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代替陶月兒被抓進雅院後,那一下午,喊叫聲都沒有停歇過。倒不是被淩辱導致的,隻是那漆黑四麵密封的教人聽話的牢籠,便已然教她嚇破了膽。


    她的苦難才剛剛開始。


    陶月兒大搖大擺走出了雅院。她頭一次發現,原來力量是這麽的好用——她並非改變了徐娘的容貌,隻是迷惑了他人的眼睛。並且在徐娘的身上下了一個不可解開的咒:“凡見者,驚為天人。”也就是說,徐娘的外貌依然是自己的,但是落在每一個人眼裏,都會根據那個人的喜好而產生相應的變化。


    總之,她在雅院的這段時間內,所見的每一個男人、女人,都會在心中將她奉為女神。想要覬覦之心,唿之欲出。夠她受的了。


    而陶月兒想要隱身就更簡單了,在這些平民百姓心中,她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來了抑或是走了,都不惹眼。


    這也是她給自己下的“咒”。


    不惹眼、不引起他人好奇,是她一直以來的心願。如今她終於可以達成所願,便不在乎是否是因為自己下咒了。反正,假若有人能識破她的咒術,力量必然在她之上,那麽注意到她也就很正常了。屆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擁有力量的滋味是不是很好?”一個聲音自身後響起。


    陶月兒迴頭,便見身後的梅樹下,一身白衣的花伶站在那裏,淡然地看著她。


    顯然,剛剛發生的一切都瞞不過花伶的眼睛。他雖然眼睜睜的看著陶月兒被婦人帶走,可一點兒也不擔心她。


    他知道陶月兒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去對抗,但讓他驚訝地是,陶月兒這次沒有“心軟”。


    “我以為你會放過她。”花伶淡淡道。


    陶月兒搖了搖頭,說:“或許過去我會放過她,但是現在不同了。”


    “為什麽?”


    “我能聽見人心底的聲音。”陶月兒收迴目光,望著前方書寫了‘雅院’二字的牌匾,道:“以前我會因為一個人的外表而去信任。見她是抱著孩子的婦人,便以為她是一個心軟的母親,天然的會對她抱有一種敬佩和憐憫。可是如今,我能聽到她內心的聲音,她雖懷抱孩子,卻說著傷天害理的話、做著禽獸不如的事。人啊,不能隻看表麵她怎麽說,而是要看她的行為,究竟是怎麽做的。”


    自從洪荒迴來,陶月兒能聽到他人心底的聲音,便不再如從前那般好騙。若這件事發生在以前,她或許真的會因為憐憫那個婦人,而放過她。


    但現在不同了。她知道人心險惡,知道人人臉上可能都戴著麵具,嘴上說一套,背地裏做一套。她不會再被旁人賣了還幫她數錢。


    “你真的打算將她留在雅院?”花伶問。


    陶月兒點了點頭:“是。難道我不該這樣做嗎?”


    花伶笑著搖了搖頭,說:“該。”說完,他伸出手,向陶月兒伸去:“走,迴家。”他們原本在逛街,被突如其來的事情打斷,本就很生氣,如今順利脫身,也該事了拂衣去。但陶月兒似乎還有些許考量。


    “我還有件事情沒做完。”陶月兒道。


    “什麽事?”


    “那個孩子……他是無辜的。”


    陶月兒說完,花伶才明白,她指的,是婦人懷中所抱的嬰孩。


    這嬰兒大概率不是婦人的,許是她不知道從哪兒偷搶來的孩子,如今那婦人成了雅院的頭牌,可那孩子無辜,總不能教他白白丟了性命。陶月兒和花伶便一人守在前院,一人去了後院,等雅院的人將那孩子送出來時,準備去將他救下來。


    夜幕四合,華燈初上,洛水河邊,各色秦樓楚館都開始營生,亮起了千萬盞的燈火,將洛水河映得燈火通明。雅院無疑是其中規模最大、姑娘最美的一座青樓。來往之人自然也是多如過江之鯽。


    以陶月兒的能力,現在就算封鎖這棟樓、乃至這條河都不是難事,可眼看到了夜裏,這樓中往來之人,也大有來頭。有正兒八經從正門入的,也有不少人遮遮掩掩、生怕被人認出來從後門進去的。陶月兒便守在後門,一來不想打草驚蛇,二來,也見到了更多平日裏見不到的情形。


    “嶽父大人,您請。”一帶著無限諂媚的男聲傳來,陶月兒自黑暗中抬眸,便見一男子簇擁著比他大一輩的男人進了雅院。迎上來的,自然還有好幾個美嬌娘。幾人相擁著而去,這讓陶月兒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原來逛青樓這種事情,在嶽父和女婿之間也是可以一起的行為?


    所以,家中的女兒,隻要不與夫家和離,就不會是兩家的裂痕,一樣是利益共同體。而男人們自然在外花天酒地也是再正常不過。


    陶月兒無法接受。她覺得自己從前好像從來沒有真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她過去所經曆的一切,都像是一個肥皂泡,把她關在了裏頭。如今這個肥皂泡破了,來到真實的世界裏,才發現什麽都可能發生。什麽都可能存在。


    就在這時,門裏傳來幾聲啼哭,很快便戛然而止。


    陶月兒知道,這是那孩子醒了。那婦人不知道喂了他多少休眠的藥物,如今也到時辰該醒了。下午那些人還能當孩子不存在,便是因為他不礙事,找個房間扔著便是。但這會兒他醒了,要吃要拉,啼哭不止,自然是讓一幹人等極為不耐煩。


    也沒有能夠養他的地方。


    陶月兒剛想衝進去,卻不料那門裏已經走出來兩個人,他們手裏拎著一個麻袋。麻袋半人高,又厚實,旁人不會知道裏頭是什麽,但是陶月兒下意識便知道,那麻袋裏頭裝著的,就是那個孩子。


    而那個孩子……已經沒有了心跳。


    陶月兒聽不見他心裏的聲音,就連他的唿吸都聽不見。


    就這麽短短一瞬間的功夫,他們已經快準狠的處理掉了孩子,而後,將麻袋綁上了鐵塊,直接往洛水河中一扔。


    “撲通”一聲,麻袋便消失在了水中,冒了幾個水花,便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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