊。”


    他催促老人:“我們馬上要走了,一旦走了,就沒機會挑也沒機會選了。”


    老人道:“我花一百,是想買好的漆器,不是買這種質量不好的漆器,你懂吧?”


    小工勸了半天,老人都堅持要退。而且,她苦口婆心地給小工講,為什麽一百塊花得不值,各種舉例子。


    就好比一塊錢的饅頭,花五毛錢就買到了,的確是便宜。但是,拿嘴裏一啃,不是饅頭,是一坨白泥巴。這五毛就花得不值。


    小工看向車頭,坐在副駕駛的魏將成,懶散地對他揮了下手指。


    他懂了。


    掏出一百,交給老人。


    “行,既然您不喜歡,我們給您退。剛才勸您,也是看您實在喜歡,多說了兩句。您慢走。”


    老人本來以為會退得很麻煩,沒想到這麽爽快。


    如此爽快,反而有點兒不安穩了。


    她找到林憶哲,“小同誌,那東西真買不得?”


    林憶哲道:“我們蜀江鎮哪裏有賣漆器的,您還不知道嗎?到時候您來,我同樣用一百塊,賣給您一件跟那件漆器差不多大小和樣式的給您,保準質量讓人挑不出毛病。”


    老人皺巴巴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好好好,我先去買點東西,等會兒來找你。”


    老人走後,林憶哲往賣漆器的車子邊靠近了些。


    他早就被魏將成的人給盯上了,這一靠近,所有人都響起了警鍾。


    沒人多看他一眼,但是,他的一舉一動都在這些人的眼裏。


    林憶哲看到車上堆積如山的漆器,從奩、盒、匣、匜、枕到碗、碟、花瓶、擺件,可謂應有盡有。


    仔細一些,可以看到這些漆器的造型很新奇,甚至有一些器具的造型非常藝術化,很多年輕人一眼就挑中了。


    相比較而言,雲林兩家所做的漆器,基本都是端莊雅致的。審美上,相對古風典雅,講究傳統意義上的美。


    傳統,並不是土,那種尊貴大氣,隻有見過真寶貝的人,才會有所領悟。


    林憶哲雖然很難接受這種新奇的造型,但是也並沒有帶任何偏見來看。


    他隻是覺得,如果用更好的手藝來做這些造型的漆器,應該也能有不錯的效果。


    這些東西應該全敗在質量上了。


    林憶哲搖搖頭,轉身要走。


    這時,車裏鑽出來一個黃毛人,嘰哩哇啦地說了一堆話,熱情洋溢。


    旁邊的小工充當起了翻譯:“鄉親們,我們這位老板是從歐洲來的。歐洲知道吧?聖母瑪利亞的故鄉,還有那個什麽,我想想,斷臂維納斯。總之,他是歐洲來的。”


    “我們老板曾經是歐洲的貴族,家裏就是做漆器的,生意做得很大,幾乎整個歐洲的漆器都是從他們家供應的。”


    這牛吹的,也太沒質量了,都不提前打一下草稿嗎?林憶哲都替他們尷尬。


    結果,一看身邊人群,個個聽得認真。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們老板家裏遭了難,家人全都死在了仇人的血刀之下。年紀輕輕的他,隻能帶著一堆漆器,遠渡重洋,來到我們中國,求條生路。這就是為什麽,這些漆器,比你們以前看到的、買到的要好看,要新潮,要便宜!”


    黃毛嘰哩哇啦地說了一堆,小工又給他“翻譯”:“鄉親們看上什麽就趕緊選,我們得走了。而且,賣完這一車,就再也沒了。”


    林憶哲無奈苦笑,“就這種蹩腳戲份,誰信啊?傻子才買賬呢。”


    剛這麽想,就聽到身邊有人感歎:“原來是從歐洲來的東西啊,難怪呢,看著和平時的不一樣。”


    林憶哲內心有些崩潰:看著不一樣難道不是因為質量太差了嗎?


    還有啊,那位自稱來自歐洲的小黃毛,他壓根就沒說英語,而是嘰哩哇啦亂說一通。


    裝的!


    看他樣子,也的確像歐洲人。但是,言行舉止卻有一種本地味道。


    林憶哲往前湊了湊,用英語喊出一句:“嘿,老板,有雕漆嵌花的小花盤嗎?”


    小黃毛一愣,擺手。


    他也沒想到會碰上懂英語的。


    林憶哲不放棄,既然小黃毛迴答不了太難的問題,那就迴答簡單的好了。


    “老板,你們幾點離開?”


    小黃毛還是一愣。


    林憶哲忍不住笑了,居然讓他碰上個不會英語的外國人。


    林憶哲勸不了太多人,隻能對身邊的幾位年長的人小聲提醒:“人家編故事呢,什麽歐洲,什麽貴族,他連一句英語都不會說。”


    迴到雲家的做漆大院子,林憶哲對雲景浩講起這事。


    雲景浩說:“也許人家所在的國家壓根就不是講英語。”


    林憶哲說道:“如果是這樣,他在聽不懂我的話後,第一反應會是讓他同夥告訴我,他不懂英語,隻會說他們國家的語言。而不是愣在那兒,一副被拆穿的心虛樣。”


    雲景浩不解,“他長得就是外國人的樣子,還能不是外國人?”


    林憶哲說:“很多外國人生在中國,長在中國,說方言都跟本地人一樣流利,更別說普通話了。有些外國人在中國出生後,沒有接觸其他語言的需要,甚至把自己的母語給忘了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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