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


    這是常常被人遺忘的字符,不是祂不重要,而是人們恐懼的往往是死亡,活著是與生俱來的東西。


    現在,這顆星球她想活!


    古州又又又沉默了,這是他無語最多的一天。


    “活?我也想……”


    起初,他以為活是簡簡單單的事情,現在對生命有了更深的理解,不是擁有一具基因堆砌的肉體便是活了。


    有的人活著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卻還活著。


    漫長的時光讓他思考生命的意義。


    “活,我做不到!”


    古州沒有欺騙,很誠實的迴答,他與這顆星球需要構建一個互信的渠道,兩者互相抓著對方的把柄,需要進行利益的置換。


    古州從不擔心死,他所憂慮的是無趣。


    現在,終於升起幾分興致。


    地球文明的出現為那一絲不確定的過去蓋上印章,讓古州愈發的肯定,我果然是地球人,是一個死去多年的人,這一切不是夢幻,不是夢魘。


    過去,真實不虛。


    對於死了百萬年的他來說,這真的很重要,漫長的歲月讓記憶蒙上塵埃,讓故人染上斑駁,隨著地球的出現,那個死掉的古州愈發的生動,煥發出蓬勃的生命力。


    但,讓一顆星球活過來,聞所未聞。


    這是超越認知的行為,泛意誌是泛意誌,生命是生命,兩者截然不同,沒有可比性,泛意誌隻是一種規律的集合意識,遵循著大自然的本能行事,天然抗拒他這個‘外來物種’。


    現在,與他交談的並非活人,而是一種規律。


    隻不過借助他的雲端智慧使得這種規律呈現了擬人化。


    女子美麗英氣的臉頰沒有表情,好似還未學會操縱麵部肌肉,她搖搖晃晃的走到控製台前,凝視著那枚紅色摁扭,輕輕的摁下去。


    “她叫楊零,是地球1800輪迴紀2世紀中葉的女宇航員,古湘州人,年齡19歲,身高3.11米,體重347公斤,隸屬於亞夏聯邦宇航司,服役於亞夏空間站湘天宮,生物學家,愛好培養微生物菌落以及徒手搏擊。”


    唰!


    隨著摁扭落下,沉寂萬古的飛船徹底的明亮。


    古州借帝魁之口感歎道:“除了姓氏,一切都很陌生啊……生命的維持需要營養,你無法一直操縱這具肉身。”


    赤黃神族沒有複蘇腸胃等消化係統的髒器,這意味著楊零無法進食補充營養。


    幾日之後,縱使星球泛意誌也無法操縱再這具肉體,但那時營養缺損,神經係統恐怕也會徹底潰爛。


    古州不會賭。


    他不是賭狗。


    隨著往事曆曆,他越發的沉穩,但沒有老年人的暮氣,死而不僵的性質讓他維持著青年的朝氣。


    所有曆經滄桑的沉穩,都是青春遠去的圓融。


    啪嗒一聲,顯示屏點點的明亮,蒼梧艙的淡藍色立體投影倒映在半空。


    古州無奈開口:“楊零,我現在姑且叫你楊零,能否將帝魁身上的合金蓋子挪開?”


    “嗯?”


    女子歪頭思索,唇齒開合:“不能,不想!”


    她剛才一頓亂拍,將昆蟲帝們當作蒼蠅拍死。


    無數的細胞人站在冰冷的地板上瑟瑟發抖,對著蒼天嚎叫,但以它們的體格根本無法窺伺這尊混沌女魔神。


    昆蟲帝們也沒有死盡,諸神護持著帝道母胎們逃之夭夭。


    隻要作為‘原始細胞’的帝道母胎還在,便可重新分裂分化出新的帝身。


    唯一沒有被拍扁的便是帝魁。


    她明明不是人,沒有自我意識,卻好似有一般,十分的惡趣味,如同調皮的小閨女或者小女友,令古州頗為無奈。


    “嘿呀!”


    古州奮力一搏,舍棄外殼,軟體蟲子爬出來,蠕動變形,重新化作節肢昆蟲帝魁,渾身濕漉漉的又小了一圈,難受的自嘲。


    “肉體太小,承載的意念信息便少,縱使萬兆網也受限於物理網線的限速啊!”


    他很少入主小家夥們的肉身,便是有這個緣故。


    他振翅飄到女子的肩頭,滑溜溜的差一點跌倒,隻得感歎一句老肩巨滑,俯瞰這巍巍山巒,心緒沒有半點的波動。


    他的心思早已被蒼梧艙吸引。


    他低聲開口:“人工智能?”


