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


    花伶肯定的說。


    陶月兒站在畫舫的最高處,海流緩緩將它們推送至這些骸骨的中心處穿過,可她實在不明白,花伶是怎麽看出來的?


    “你為什麽這麽確定?”陶月兒問。


    “人的骨骼構造大同小異,他們雖然堪比高山,可你仔細辨認,便能知曉,這是胸骨,而那……是腿骨。”花伶指著遠方,一節連綿成片的仿若高牆的白色骨骼道。而那白色骨骼的末端高聳,在白霧彌漫中若隱若現,仔細瞧去,發現的確像是大腿末端生出來的盆骨。


    陶月兒突然覺得這裏更冷了。四周彌漫的白霧宛若陰氣浮動,森然駭人。


    船在海上又行駛了約莫兩個時辰,天光開始愈發的明亮起來。陶月兒下意識的覺得太陽已經高懸在頭頂,可因為頭頂上方那濃濃的白霧,以至於太陽光根本無法穿透。隻有一片死寂的霧霾籠罩在空氣裏,讓人根本看不見天空。


    畫舫在一大片陸地前停下。


    “我們到了。”花伶道。


    “這是哪裏?”


    “洪荒大陸。”


    眼前,是一片由白骨堆砌而成的沙灘。沙灘上,滿是各式各樣的人體遺骸,有大有小。且因為不像海上那些巨大的或倒、或坐、或站的遺骸那樣看不清原本的模樣,這些遺骸因為形狀與人相符,故而衝擊力更強。無數的頭蓋骨散落一地,陶月兒覺得自己一腳踩上去,怕就要踏碎無數人的頭顱。


    “我們確定要上去嗎?”陶月兒不寒而栗道。


    “當然。都已經到了這裏,不拿點兒東西迴去,對不起這一路來的折騰。”花伶滿不在乎地笑了笑。


    陶月兒想到昨晚的驚心動魄,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可雙腿卻怎麽都邁不開。這些屍骨……都層是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統統在此葬送了。


    死亡,是這裏唯一的顏色。


    花伶見陶月兒遲遲不肯下船,率先走上了由骸骨堆砌而成的土地。他的雙腳踩在那些遺骸上,發出‘咯吱’、‘咯吱’地聲音。是無數枯骨擠壓在一起的聲音。


    “他們原本就是死人。”花伶道:“所以,你不必有愧疚感。”


    “原本就是死人?”陶月兒不解:“什麽意思?”


    “這裏是塵世間的人們,邪惡意念凝聚而成的意識體,它們自塵世而生,卻被封印在洪荒之中,多年來,不斷有意識體想要離開洪荒,去到塵世,為害世間。它們,不過都是失敗的意識體。”


    “所以他們不是人?”


    “不算是。”


    花伶說完,陶月兒似懂非懂。雖然不知道它們是如何產生的,但花伶說它們並不算人,陶月兒的心情就放鬆了許多。


    陶月兒下船後,小心翼翼地踩在骨地上,發現與踩在陸地也沒有什麽不同,漸漸的,也放下了心頭的膈應。


    “這片大陸還有活人存在嗎?”陶月兒問。


    一路走來,道旁除了枯骨,便是煙瘴,終年籠罩,讓人望不見前路。


    花伶搖頭,道:“沒有。”


    陶月兒:“……”


    “陶月兒,你要記住。”突然,花伶停下了腳步,迴身望著陶月兒,鄭重道:“不論以後你在這裏見到了誰,你要記得,他們都不是活人。都不是真實存在的。你明白嗎?”


    陶月兒不大明白,但也依然點了點頭:“明白。”


    二人一直前行,離開了海邊,天空中的霧氣煙瘴也減少了許多,可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一點兒陽光都沒有。沉重和壓抑,讓陶月兒本能的不想抬頭。可腳下愈來愈多的枯骨,又讓她也無法低頭。隻能一直望著前方,努力告誡自己:他們都不是人,他們隻是長了一副人類的軀殼。


    天色漸漸暗沉,太陽仿佛還沒升起就已經要落下。陶月兒早早將花房召了出來,並在院子裏升起了爐灶,準備做飯。


    “你餓了?”花伶問。


    可他的眼神,不像是在關係她的饑餓程度,更像是在問她:你居然還有胃口吃飯?


    陶月兒搖了搖頭,說:“我不餓,但是該吃飯了。”他們在屍山骸骨裏走了一整天,就算她吃不下,花伶也該餓了。


    她沒有胃口,但時刻關心著花伶會不會餓。


    “我不餓。收起來吧。”花伶道:“這裏的時辰與別的地方也不同,我們未必已經行進了一整日。”


    “居然是這樣嗎……”陶月兒感到不可思議。


    四周已經陷入了絕對的黑暗,天空中一點兒星子都沒有,光亮被阻隔在厚厚的雲層霧靄之中。而地上,卻漸漸浮動起一絲一縷的磷火。幽藍幽碧,一叢一叢升起,而後彌漫開來。放眼望去,就像再次迴到了大海之上。


    “這是……幽靈嗎?”陶月兒問。


    他們的身邊,同樣也浮起了幽暗的磷火,一陣風吹來,陶月兒甚至覺得,這磷火落在皮膚上,是一陣又一陣的冰涼。


    身邊沒有人迴答。


    “花伶,你感覺到了嗎?”陶月兒又問了一句。但依然沒有人迴應。


    “花伶?”


    “花伶?你在哪裏?”


    陶月兒迴頭,發現身邊早已沒有了花伶的身影,就連花房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叢又一叢的鬼火,自腳下的遺骸中升起,籠罩著周身。


    冷……刻骨的冰冷,是陶月兒唯一的感覺。


    腳下,她原本升起的爐火也陡然熄滅,一副已然燃燒殆盡的模樣。天地之間一點兒聲音都沒有,隻剩下她一聲聲唿喚花伶的聲音。卻沒有任何人迴答。


    花伶,消失了。


    陶月兒心中第一個想法是這個,可轉念一想,或許消失的人,是自己也說不定呢?


    這個世界突然的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就在陶月兒急的團團轉之時,突然,幽藍幽碧的鬼火又瞬間散去,一個穿著破爛衣衫的男子趴在不遠處的地上,蓬頭垢麵,滿身是血,肮髒又詭異。


    “你是誰?”陶月兒走過去,問他。


    地上的人沒有很快迴答,仿佛沒有聽到。本能的,陶月兒馭起了鎏金臂釧的力量,借以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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