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季清婉、季子涵、季穆遠……還有一幹死在天梯者試煉中的玄清宗弟子,一個二個都穿著雪白的衣裳,站在岸邊。他們的身後,還有這些年許許多多死在他劍下的人。而陶月兒、白相景、常瑜、陳秋碧也都站在那裏。讓季寒羽一時之間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做夢,還是真的到達了蓬萊?


    假若岸上就是蓬萊,先他一步到達的他們,又算是什麽呢?


    此時,季寒羽的身上,隻剩下一件幾乎可以說是不蔽體的單衣。再次相見,若他們都是真實存在著的活著的人,他這副模樣見他們,也著實不大雅觀。


    季寒羽頓時有些退縮了。


    也就是這一份退縮之心,讓他的木筏劇烈的抖動了一下。抖動之中,帶起波濤滾滾,河麵頓時猶如開了鍋的滾水沸騰起來。


    季寒羽知道,自己到不了蓬萊了。


    起心動念是大忌,當他沒有了那一份一定要到達彼岸的心,或者說他對彼岸產生了懷疑和退卻,那麽他就永遠也無法到達對岸了。


    季寒羽很快的放棄了掙紮,翻滾滾燙的河水很快將他吞噬,淹沒。臨死前,他的肉身在沸水中被燙熟,灼熱的痛感刺痛了他的每一寸皮膚,他在最難受的一種刑罰下死去。


    季寒羽雖然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可是卻也覺得自己罪有應得。


    他在過去的親朋好友、敵人的注視下,死在了一汪沸水之中,窒息感傳來,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他也落入了永恆的黑暗,和之前死去的人們一樣,陷入了永恆的沉眠。


    陶月兒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哪怕自己已經沒有了唿吸、沒有了痛感,卻似乎也跟著季寒羽一起,被煮沸、被淹死。所有的劇痛一起傳來,她甚至分不清他究竟是被燙死的、還是被淹死的。


    也就是這一瞬間,她突然感覺自己所有的痛感都迴來了,刺目的白光閃過周身,她下意識用雙手抵擋在眼前,待適應之後,她才睜開了眼睛。


    她放下雙手,看見自己不再身處黑暗之中,而是站在了一個光明的殿堂之間。


    “歡迎來到蓬萊仙山。我是蓬萊仙主的侍女,長佩。”


    陶月兒聞言,倏爾抬頭,果然便見殿堂之中,有一方形高台,高台之上,天空如一個圓形拱門,橫梗在頭頂,日月星辰變幻莫測,仿佛世界都被濃縮在這一隅。


    長佩帝姬身穿黑衣、黑裙、黑麵紗站在高處,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陶月兒這才知道,高高在上的長佩帝姬,也不過是蓬萊仙主的侍女。


    而陶月兒的身邊,還有另外四個,同為通天者的人。陳秋碧、季寒羽、常瑜、白相景,他們全都完完整整的站在殿堂之中。


    “相信剛剛諸位已經做了一個‘美夢’,不知夢中的各位,可還開心?”長佩帝姬帶著笑意望著他們。宛如望著地上的幾隻螞蟻,渺小又可笑。


    眾人這才知道,他們剛剛所經曆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幻覺。


    “常瑜、白相景,背叛同伴的滋味,好受嗎?”長佩帝姬笑看二人。


    白相景、常瑜表情難看,顯然,他們被岩漿活埋的感覺並不好。死後屍身隻有一半,且被隨意埋了,想來也和陶月兒一樣,是有覺知,卻無法說話的。


    “陳秋碧,你蠢鈍不堪,到死還在為賣了你的人數錢,你看似過了情關,實則依然天真爛漫,被淹死的感覺如何?”長佩帝姬問陳秋碧。


    陳秋碧皺著眉頭,她依然很懵懂,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她一會兒被淹死在水裏,一會兒又出現在了大殿之中,她就像完全沒有進入故事劇情的人,也沒有任何的思考能力。


    “季寒羽,你以為用他人的鮮血和骸骨做了踏板,就能夠到達彼岸,卻不知彼岸等待你的,隻有千千萬萬個等著將你拉下馬的亡魂。你沒有臉麵麵對他們,因為你早已背棄了當年的誓言,成為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跟那些肮髒的人同流合汙之人,是也不是?”


    長佩帝姬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都戳在了當事人的心坎上。陳秋碧或許是唯一聽不懂的人,但另外三個都知道,這隻是一場試煉,是他們來蓬萊之前的一道開胃菜。


    “陶月兒。”最後,終於輪到了陶月兒。


    長佩帝姬看著一臉冷漠地陶月兒,陶月兒也正看著她。


    她一點兒也不畏懼長佩帝姬的總結發言,她倒是很好奇,什麽都沒有做的她,能得到她什麽評語?


    長佩帝姬輕笑了一聲,道:“我的確找不到你的破綻。你待人真誠,不畏強權,也不恃強淩弱,更不會耍陰謀詭計。你也不會拋棄任何一個隊友,哪怕此人著實可惡。”


    長佩帝姬說完,常瑜和白相景都握緊了拳頭,不自覺地瞪著陶月兒。


    世事就是如此可笑,什麽都沒做的陶月兒卻因為她不會做,而被常瑜和白相景記恨。她的光明磊落,正是刺痛了他人的尖刀。


    長佩帝姬沒理會二人,她聳了聳肩,繼續對陶月兒道:“於是沒有辦法,我隻能利用非常手段,加快遊戲的進程,也好讓大家都認清楚,對方的人性底色,究竟如何。”


    “所以我是被迫出局?”陶月兒問。


    大殿之上,陶月兒的聲音洪亮,沒有絲毫露怯,與其他人低著頭的模樣形成了鮮明對比。


    長佩帝姬沒有反駁,道:“沒有人出局。這本來就隻是跟你們開的一個小玩笑,隻是讓大家通過這種方式更加的熟悉對方而已。我找到了他們四人的弱點,而你……我暫時看不到。”


    陶月兒沉默了。


    她的弱點,早在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了。現在的人生對她來說,每一分每一刻都是花伶給的。她不想要任何東西,也就不懼怕任何東西,自然也就沒有弱點了。


    “簡短的歡迎儀式結束,各位通天者,歡迎來到蓬萊。”


    長佩帝姬說完,一扇門在她的身後緩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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