    【嘟……親親,沒有聽懂您在說什麽呢!】


    古州沉默,語言是交流的障礙。


    女子咕噥解釋一句,又絮絮叨叨交流半刻,甚至進行了電磁信號交流,三厘米高的昆蟲古州垂手等待著,腦門上的大眼珠子咕嚕嚕轉動。


    “你們在說什麽?”


    “我得到了楊零的部分記憶和智慧,與人工智能蒼梧交流,但它說無法連接網絡,什麽也不知道,僅能調度蒼梧艙程序和下達簡單的指令……奧,還有一段楊零剪輯的視頻。”


    “視頻?”


    “休眠之前錄製剪輯的,我早就知道,沒什麽值得注意的。”女子搖頭若撥浪鼓。


    “播放!”


    昆蟲古州飛到平台上,一本正色的下令。


    “播放你也聽不懂!”她低聲吐槽。


    他當即飛起來踹擊三米湘妹子的膝蓋:“再敢亂說,腿給你打折!”


    不知不覺,他那醞釀萬古的孤獨感如雲霧般散去,終於出現一個可以交流的對象,即便她並非真正的生命,隻是借助楊零的神經係統做出的基本反射。


    古州沉聲道:“蒼梧ai沒有存儲古漢語嗎?華夏文明是信使文明,有著記錄的傳統,即便文字演變也不會徹底斷絕,或者,你將21世紀的古漢語交給它。”


    “哼!”


    一番方言似的交流後。


    【嘟,語言程序正在切換至——第1輪迴紀全球通用語言,古華語,您好,宇航員!】


    陌生的腔調變得熟悉,古州迫不及待的問道:“蒼梧,現在與公元曆21世紀相隔多少世紀?”


    【您好,根據史書記載,公元曆是9000個世紀之前的曆法,21世紀屬第1輪會紀1世紀。】


    九千個世紀?


    古州腦海掀起驚濤駭浪。


    9000世紀,便是九十萬年!


    自己死去大約百萬年,蒼梧艙在宇宙漂流了十萬年才抵達這顆星球,比自己的棺槨還要緩慢……


    “九十萬年,人類便沒有發展到宇宙一級文明?沒有跳出地球,成為星際文明?”


    【您好,網絡無法連接,蒼梧無法檢索具體信息,但人類文明曆經9000個世紀,每隔五百年會因戰爭、分歧、災難等發生文明和科技的倒退或者重置,故每五百年稱之為一個輪迴紀,距今共1800輪迴紀,我們一直在路上,一直在努力。】


    “……”


    昆蟲額頭青筋爆湧,古州捏著昆蟲爪,心如絞痛。


    這個現世讓他無法接受,年竟無法發展到宇宙一級文明?


    21世紀中葉死亡時明明已經快了,所有的科學家、王者們都在高聲呐喊著未來,信息技術、能源技術、宇航技術等等即將發生質的蛻變!


    怎麽可能失敗!


    古州問:“第一輪迴紀是如何被摧毀的?”


    【第一輪迴紀,核與瘟疫紀元,人類因輻射與瘟疫武器發生基因性倒退,重迴農耕與遊牧文明】


    “第二呢?”


    【第二輪迴紀,野蠻紀元,曆時四百年戰爭,人類文明發生基因技術爆炸,重歸工業文明】


    古州一次次的問下去,每一個結果都讓他難以接受,人類文明有著無數次的機會跨越門檻,但最終都在分歧與戰爭中喪失,無數的國度和文明湮滅,又有無數的國度興起。


    耳熟能詳的阿美莉卡,倭國等等已然成為曆史的塵埃。


    “那最後呢?楊零為何帶著蒼梧艙流浪宇宙……”


    古州還是問出這個心神悸動的問題。


    蒼梧ai也沉默了。


    五分鍾後,他默默的調出了一段視頻,是宇宙望遠鏡俯瞰的深空景象,黑暗中閃爍著星光點點,美麗的仿佛合成的宇宙畫卷。


    他的耳邊響起蒼梧沙啞的聲音。


    【起初,人們以為這隻是尋常的一天,直到亞夏聯邦宇航司觀測到一顆陌生的隕星進入了太陽係範圍。】


    古州不解:“隕石,隕星?”


    這是很尋常的東西,難道如恐龍一般也遭受到隕石撞擊而毀滅?


    女子的瞳孔放大,胸口起伏,大口喘息,似在恐懼,顯然在楊零的記憶中殘存著隕星的圖景……


    看來發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視頻徐徐推進,黑暗中顯現出一枚散發著淡藍色光邊的烏點,迅速擴大,仿佛星辰橫擊而來。


    “帶著輻射的隕星?”


    【因其軌跡接近地球,亞夏宇航司與武裝司發起阻擊任務,第一,改變其航線;第二,捕獲其碎片進行研究,很快,宇航司便發射星際飛船,人工智能將主動降落,將其推離原有軌道,並收集樣本迴歸。】


    畫麵一閃,一片紀實的攝影浮現。


    那似乎是飛船的高像素攝影機,正以恐怖的速度逼近那淡藍色的隕星。


    隨著接近,一股恐怖的景象漸漸浮現在人們的眼前,畫麵不斷的閃爍,時而化作雪花屏,像是受到某種磁場幹擾……


    昆蟲帝魁頭頂的眼睛更是驚的彈出來。


    是真的彈出來,從眼眶中跳出來,貼到視頻上想看的更清晰。


    “那隕星……那……”


    古州震驚的倒退兩步,好似蟑螂寶寶跌倒。


    那哪裏是隕星,黑暗中飄蕩的是一具屍骸,一具1000公裏高度的屍骸。


    準確的說那不是一具,而是半具。


    巨大的屍骸被從中割裂,橫切麵平整的仿佛被納米刀切過的鏡麵,其形態類人,通體烏黑,蜷縮著如半個球體,安靜的飄蕩在虛空,淡藍色的光輝是他凝固的血液。


    “一個接近一千公裏長的類人形的怪物?”


    第一次!


    古州第一次親眼見到地球生命之外的宇宙物種,簡直恐怖到不像話,一千公裏啊,橫在地上,頭頂廣州,腳抵三亞!


    古州問:“難道他沒死?他毀滅了地球文明?”


    視頻徹底的漆黑。


    顯然,那靠近巨大屍骸的飛船失去了信號。


    緊接著另一段視頻徐徐浮現,此時巨大屍骸已經衝進太陽係逼近地球,出現在月球附近,龐大的陰影遮蔽蒼穹,仿佛世外的神人要一指破星。


    可他依舊蜷縮著,沒有半點的動作。


    他太柔軟,無法推離,科學家們決定將其炸掉。


    月球上,太空軌道,地麵,無數的火箭升起,攜帶著大當量的核彈,導彈,墜落在那巨屍身上。


    詭異的是依舊沒有半點的反抗。


    轟隆隆——


    天外猶如升起第二輪大日,密密麻麻的彈藥爆炸,那巨屍被炸成碎末。


    這可讓古州奇怪了,這不都炸沒了嗎?


    視頻中,


    月球,地球下起了流星雨。


    藍色的流星雨,淡藍色的光雨遮蓋了整片穹天,連下了三天三夜。


    然後,古州的目光從奇怪化作愕然,最終轉變為震驚。


    大地、海洋乃至大氣層中長出無數湛藍色的巨樹,擠裂高原,搖動深海,那巨樹仿佛鋼絲虯結而成,不受控製的瘋漲,樹體上裂開無數漆黑的洞,在風中詭異的嗚鳴,似在泣血的哭泣。


    “吾恨~”


    “是誰撈走我們的恆星?”


    “是誰斬裂我們的肉身?”


    “吾身行星滅,吾道文明衰!”


    “我們本能進階一級文明,恨恨恨!”


    “十億年苦功成空,八百萬年尋此星,涅盤重生,再造星神!”


    大地海洋中無數的湛藍色的巨樹搖動,枝幹猶如蠻橫的肌肉大手掃蕩大氣層,衛星墜落,空間站爆炸,飛機失事,海嘯震爆,火山噴發,地震等等一切災難瞬間暴起。


    一瞬間,地球文明秩序崩毀。


    巨樹猶如一張張巨手搬山倒海,摧城拔嶽,唿嘯風雷,碾壓似的將星球表麵犁平。


    古州目眥欲裂:“駕馭行星的天災地難,這是宇宙一級文明!”


    難怪能讓地球文明束手無策。


    縱使人類已經無限接近一級文明,可哪怕隻差一分一厘一毫也不是一級文明,不是便有著天大的差別。


    人類奮起反抗,團結一致。


    傾瀉著熱武器的光雨,握住冰冷的刀鋒,可卻如般無力。


    一切最終走向悲哀黑暗的命運。


    數月之後,穹天被無數樹幹遮蓋,黑暗籠罩,氣溫驟降,大雪連天,凍死者,餓死者多如牛毛。


    那些大樹沒有對人出手,但人們卻死於這場天災地難。


    再過數月,空氣成分大變,躲藏的人們漸漸無法唿吸,不斷地窒息而死。


    亦有人向著巨樹禱告,祈求,以神稱之,竟真的得到迴應,得到一個名號——蠻荒天尊!


    “頌蠻荒天尊者,得享永生!”


    ……


    孤懸天外的空間站無法連接地麵,空間站成員帶著僅有的生命樣本與文明殘篇,飄向宇宙深空的四麵八方。


    昆蟲帝魁顱頂張嘴,破口大罵:“狗屎的蠻荒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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